28 （三）

（三）

半夜三點，好夢正酣的小馬被宋璟從酒店大床上揪起來。

“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這個女瘋子揪着他的衣領，以一種嚴肅得不像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小馬的睡意立刻被吓跑光了，瞪圓了眼道：“我喜歡男人的！”

“我不管！反正你現在就是我男朋友了！”

宋璟眼眶赤紅，活像走火入魔的征兆，掐着小馬的脖子，給他一樁樁算賬：“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來上海！如果不來上海，我就不會碰上鄭超然那個大嘴巴！如果不是碰上鄭超然，我就不會去參加同學聚會！如果不參加同學聚會，我就不會跟江譽說我有男朋友！啊啊啊啊啊！”

她越說越崩潰，大有就地發癫的架勢，吓得小馬慌忙按住她的手，勸道：“好，我知道了，有話好好說，你先把刀放下。”

“……”

半小時後，在冰淇淋的鎮定下，宋璟的情緒總算冷靜下來。

小馬總結分析：“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你對你前男友說你現在交了男朋友，而那個男朋友就是我。”

宋璟點頭：“沒錯。”

小馬疑惑：“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他尋思着，在前男友面前說自己單身也不丢人吧，畢竟都前男友了。

一句話讓宋璟又激動了：“腦抽你懂嗎？我腦子還沒想明白呢，話就說出口了！我能怎麽辦？啊？你說！我能怎麽辦？”

“好好好！你別激動！先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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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馬将她按在沙發上，又給她分析：“那也沒啥事吧？反正也不會再見面了，他還會來調查你說的是真是假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宋璟如醍醐灌頂。

是啊，反正她只是來上海出差，廣告拍完就走了，她在這幹着什麽急呢？

小馬見她一臉迷茫，十分憂心。

宋璟作為經紀人，工作一向是很稱職的，只是自從在咖啡廳偶遇老同學後，她的狀态就變得不好了，頻頻走神。

小馬生怕她忘了，忍不住提醒：“你還記得我們大後天要去芝華簽合同吧，可別忘了。”

芝華是創立于上海的一家老牌國貨化妝品公司，之前主營護膚品，最近開創了彩妝系列。

小馬之前給電商帶貨賣過口紅，反響還不錯，芝華那邊看中他的熱度，便有人來私下接洽，希望小馬能為他們的新産品代言。小馬有一顆逐夢演藝圈的心，芝華雖不算什麽大牌産品，但接個廣告說不定能成為他轉型成明星的跳板，這個提議對雙方來說是互利共贏，因此小馬格外看重這次的合作，不希望出任何簍子。

宋璟點點頭，握着他的手，目光堅定：“放心吧小馬，一切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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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事情最終還是按照宋璟預想不到的軌道偏移了。

隔天一早，她收到新娘子劉佳怡的消息：對啦，寶貝，聽說你談男朋友了，他也在上海，記得帶上他來參加婚禮哦，沾沾喜氣！/撒花/撒花/撒花/

“……”

宋璟此刻總算明白了，什麽叫撒一個謊要用無數謊來圓，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毫無辦法，她只能爬去隔壁房間跪求小馬。

小馬這人戲瘾極大，能免費吃席也不是什麽難事，因此幹脆利落地答應了。

兩人去商場逛了一天，買了些必備的行頭，第二天打扮得精神抖擻，挽着手出發了。

因為劉佳怡家在烏鎮，新郎路上去接親還需要花時間，因此婚宴定在傍晚。

宋璟到得算早，賓客都還沒到齊，主持人在跟新郎對接流程，宋璟交完份子錢，先過去打了個招呼。

劉佳怡老公緊張得笑不出來，實在沒空跟她寒暄，只跟她說了劉佳怡在樓上。

宋璟拉着小馬，按照他說的房間號找過去，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面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笑聲。

劉佳怡坐在凳子上，化妝師正在給她改妝，她身上的秀禾服已經脫了，只穿着一件晨袍，潔白的婚紗擱在床上，幾個伴娘正在整理裙擺。

見宋璟進來，劉佳怡臉上綻放一個笑，因為正在化妝，不能起身迎接。

“宋宋來了？快來！歡迎歡迎！”

宋璟過去說了一堆的吉利話，又拉過一旁的小馬介紹。

按道理，劉佳怡應該誇一誇人家的，可她看着小馬的臉，實在是誇不出來。

帥是夠帥，人也機靈，但正如鄭超然所說的，真就一小白臉，隐隐還透着股油膩。

不應該啊，宋璟可是跟江譽談過的人，雖然分手了，但審美降級也不能差這麽多啊。

儀式快開始了，宋璟不打擾她化妝，招呼都打過了，便拖着小馬下樓。

婚禮是海洋主題，做了豪華水晶燈吊頂，大量藍色繡球花加以點綴，現場沉浸在一片克萊茵藍中，如同夢幻的海底世界，拍照十分出片。

小馬職業病犯了，按捺不住地跑去各個地方自拍，要不是宋璟阻止，他還打算開個直播。

陸陸續續的，客人們都到了，劉佳怡的同學多，光是大學同學就湊了兩桌。

宋璟見小馬玩得太嗨了，都差點忘記叫他來是幹什麽的了，趕緊将他押來陪她應付同學。

這種場合下，免不了一番場面話，交換名片，互相吹捧，好在小馬同志關鍵時刻不掉鏈子，盡職盡責地扮演她的男朋友。

一名女同學仔細打量宋璟的妝容，發自真心地感嘆：“宋宋，你今天妝化得真好，好服帖，好自然！”

“謝謝，”小馬挺直脊背，與有榮焉，“我幫她化的。”

“……”

衆人沉默，不知該誇還是笑。

宋璟挽着他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在外人眼裏，自然是一副熱戀期情侶蜜裏調油的模樣，其實指甲在暗地掐小馬胳膊上的肉。

小馬痛得險些失去表情管理，倒抽一口涼氣：“嘶——輕……輕點，你……你那個前男友呢？”

宋璟聳聳肩，一副早已習慣的模樣：“等着吧，他不到最後一刻不會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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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宋璟所說，江譽趕在儀式開始前幾分鐘才姍姍來遲。

宋璟抽空讓小馬陪着她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就見江譽已經坐在位置上了，身旁座位照樣空着，像是為她而準備，這桌只剩下這一個座位。

宋璟尋思也沒有情侶分開坐的道理，況且小馬是跟着她來的，這兒的人沒一個認識，便打算跟一個男同學商議，看他能不能去隔壁桌坐，反正都是相熟的人。

她話音剛落，就聽“叮當”一聲，刀叉落在餐盤上，滿桌的人齊齊脖子一縮，男同學也不敢吭聲了。

宋璟皺眉向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

江譽一身休閑西裝，長腿交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很為她考慮似的，但說話的語氣凍得死人：“需要我騰位置嗎？給你……”

他短暫停頓，視線瞥向她身後的小馬，冷笑一聲：“你的男朋友。”

“……”

衆人覺得這頓飯大概是要消化不良了。

好在滿桌的人裏還有個機靈鬼鄭超然，趕在宋璟點頭答應之前，他趕緊起身招呼小馬：“那誰，你過來，坐我這兒！”

他也不管宋璟同不同意，二話不說将小馬拉過去，按坐在他的座位上，自己麻溜滾去了隔壁桌。

鋼琴曲響起，燈光轉暗，新娘子馬上要入場了，宋璟也不想為了座位這種小事拉扯下去，破壞婚禮氣氛，所以也接着坐下了。

衆人不約而同吐了口長氣。

差一點就以為江譽要掀桌走人了，想當年，他們可是親眼見證過他倆指着鼻子互罵的。

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宋璟坐在臺下，看着新娘穿着閃閃發光的婚紗，捧着花束，拎着裙擺入場，看着新郎滿臉幸福地牽過她的手，看着他們哭着宣誓、交換戒指，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感染，她也忍不住眼眶微濕，面帶微笑地用力鼓掌。

深藍色的燈光映得她的側臉也染上一片藍，不用回頭，她也能感受到身後那人的灼熱視線。

宋璟有些出神，記憶裏某個畫面逐漸浮出水面，雖然模糊，但聲音猶在耳畔。

“你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婚禮？”

——某個平常的晚上，江譽坐在地毯上，向沙發上的她提出了這個問題。

宋璟記得，當時的自己是很懵的，因為不管是她，還是江譽，都不是那種熱衷想象的人，他們活得很實際。

再說，婚禮這個話題，對當時的他們都太遙遠了，雖說熱戀中的情侶大多會一起暢想以後的婚禮，甚至學校裏有些情侶還立下“畢業就結婚”的約定，但宋璟和江譽從沒聊過結婚的事。

那是為什麽突然談及呢？

好像是當時他們正在看電影，而影片裏正好演到婚禮的橋段。

既然問了，便不能不答。

什麽樣的婚禮？

中式的？西式的？還是中西結合的？

宋璟順着他提供的思路去想，說自己想要西式的婚禮。

地點呢？

一開始她說，想去法國的古堡，在天主教堂裏舉行一個古典華麗的婚禮，但因為兩人都聽不懂法語，所以這個想法被放棄。

接着她一拍腦袋，說想起來了，她想要一個草地婚禮。

中二時期，宋璟曾癡迷過狗血瑪麗蘇電影《暮光之城》，愛德華身穿黑色燕尾服，站在林間，微笑着看貝拉身披婚紗向他走來的樣子，一度是她心中最佳的婚禮場景。

有了這個範本，想象中的婚禮漸具雛形，婚紗要露肩的，頭紗要蓋住臉，捧花要用蝴蝶蘭和栀子花，伴歌一定要是《A Thousand Years》……

她像退化到幼年時期的小女孩，一樁一樁地述說着婚禮的細節，兩人的姿勢也變成了江譽坐在沙發上，而她躺着，腦袋枕在他的膝上。

投影屏上的電影演到了尾聲，片尾曲舒緩悠揚，在不大的客廳內靜靜播放。

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