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十）

（十）

據說同房後一到兩周就能測出有無妊娠，為此，宋璟與江譽達成協定，這期間宋璟住在他家，兩周後買來驗孕試紙測一下，至于結果如何，到時再讨論。

這兩周對于宋璟來說，格外漫長，不知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還是精神壓力太大，她表現出了一些孕期症狀。

比如飯吃到一半，她忽然發現自己食量上漲了，以前吃飯從不添碗，現在一頓最多能吃三碗飯。

“我怎麽吃這麽多啊，像豬一樣，我是不是真懷上了……”

她悲從中來，張着嘴哇哇大哭，嘴裏還塞着沒來得及吞下去的白米飯。

江譽趕緊起身接過她手裏的碗，安慰她：“不是你吃的多，是碗太小。”

“真的？”

“真的。”

宋璟淚眼迷蒙，啃着指甲說：“可是……可是我現在愛吃酸的，以前明明不喜歡吃的，聽人家說，孕婦就嗜酸……”

“酸的？那要吃李子嗎？”

“……”

宋璟猶豫三秒，點點頭：“要的。”

又比如某一天，做夢驚醒的宋璟慌張地跑進客卧，搖醒床上的江譽。

“江譽，江譽，快醒一醒，我做夢了……”

江譽睡前吃了一粒安眠藥，被她從深度睡眠中吵醒，眼睛尚未睜開，就在黑暗中準确地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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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怎麽這麽涼，沒穿鞋嗎？先上來再說。”

他将宋璟抱上床，塞進被子裏，等她的手腳稍微暖和些了，才捏了下眉心，帶着濃濃睡意問：“怎麽了，做什麽噩夢了？”

“不是噩夢，”宋璟糾正，憂心忡忡，“我夢見金豬了。”

“什麽豬？”江譽疑心自己聽錯了。

“金豬，金色的豬。”

宋璟強調一遍，又說：“我百度了一下，說是胎夢。”

“……”

江譽将她的腦袋按進懷裏，“沒事別瞎百度。”

再比如有一天，從超市回來的江譽突然到處都找不到宋璟，吓得差點要打電話報警時，聽見衣帽間傳來細弱的哭泣聲。

他扒開衣架，看見了坐在一堆衣服中，哭得滿臉淚花的宋璟。

江譽将她托抱起來，問她為什麽哭。

宋璟兩手圈住他的脖子，上氣不接下氣，不停打哭嗝：“我……我就是突然想到，萬一……有、有孩子了……怎麽辦？我還沒做好……做好當媽媽……的準備……”

江譽拍拍她的背，替她舒緩哭嗝，一邊嘆氣說：“不是還有我嗎？”

“是啊，”宋璟目光幽怨地盯着他，“真是多虧了你啊，早X男，我這樣都是誰的錯啊。”

“……我的錯。”

兩周的觀察期終于結束，迎來了公開最終結果的這天。江譽一大早就去藥店買來了驗孕棒，拆開包裝遞給宋璟。

“要我幫你嗎？”

“不用，你在外面等着，不準進來！”

宋璟拿着驗孕棒進了洗手間，砰地把門摔上。

江譽等在外面，內心不免焦灼，無意識地走來走去。

既然已經決定，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将宋璟留在身邊，那麽無論測驗的結果是有或無，都沒有關系。可他不得不承認，心底有一份隐秘的期待，他難以啓齒。

時間被拉得無限長，像過去一個世紀那麽久，他聽到裏面響起沖水聲，立刻過去敲門：“宋璟，好了嗎？我可以進去了嗎？”

他轉動門把手，打不開，才知道宋璟把門反鎖了。

洗手間裏很安靜，像裏面的人憑空消失了一樣，一股恐慌襲上江譽心頭，他的心情愈發焦躁，敲門聲也越來越重，幾乎是在暴力捶門。

“宋璟，開門！”

“來了，催什麽催！”

門打開，宋璟好端端地站在那兒，表情有些不耐煩和生氣。

江譽臉色蒼白，過了好半天才問：“測驗結果……怎麽樣？”

“哦，沒懷，恭喜你。”

宋璟語氣淡定，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背着手從他面前經過，卻被江譽扯住胳膊。

“我看看。”

“看什麽啊，我已經看過了，單條杠，沒懷。”

江譽堅持己見：“讓我看看。”

宋璟無奈：“我扔了。”

兩人曾在一起四年，對彼此都無比了解，這種了解不僅意味着江譽熟知她身體的一切部位，還包括他能清楚地判斷出宋璟說謊時的神情，他根本不信她的話，伸手去拿宋璟藏在背後的東西。

宋璟反應很快，幾乎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躲，但江譽一旦跟她來真格的，她根本勝不過他。

宋璟氣得将手裏的驗孕棒朝他臉上一扔，哭着喊道：“給你！可以了吧？！變态！”

她頭也不回地跑上二樓。

驗孕棒掉在地上，江譽蹲下身，撿起來，見上面清晰地顯示着：兩道杠。

真的懷了。

還沒來得及辨別心底升起的情緒到底是喜悅還是震驚，江譽就握着驗孕棒追去二樓主卧，房門緊閉，裏面傳來宋璟崩潰的哭聲，她此刻應該害怕極了，在毫無防備的前提下，突然就做了媽媽。

不能吓着她，江譽抑制住內心的激動，盡量平靜地敲響房門。

“宋璟，把門打開，我們談談。”

“滾開！別來煩我！”

沙啞的哭聲混着怒罵，從門內傳來。

江譽沒再繼續敲門，而是轉身去樓下找來鑰匙，打開房門。

宋璟從頭到腳蒙在被子裏，像一條人形毛毛蟲。

江譽坐在床邊，拉開被子，露出她哭得濕淋淋的一張臉，他擦幹她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再哭要脫水了。”

宋璟雙眼紅腫，頭發蓬亂，帶着哭腔叫他的名字：“江譽，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

江譽為她擦淚的動作一頓。

“我……我那天喝了酒，聽說酒精對胎兒不好，對了！我還吃了避孕藥，萬一……生出畸形兒怎麽辦？”

原來是因為這個，江譽不經意松了口氣，正要安慰她不用太擔心，先去醫院檢查一下，問問醫生怎麽說。宋璟忽然拉住他的袖子，哭着補充：“還有，這個孩子是你秒.射懷上的，質量肯定不過關，說不定生出來智力低下……”

“……好了，你別說了。”

江譽用手堵住她接下去的話。

長痛不如短痛，夜長難免夢多，在宋璟的催促下，江譽預約了第二天XX醫院婦産科的專家號，檢查後條件允許的話，盡早把人流手術做了。

隔天，兩人來到醫院，取完號後到診室門口排隊等候時，竟然好巧不巧撞見了熟人。

“宋宋？還有……江譽？”

劉佳怡摘下口罩，目光在他倆身上來回流連，既震驚又好奇：“你們怎麽會來這裏？”

這是什麽鬼運氣，來堕個胎都能碰見老同學，早知道出門戴個墨鏡了。

不，早知道不來這家醫院了！

宋璟急中生智，猛地一推旁邊的江譽，幹笑着說：“他身體不舒服，我陪他來醫院看看。”

“可這兒是婦産科啊。”劉佳怡老公推推眼鏡，憨厚地說道。

“……”

“呵呵，說的是啊。”

宋璟擰一把江譽，擡起頭微笑：“要不你去前臺問問？咱們好像走錯路了。”

“……”

在她死亡威脅的眼神下，江譽只好去找護士問路。

劉佳怡老公信以為真，還真當他們走錯路了，追上去熱心腸地說：“哥們兒，你們要去哪個科？這醫院我熟，我帶你去。”

宋璟出了滿身虛汗，轉頭又對上劉佳怡八卦的眼神，她挑挑眉毛，指了指江譽離去的背影，意味深長地問：“你倆破鏡重圓啦？”

“沒有的事兒。”

宋璟坐在塑料椅上，覺得精神要虛脫了。

劉佳怡在她旁邊跟着坐下，锲而不舍地追問：“那你們為什麽一起來醫院？”

“你呢？來婦産科是為什麽？”

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為了不再被劉佳怡問下去，宋璟選擇主動出擊。

劉佳怡的手按上小腹，笑着說：“我懷孕了。”

“啊？”宋璟震驚，“你們不是才結婚嗎？”

劉佳怡臉上閃過一絲尴尬神色，湊近她的耳朵，小聲說：“那個，宋宋，這件事我只跟你說，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其實我們是奉子成婚，也不完全算是，我是在備婚中途發現自己懷孕的，當時覺得有點丢人，就沒往外說，只有家裏人知道。”

宋璟恍然地點點頭，想到婚禮那天，劉佳怡的緊身魚尾婚紗和平坦小腹，還有些不敢置信。

劉佳怡像終于找到一個可以分享懷孕喜訊的朋友，迫不及待地把手裏的B超檢查單展示給她看，怕宋璟看不懂，還指着上面的影像給她解釋：“看到這個小黑點了嗎？這就是孕囊，寶寶就在這裏發育，聽人家說，圓形的孕囊就是女孩子。”

“現在就分化出性別了？”

“當然了。”

劉佳怡一副內行人見怪不怪的樣子，耐心給她科普：“孕八周就看得出人形了，胎兒也有胎心了，每分鐘跳動150下呢，比成年人快多了，是不是很神奇？”

“神……神奇。”

初中學的生物知識在腦海裏打轉，宋璟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勉強，不死心地說：“但是，你都說了，懷孕八周才看得出人形，對吧？那在那之前，比如……兩周，懷孕兩周的話，那就稱不上人了吧？頂多算個胚胎，那個……生物書上怎麽說的來着？對，受精卵……”

話最終說不下去了，因為劉佳怡突然氣場大變，用一種可怕又銳利的眼神盯着她，幽幽道：“宋宋，你不會也是那種人吧？”

“啊？什麽人？”

“那種持‘受精卵非人論’的人。”

劉佳怡語氣平淡，說出口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其實，我覺得那些堕胎的人都應該去死。”

宋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問：“為……為什麽？”

“還用問嗎？這些人跟親手殺死自己孩子的兇手有什麽區別？用‘受精卵不是人’的說話來安慰自己，說自己沒有殺人。他們知道受精卵每隔多久分裂一次嗎？知道這時候大腦和神經組織已經開始發育了嗎？如果不想要小孩，那就戴套好了，為了一時之爽鬧出人命，又不想負責，世界上哪有這麽自私又冷血的人？！”

劉佳怡越說越生氣，狠狠拍了下椅子，吓得旁邊的宋璟一抖。

她發現了，擔心地問：“宋宋，你怎麽在發抖？冷麽？”

“冷？我不冷啊……”

宋璟搓着手臂，呵呵幹笑，忽然看見走廊盡頭的江譽，如蒙大赦地站起來。

“我看見江譽了，那個佳怡，我先走了，回頭再聊！”

說完也不等劉佳怡挽留，拔腿落荒而逃。

走到江譽身邊，她忽略他驚訝的神色，一把拽住他的手：“快走。”

“不做檢查了？”

“下次再來！”宋璟拖着他健步如飛，走進電梯才松一口氣，“再不走劉佳怡就要絞死咱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