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缺德四人

缺德四人

打完點滴後時間來到八點半。

睡得迷迷糊糊的林聽被付聞語叫醒, 一整個腦子嗡嗡的，緩了很久才清醒。

她摸了摸壓紅的半邊臉，打着哈欠去前屋結清藥錢。

等着老醫生四處翻找鋼镚的空隙, 林聽偷偷用餘光瞄付聞語。

他正悄悄地躲在一旁揉捏着酸疼的胳膊，越捏越不得勁, 幹脆掄起了風火輪。

林聽有點想笑，但很清楚人家是為了她才遭這份罪, 真笑出來那也太缺德了。

于是她又多買了一盒萬通筋骨貼。

“走了聞語。”

聽見林聽的呼喊聲, 龇牙咧嘴的付聞語瞬間擺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淡定地跟出門。

“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 無以為報, 先把欠你的兩個大嘴巴子還了吧。”

到家門口後，林聽摘下口罩把臉露出來, 故意伸長脖子湊過去。

她明顯是篤定了付聞語人美心善, 不會毆打病患。

可惜的是, 人的道德是留給人的, 不是留給厚臉皮混蛋的。

深谙此道理的付聞語，冷笑一聲擡起了手。

看見林聽眼神中的難以置信, 小小滿足了一下報複心理的他, 又擡起了另一只手。

“诶，兩只手一起也太犯規了——”

林聽妄圖以理服人，奈何發自內心的巴掌永遠比嘴動得快。

啪嗒一聲，付聞語用雙手捧住了她的臉, 壞心眼地往中間一擠。

林聽：=o=？

付聞語：-^v^-

林聽眨了眨眼睛，滿臉疑惑。

付聞語憋了一下, 實在憋不住笑，當面對着她有點呆的樣子樂了起來。

其實, 別看他表面上一派正經，心裏偶爾也會出現一些很羞恥幼稚的幻想。

在今天以前，他眼中的林聽都像極了熱血漫畫裏的強大救世主，所到之處河清海晏，方方面面臨近完美，堪稱是神明般的存在。

這種無所不能的角色一般都擁有着超高人氣，誰都不可指染半分。

所以同理可得，他和林聽看似關系親近，無形中卻還是有一段不可言的距離，就如對方單方面無條件給予太多，他難以償還壓力倍增，最終越積越多越站越低，越虧欠，越自卑。

直到他撞見了神背後的破碎面。

裂縫之下溢出來的竟不是光，而是與人相同的熾熱血液。

那時他在想什麽？

他沒有竊喜高高在上的神墜落雲端，滿身泥濘狼狽不堪。

他只覺感同身受，開始擁有了心疼她的勇氣，也生出了拼盡一切成為她小小依靠的妄念。

但他知道，妄念終歸是妄念。

只要未來林聽在難過的時候，曾有那麽零一點秒想起過他。

他就覺得做什麽都值了。

“林聽，回去早點休息，醫生開的藥你也要記得吃。”付聞語松開手，臨走前不忘多囑咐幾句，“還有，雖然我不希望你再遇見這種事，但下次如果還是遇見了，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說。”

“我寧可你利用一切去保護自己，也不想再看見你傻傻站着挨打。”

就像林聽從不問他為什麽心甘情願被父母控制，他也不會去問林聽，為什麽不反抗，為什麽不逃跑。

各有各的難以啓齒，這個時候，相信對方就夠了。

“好。”林聽點點頭，将放在口袋裏焐熱的膏藥貼塞給付聞語。

他愣了下，默默收下這份不用太多語言去描述的細心回贈。

目送着付聞語走進付家大門後，林聽才慢悠悠地轉身進去。

她到廚房的冰箱裏拿出一些剩菜剩飯，塞進微波爐裏加熱。

雖然還是很困，但從中午到現在粒米未進，餓得有點想吐，先填飽肚子重要一點。

在等待加熱的過程中，林聽靠在流理臺旁邊，眉眼冷淡地給林父身邊的人發去消息。

她必須要弄明白林父口中的五百萬是怎麽回事。

半晌後，微波爐叮一聲結束工作，林聽也終于從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中拼湊出真相。

一年半之前林父曾猶豫要不要争取某個政府工程，該工程的部門負責人是個新上任不久的官，他擔心會讨不了多少好。

林聽沒勸他一定要承接，但跟對方交好關系肯定利大于弊。

也不知道林父是怎麽想的，他最終稍微壓了點報價成功中标，對這個項目很是上心。

結果好不容易竣工，驗收階段卻被負責人那邊卡了又卡，動不動就找出來一堆小問題，尾款各種找借口死拖着不給批。

上邊錢下不來，導致整個施工隊一級拖一級，拖到最底層的民工那裏開始鬧了。

當慣了霸王的林父哪忍得了，但他拿政府又無能為力。

于是，這火氣成功被窩裏橫的林父撒到了林聽頭上。

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生病之後嘴巴裏的味道很怪，月經因為淋雨提前來了也很不舒服，味同嚼蠟的林聽勉強吃了半碗飯後，就利落地把東西收拾了上樓。

五百萬被扣着啊。

聽起來的确不是什麽值得令人開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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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正式開始。

放飛自我的付聞語不肯再碰鋼琴，現在每天将安排好的作業完成後，他就自由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連載的漫畫也因為假期迎來了流量巅峰，新一周的榜單排名初次榮登首位。

他很慶幸自己沒有辜負珍貴的天賦與一腔熱愛，好幾年來都背着父母熬夜畫他喜歡的畫。

以前付欣語還在的時候，她大半夜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偷摸來他房間，在欣賞完他最新的創作後，用角落裏那臺縫紉機，借用他畫出來的角色形象，縫制出一只又一只完美的棉花娃娃。

那是一段令他記憶猶新的快樂時光。

直到父母發現了多到藏不住的娃娃和使用過度的縫紉機，以及白天老愛打瞌睡的付欣語，為此狠狠發了好大一通火。

可惡的付欣語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把不務正業的鍋全都扣在了他的頭上。

他挨了好一頓冷眼和斥罵，卻因為害怕連付欣語也不搭理他，所以選擇了沉默。

即便後面付欣語私底下又是道歉又是賠罪，他還是變得有點讨厭她了。

付聞語托着下巴看向窗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想起了付欣語。

他看向角落那臺被花布蓋着的老縫紉機，莫名心血來潮，花了一下午做了只掌心大小的醜玩意兒。

果然，這種細膩的手工活他四年來斷斷續續學了這麽久，也比不上付欣語一點。

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有新消息彈出來。

【範晚天：我親愛的朋友們，約嗎】

【範晚天：我好想出去玩我要無聊死了】

【範晚天：你們為什麽不回消息】

【範晚天：我不信你們在寫作業】

【林聽：（作業圖片）】

【溫卻微：（作業圖片）】

【Yu：（作業圖片）】

【範晚天：......】

【範晚天：明白，我這就退群】

緊急找出練習冊跟上隊形的付聞語，感受到範晚天仿佛能穿透屏幕的怨氣，沒忍住發笑。

【林聽：我就過年那兩天有空】

【範晚天：你咋這麽特別，那兩天不都得竄親戚嗎】

【林聽：我竄不了】

【範晚天：為啥】

【林聽：親戚都在地下】

【範晚天：......】

【範晚天：剛才忘記退群了，我再退一次】

林聽的确沒在開什麽陰間笑話，林父這頭的近親确實都被他給克死光了，一個不剩，八竿子打不着的遠親他才懶得去搭理。

至于林母，她的出身不太好，好不容易才脫離出來，沒必要再回去找罪受了。

【Yu：我也那兩天有空】

【範晚天：你又是怎麽個情況？】

【Yu：跟親戚關系不好，斷絕來往了】

【範晚天：......】

【範晚天：今天我這群非退不可嗎？】

付聞語要笑炸了。

【溫卻微：我也那兩天有空耶】

【範晚天：不信】

【範晚天：你個大小姐肯定親戚一堆】

【溫卻微：我親戚确實不少】

【範晚天：我就說嘛！】

【溫卻微：可我是留守兒童】

【範晚天：？】

【你的好友範晚天已退出群聊】

【林聽邀請範晚天加入群聊】

一對三注定落敗的範晚天，迫于先開口的壓力，硬着頭皮答應了過年那兩天一定會趁亂溜出來。

除夕當晚，換上了一身新衣服的付聞語，心情愉悅地下樓去吃飯。

付父和付母已經坐在了餐桌旁，保姆今天也要回家過年，所以這桌子菜誰做的，不言而喻。

屋外不斷傳來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還有煙花咻咻咻在空中持續炸開。

在這種一年到頭最喜慶的日子裏，付聞語也不願再跟不稱職的父母死犟着，吃了幾口飯見氣氛正合适，便想開口祝他們新年快樂。

誰曾想，付母竟先他一步示好。

“多吃點。”付聞語很少能從她口中聽見什麽溫和的話，尤其是她還主動給付聞語夾了一筷子肉，更是給他驚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付父緊随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厚厚的紅包遞給付聞語。

“小語，新年快樂。”

“謝，謝謝媽，謝謝爸。”受寵若驚的付聞語接過紅包，表情傻呆呆的。

在這一刻裏，他居然覺得他們還挺像正常和諧的一家人。

雖然此前的傷害他沒辦法輕易釋懷，但無論他們現在是真心還是做做樣子，至少新的一年，這也算是一個還算不錯的新開始吧。

“聞語——”

吃飽飯後不久，林聽的呼喚聲在屋外響起。

等待多時的付聞語毫不猶豫地開門奔出去，跟外頭三雙亮晶晶的眼睛對上了。

溫卻微跟範晚天從背後掏出了兩個大紅色的袋子，裏面裝滿了亂七八糟的煙花炮仗。

“哇塞，在這裏亂放炮不好吧——”

起初勉強矜持了一下的付聞語，後面玩竄天猴的時候，咻一下插路人帽子裏去了。

喜迎新年第一炮的路人氣得罵罵咧咧，四個人整齊地并排在一起低頭誠懇道歉。

付聞語活了十七年還是第一次幹壞事被人指着鼻子罵，當即就有些羞愧後悔。

想要就此收手的他一扭頭，發現另外三個人在路人離開後，秒換了一副嘴臉，笑嘻嘻地互相往對方站立的位置狂丢摔炮。

付聞語：“......”

他有時候總覺得自己內向到與這三個人格格不入。

“不行，我總感覺還是缺了點啥。”已經無法滿足于普通玩法的範晚天糾結地摸着下巴。

“我也覺得。”溫卻微附和道。

“你們可別吧，除夕夜別幹缺德事。”林聽表示不贊同。

“嘿嘿就炸一下。”範晚天豎起一根手指頭，讨好地笑着。

“不是，你們在說什麽啊？我怎麽沒聽懂？”還沒經歷過叛逆期的付聞語，沒搞懂他們三個謎語人在說什麽內部暗號。

“沒關系，你一會兒就懂了。”

溫卻微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跟範晚天率先朝着某個方向沖去。

不明所以的付聞語帶着滿心疑惑跟上，到達目的地後只看到了一只被拴着的小土狗，沒什麽特別的。

範晚天狗狗祟祟地拿着一盒強力火柴炮湊過去，小小年紀笑得很是變态。

“你站遠點。”林聽搖了搖頭，一臉的早已預料。

“哈？為什麽要站——”付聞語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小土狗的專用鐵盆被範晚天一腳勾走，他蹲下迅速往地上扔了個點燃的火柴炮，猛地再用鐵盆倒扣上。

嘭的一聲，狗盆被炸飛了兩層樓高。

“嗚汪汪汪汪汪汪！！！”與世無争的小土狗瞬間暴躁起來，這語氣一聽就罵的很髒。

瞪大眼的付聞語看着狗盆飛上天後又急速下落，砸在地上往旁邊一彈，正好彈在了林聽的屁股上。

她條件反射地捂了一下，表情很是無語，默默擡腳往旁邊挪了挪。

驟然想起了某件重要事情的付聞語，不經思索脫口而出：“林聽，你的痔——”

林聽一個趔趄。

範晚天和溫卻微豎起耳朵。

“......齒沒事吧？”

急中生智的付聞語來了個絕妙的大喘氣，勉強保住了林聽的小秘密。

可惜這事是揭過了，那頭小土狗由于太過憤怒，一下子連着觸動了好幾輛電動車的警報。

一時間汪汪聲和滴滴滴的刺耳警報聲連片響起，狗主人從屋內大步流星地走出來。

溫卻微覺察不妙，眼疾手快地從紅袋子裏掏出五個早已備好的鐵盆丢下，轉頭就開溜。

不知何時拿起手機錄像的範晚天，一邊跑還一邊記錄缺德生活。

每次一到過年就得消耗十幾個鐵盆的狗主人，一見到小土狗委屈巴巴的樣子，哪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抄起掃把就追了上來。

“我沒炸我也要跑嗎？”始終反應不過來的付聞語被林聽拽住了手腕，一臉茫然地跟着跑。

“那要不你折回去幫我們攔住狗主人？”

“你看看你說的是人話嗎？”付聞語抽空掏了一把摔炮砸向林聽。

“嗚呼呼！！”迎風狂奔的範晚天像一條快樂小狗，高舉着手機将四個人全都照入畫面中。

他咧着一口大白牙，回頭大聲喊了句：“朋友們，新年快樂！！！”

三個人聞言，也紛紛齊喊出聲。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