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來抱抱我

來抱抱我

短暫的寒假結束, 雙眼無光的高中生繼續着兩點一線的學習生活。

剛返校沒幾天，一個接一個的八卦就飛滿了二中學生私底下創建的無數小群。

其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還得是無緣無故退學消失的史耀祖。

有人說寒假跟朋友去廣場吃飯的時候, 看見史耀祖和他奶奶在一起。

他的精神狀況似乎比在學校的時候還要堪憂，竟莫名其妙當衆給了他那個撿破爛的奶奶一拳。

熱心的同學本想插手此事, 結果那個以孫子為天的老太太，被打了還笑着誇史耀祖好有力氣。

饒是同學再善良, 見到此情此景, 也明白了有些人從骨子裏就爛了, 根本就不值得幫。

不少女同學從各個方面确定了此消息的真實性後, 都暗中松了口氣。

一個潛在的毒瘤, 曾經做出了一籮筐的垃圾事，甚至有女生家長告到學校來, 結果最後非但不了了之, 還反害得受驚女生遭到校領導的約談, 讓她別再小題大做。

雖然不知道毒瘤為什麽突然良心發現自己長腿跑了, 但也無所謂，反正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就對了。

深藏功與名的林聽沒太關注這事, 畢竟她本身的目的又不是造福人類, 單純覺得髒東西礙眼罷了。

不過當付聞語也察覺到不對勁，并問到她這裏來之後，她才勉強上心了點。

“史耀祖的事情你知道怎麽回事嗎？”某天放學回家的時候，付聞語在中途等紅燈, 好似那麽不經意間地提起了這麽一嘴。

“知道啊，不好好讀書回家撿破爛去了。”

“你少來, 你別說你不知道我問的究竟是什麽。”付聞語料到了林聽不會老實說話，幹脆直白點, “考完試那天你讓我先走，其實我看見史耀祖往我們班那個方向走了。”

“哇，你觀察這麽仔細幹嘛。”

“還不是因為你在.....你管這麽多幹嘛，你快說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付聞語差點沒套到話，反而把自己給交代出去，語氣兇巴巴地問完話後，不肯再吭聲了。

“哎，你真想知道嗎？我怕你知道了晚上會睡不好覺。”

林聽用神秘兮兮的語氣勾起他的好奇心，還故意帶上一絲凝重的神色。

“沒關系，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的。”

對自我認知産生了嚴重偏差的付聞語如是說道。

林聽笑了一下，沒反駁他。

自以為心理建設已經非常堅不可摧的付聞語，回家後完全沒心思幹正事，一直靜靜等着林聽将所謂的退學真相告知他。

他想着，能如何呢，大概率又是史耀祖幹什麽人嫌狗厭的事情被抓到把柄了。

十點半左右，林聽發過來一段稍微剪輯過的音頻。

不剪不行，某人不堪入耳的愚蠢發言太多，留着傷耳朵。

付聞語将音頻緩存下來後，謹慎地佩戴好耳機，開始播放。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聽到一半突然冒出一句歹毒的中二發言，付聞語的表情逐漸難看起來。

這男的真的不考慮挂個精神科看看嗎？

【噗通！】

音頻裏兩個人幾番交手後，突然出現了清晰的落水聲，背景中嘈雜的暴雨狂風将環境渲染得尤為恐怖，吓得付聞語不禁一顫。

不過還好，落水的人不是林聽就行。

【如果不是我躲開，今天死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臨近尾聲，林聽憤怒哀痛的聲音響起，又經過了幾句對話後，音頻結束。

付聞語摘下耳機，雙手托着下巴沉默了很久。

沒想到又讓林聽給說準了，他聽了之後的确睡不着。

火大到睡不着。

聽音頻前，付聞語以為又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淪喪。

聽音頻後，天殺的，居然是今日說法。

史耀祖這個神經病居然敢打着他的旗號去傷害林聽。

什麽為愛沖鋒陷陣，什麽男人間的公正決鬥。

明明就是知道自己潰爛腐臭的本性見不得人，就利用無辜女生來當擋箭牌，高舉愛的旗幟作為遮羞布，将自己陰私的手段扭曲成正當的競争。

這種人骨子裏沖天的酸味，怕是死了一百年都散不掉。

無法想象這臭狗屎如果真借着付聞語的名義幹壞事得逞了，他得被某些人诋毀成什麽樣子。

就依照當下這稀爛的環境，多數沾上感情二字的事件，就算明确告知犯事者為男性，大部分的罵名和陰暗揣測卻還是得由女性來背負，即便她什麽都沒做。

選擇性狂歡，多年來如此。

雖然吧，史耀祖這件事最終并未迎來糟糕的結果，可付聞語依然如鲠在喉。

林聽若非是為了護着他，根本就沒必要沾上這麽個惡臭玩意兒。

她那天但凡能一身輕松地回家，也不至于會.....

心情複雜的付聞語拿起手機，盯着林聽的頭像看了很久。

他反反複複打了很多字，卻又一句都不敢發出去。

最後硬生生将時間拖到了十一點半，他安慰自己林聽應該已經進入夢鄉，就別打擾了。

控制不住胡思亂想的付聞語強迫自己放下手機，滾進被窩裏去。

他硬熬到淩晨一點才迷迷糊糊睡着，結果三點半的時候又被噩夢吓醒。

他夢到林聽死了。

醒了又沒完全醒的付聞語，眯着眼睛哆哆嗦嗦地拿過手機，一邊無聲流淚，一邊不知道胡亂摁了一通什麽東西發出去，然後倒頭又睡了。

心裏過意不去的他，最終靠着強大的精神力和想象力，硬生生在夢中給林聽塞了一枚複活幣。

可惜才剛将人複活過來，還沒來得及去揍反派死耗子，鬧鐘就響了。

徹底清醒過來的付聞語，看着蒙蒙亮的天，有種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頓的萎靡感。

他拖着沉重的身體進衛生間照鏡子，發現自己一雙眼睛又紅又腫，醜到逆天。

遇事不決妄圖請假逃避的付聞語，坐在餐桌上思考了很久請假理由。

誰知道林聽突然像是預感到了什麽一樣，第一次在大清早發消息問候他。

【林聽：？？？】

【林聽：你怎麽了？？？？】

付聞語看着她這沒頭沒腦的兩句消息，解開了鎖屏。

緊接着，他遭遇到了目前最嚴重的一次社會性死亡。

【Yu：死你】

【Yu：救、、、憋死了聽】

【Yu：酷了】

【Yu：活來嘎】

【Yu：取酒！】

【Yu：困睡了聆聽】

消息發出時間，淩晨三點半。

付聞語眼前一黑。

感覺自己這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了。

【林聽：我大概解讀了一下】

【林聽：你是不是夢到我死了，一邊偷哭一邊想着要救我，結果消息沒發清楚就困得又睡着了？】

【林聽：這麽久不回消息】

【林聽：看來我猜對了】

【林聽：沒關系，我心理承受能力超強的啦~】

【Yu：你猜錯了！全猜錯了！】

【林聽：噢？那“睡了聆聽”幾個意思啊？】

【林聽：又不回消息？】

【林聽：你今天不會偷偷找理由請假吧？】

【Yu：出來！我到你家門口了！】

将空碗碟拜托給陳姨後，林聽匆匆背上書包出門。

她一擡眼就看見戴着頂棒球帽的付聞語，故意賤嗖嗖地湊過去問：“哎呀，今天怎麽戴帽子了？”

怎料付聞語居然沒有半句解釋，直接伸手把帽子掀了，露出還有點紅腫的眼睛。

林聽愣住，沒有想到他會是這麽個可憐巴巴的模樣。

“林聽，我不信你預料不到史耀祖想對你做什麽，你為什麽不能先跟我說一聲？”明白逃避可恥的付聞語放棄請假，選擇硬着頭皮正面質問，“這件事情說白了都是因我而起，你憑什麽瞞着我一個人偷偷解決？”

“你是覺得我會添亂，還是覺得我這個人弱到根本就面對不了這種事情？”

“你不把話說清楚，咱倆今天就一起遲到！”

林聽見他态度如此堅決，無奈地嘆了口氣：“或許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并不是覺得你會添亂，而是覺得我一個人能解決的事情，就沒必要再多麻煩一個人。”

“可是這事關于我！你明白嗎！！”付聞語不接受她的解釋，脾氣慢慢上來了，“一些小打小鬧你不跟我說就算了，但這次他要殺你，殺你啊！！萬一你沒躲開，萬一真讓他給得逞了，你怎麽辦，我又怎麽辦？”

“你不能口口聲聲說我們是朋友，遇見事情的時候卻從來不把我考慮進去，這太不公平了！”

“聞語你先別激動，你聽我說，這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林聽耐心地安撫着他，“除了這件事之外，我并沒有其他事情瞞着你對不對？更何況此事雖然他借用的是你的名義，挑戰卻是向我本人單獨發起的，在我不知道他真實目的前，該怎麽跟你說？說我要為了你跟史耀祖單挑嗎？我哪裏說得出口。”

“行，事情發生前跟發生時我不知道具體情況，不跟你争辯。”付聞語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那事情發生後呢？為什麽過去這麽久了你才告訴我？”

“這不是都過去了嘛，我也沒什麽事，既然找不到合适的機會說，幹脆就一直沒說了。”林聽不知道付聞語昨夜聽到那音頻時的心情，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如果不是你突然問起，我都快忘記了。”

她說出口的話以及某些态度，像是要将之前遇見過的危險輕描淡寫地抹去，盡力減輕付聞語的心理負擔。

奈何對方非但不能夠接受這些說辭，眼底失望的情緒還越來越濃郁了。

“你還是不明白我在意的是什麽。”

“不聊了，沒意義。”

付聞語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火氣全被澆滅了。

他面無表情地扣上棒球帽，冷漠地騎車離開。

林聽沒有出聲，只是默默跟上。

踩着預備鈴到了教室，大早上難得活力滿滿的溫卻微，熱情地跟付聞語打招呼。

結果卻看見了他帽檐下泛着水光的微紅雙眸。

溫卻微想都沒想，一把拽住了後腳跟進教室的林聽。

“禽獸，你幹什麽了禽獸！”

“天殺的，我們家聞語眼睛都委屈紅了！”

林聽還是沒說話，将手一把抽走，頭也不回地去往自己的座位。

默不吭聲的付聞語直接伸手把帽檐摁得更低了。

中午放學的時候，兩個人依舊維持着這種形同冷戰一般的狀态。

雖然不說話，也不給對方眼神，卻還是會乖乖地等對方出現後，再一起上下學。

兩人奇奇怪怪的氛圍一直延續到了下午，溫卻微先受不了了。

她夥同粗神經的範晚天，在上體育課的時候，中途把這兩個鬧別扭的人騙進器材室裏去，然後鎖上大門守在外面，不讓人進，也不讓人出。

林聽站在一大框籃球旁邊，看了眼被鎖死的鐵門，無語地捏了捏眉心。

懷裏抱着好幾根羽毛球拍的付聞語，也默契地止了動作。

“......”

“......”

一時間裏，誰都沒先開口說話。

林聽把手裏的破球一丢，突然大步地繞過置物架來到付聞語跟前。

她将人往無處可跑的死角裏逼去，一副不将事情說開就不罷休的樣子。

“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付聞語撇開頭。

“說實話。”

“對。”他又改口。

“你今天一直不肯跟我說話讓我怪難受的，剛好現在沒人打擾，你能不能明白點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什麽了？”林聽神色認真地看着他，半張臉淹沒在陰影中，稍稍有點吓人。

付聞語抱着球拍抿了抿唇，面對這麽直白的詢問，他突然就詞窮了。

明明正經上課的時候，他腦子裏還在反複模拟清早的對話，組織出了一堆很厲害的話。

“就.....也不能說你有錯，是我自己過不去心裏那關。”付聞語舉起球拍把林聽捅遠了點，壓力減輕後終于能好好說話了，“我總覺得，我在你身邊很像個一無是處的人。”

“你因為我經歷了那麽危險的事，既不需要我的幫忙，也不需要我的安慰，更不需要我的報答。”

“林聽，我算什麽呢。”

“你當然算朋友啦。”林聽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知道你會這麽想，我還擔心我主動告訴你這些，會讓你覺得我對你圖謀不軌，想要挾恩圖報。”

“我也只是做我想做的事，你別老覺得欠我什麽，有時候說句謝謝其實就夠了。”

“林聽你看，你的反應是，擔心我會覺得你圖謀不軌。”付聞語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林聽，說白了你就是沒那麽相信我。”

林聽嘴一張，突然無言。

“是這樣嗎？我不懂，沒人跟我說過這些。”她垂下眼簾，腦袋上似有無形的動物耳朵跟着耷拉下去，“我以為只要結果是合乎大部分人心意的，其他就都無所謂了，沒想到居然是不信任的表現。”

“不是的林聽，不是所有人都會忽略過程，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的。”付聞語感覺林聽的想法怪怪的，立刻急着要給她糾正過來，“至少關心你的人，是會願意傾聽你的不容易，甚至願意陪你共同去克服困難，一起迎來無論好壞的結果。”

“面對這樣的人，你若是藏着掖着什麽都不說，甚至收起了所有的情緒，這不就是不夠信任嗎？”

“也就是說，你是關心我的人？”林聽是會抓重點的。

付聞語一噎，神色別扭地開口：“你覺得是的話，那就是吧。”

“反正我的意思是，你真覺得咱倆是好朋友的話，你就別打着為我好的名義去偷摸付出，同樣的，我也不需要你當不求回報的冤大頭，雖然我不知道我能給你什麽，但至少，你也稍微主動向我要點什麽吧。”

“要什麽都可以嗎？”林聽又抓重點。

“我力所能及的都可以。”付聞語被帶偏。

“那我要你抱我一下。”林聽一開口就是虎狼之詞，甚至話剛說完就張開手等着了。

“不是，你....你有好好聽我說話嗎！？我前面說的那麽多話，你有聽進去嗎！”付聞語拿出兩根球拍去捅林聽，咬牙切齒地拒絕她的靠近。

“聽進去了，受益匪淺。”林聽簡單複述了一遍，并進行了重點總結，“簡單來說，就是我遇到危險了，心情不愉快了，我都可以對着你毫無保留地說出來，而不是一個人去解決或者默默忍受，事後還跟智障聖父一樣，一副不需要報答的樣子，平白給你增添壓力。”

“哇，我思路瞬間清晰了很多，聞語你好厲害，教會了我這麽重要的東西。”

“我，我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你跟卻微相處的時候難道不是這樣的嗎？”付聞語被誇得耳根一熱，拿出三根球拍抵着林聽。

“還真不是诶。”林聽眸光清亮，笑吟吟地看着他，“雖然我說過你跟卻微是我一視同仁的朋友，但朋友跟朋友之間仍然是有差別的，很多卻微給不了的，你卻能給我。”

“所以，你是我身邊必不可缺的存在。”

話音落下，付聞語莫名感覺和諧的氣氛古怪了起來，渾身開始變得不自在。

他目光四處游移，說話磕磕巴巴：“哦，反正，反正有些事你現在知道了就好，我也不生氣了，讓卻微開開門，我們趕緊出去吧。”

“出去可以，說好的抱抱呢？”林聽堵着不給走。

面頰也逐漸變熱的付聞語拿全部球拍反抗林聽，兇巴巴道：“這個我沒答應！”

“太過分了，明明是你自己說的，只要是力所能及的都願意答應我。”林聽佯裝失落地嘆氣，“正好現在心情有點差勁，我還是去找卻微求安慰吧。”

付聞語：“......”

林聽作勢轉身要走，身後猛地傳來東西被匆忙放下的聲音。

她的手被人拉住，一個回身，懷中輕輕貼上來一具溫熱的身體。

付聞語動作僵硬地拍了拍林聽的後背，熱氣快要從天靈蓋上散發出去了。

他倆身高相近，相擁時總是能互相感受到對方心髒震動的頻率。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最最容易點燃起火花的距離。

可惜是朋友。

“林聽，這是最後一次了。”

“下次別再開這種容易讓人.....的玩笑了。”

付聞語松開手，低着頭含糊不清地說着。

他沒注意到林聽是否有回答，只快速跑到鐵門後擡手敲了敲，一開門就着急忙慌地逃走了。

容易什麽？

容易讓人誤會的玩笑？

表情無辜的林聽站在昏暗的角落裏，嘴角緩緩上揚。

又可愛又好騙。

她如果真的是什麽聖父，那份音頻根本就不會給他。

“哎禽獸，你一個人擱那兒幹嘛呢！”

“天殺的，我們家聞語居然是紅着臉跑走的！”

溫卻微鑽了進來，雙手環胸怒斥道。

林聽轉過頭來挑了下眉，表情很狗。

溫卻微翻了個白眼，忽然一本正經道：“诶聽聽，你也是知道的，你做什麽我從來都不反對。”

“但聞語一看就單純得很，你別老是逗人家玩。”

“沒逗她玩。”林聽這話倒是回得認真。

“行呗，按照我以往上過的當來看，你越短的話越可信。”溫卻微表情一松，揶揄地眨了眨眼睛，“哎呀你說，咱倆初中就認識，你怎麽就沒對我有點別的啥意思呢？對象要是你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把阿遇踹了。”

溫卻微能跟林聽當朋友不是沒有原因的。

她腦子有時候也挺不正常的。

林聽：“......”

林聽：“走開，你讓我感到惡心。”

溫卻微聞言大怒。

她袖子一撸，瞪着眼睛指指點點道：“狗東西你給我等着！老娘今晚回去就怒寫十萬字！”

“我要把你寫成每天被炸飛十次的狗盆！！”

“我還要把聞語寫成眼睜睜看着狗盆被炸飛的小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