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有些秘密

有些秘密

付聞語直愣愣地看着林聽, 呼吸在她低下頭的那一刻徹底靜止。

狂亂的心跳伴着血液洶湧沖撞的聲響，他冷白的皮膚上綻開了無數多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他真的無可救藥了。

如此突兀且強制的動作，他居然沒有感受到一絲絲不适與厭惡。

反而在期待, 很期待，非常期待。

林聽望着付聞語水波潋滟的雙眸, 被他緩緩垂下眼簾的動作驚到，心髒猛地咯噔一下。

她抓人手腕的力度松了松, 可惜現在說什麽也都來不及了, 房門已經被人啪嗒一聲從外頭打開了。

“林聽你他媽的在幹什麽！？？？”

“你知不知道你只是個.....草你個小畜生, 看老子打不死你！！”

從看見林聽跟付聞語緊緊相擁起, 就一直抱着懷疑态度的林父, 在樓下不耐煩地等了幾分鐘後沒看見兩個人下來，當即偷偷摸摸地爬上樓。

而打開門後看見在他心中極度不堪入目的場景, 直接兇巴巴地怒罵出聲。

林聽慌裏慌張地松開付聞語, 剛站起來就被打了一個巴掌, 聲音清脆得可怕。

被突發情況打了個措手不及的付聞語, 臉上血色迅速褪去，第一時間擋在了林聽的跟前。

他想解釋些什麽, 可剛才的畫面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回想, 說什麽都顯得太過于蒼白。

“你給我讓開！你一個女的要不要臉？小小年紀就不學好，當着別人家長的面就進男人的房間，還攔着不讓我教訓那小畜生，你說你是不是下賤啊！”

Advertisement

林父氣得腦仁疼, 一張口不管三七二十一什麽髒的臭的都往外罵。

付聞語聽到這些污言穢語頓時怒火中燒，但難受的是他确實理虧。

他很清楚自己的外在形象是不能夠坦坦蕩蕩去做某些事的, 恨只恨他總是頂不住林聽的誘惑，習慣性丢掉半個腦子去做容易落人口舌的事情。

林父那一巴掌用了八成的力, 林聽等了好一會兒才從一陣陣耳鳴中緩過來。

她用舌尖頂了頂刺痛的腮幫子，調整好表情後擡起頭。

“爸你別罵聞語，都是我的問題。”

“剛才那只是一個意外而已，我們在房間裏什麽都沒做。”

林聽将氣到發抖的付聞語往背後拽，坦然直視着林父。

她這話頗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對方聞言只是冷冷一笑，壓根就不信。

“你當老子瞎？你都把人壓在那裏要親下去了，你還敢說什麽都沒發生？”

“要不是老子及時找上門來，指不定你這賠錢....的賤東西要幹出點什麽更下流的事來！！”

“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啊？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他媽的喜歡女.....喜歡這種玩意兒？”

“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給我個合适的交待，老子轉頭就鬧上她家裏去！就說她付家不要臉的女兒故意來我家勾引我兒子！這輩子她都別想擡起頭來！呸！”

林父伸出手指對着付聞語指指點點，話裏話外全是威脅。

在他眼中，對女性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名聲與清白，毀了這些，就能毀了一個女性的一生。

這一番混賬發言快把付聞語氣瘋了，他就算不是真的女孩子，現在也恨不得把林父大卸八塊。

臭不要臉的重男輕女封建老癫公，天殺的，這種人為什麽能活到現在，還活得這麽好！？

暴躁到極點的付聞語撸起袖子就要莽上去，林聽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爸你沒必要這麽做，剛才真的只是一個意外。”

“如果你不放心的話，那你說吧，我該怎麽做你才肯相信我。”

林聽退一步将主動權完全交給林父，低眉順眼的樣子極大程度地取悅了對方。

預感不妙的付聞語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并未給出回應。

“要我相信你？很簡單啊，你當面跟她說，說你不喜歡她，只是在玩她而已。”

“還有，以後你們兩個就別來往了，她媽是個神經病你也不嫌晦氣。”

最喜歡發號施令的林父，火氣漸消，轉而有些興奮地露出猥瑣笑容。

他毫不留情地戳着兩個人的心窩子，感覺自己像是在愚弄着兩只可憐的蝼蟻。

付聞語聽到這話後心中的不安感愈發濃重，他看着林聽若有所思的側顏，仍在盼着她的反擊。

前段時間，是林聽自己說的【我不希望我們只會是朋友而已】，她一定不會忘記的。

她也肯定不會輕易屈服于一個爛人，她肯定不會的。

“抱歉了聞語，我的确不喜歡你。”

“以後我們兩個就少來往吧，我不想讓我爸再誤會了。”

“剛才我只是一時沖動，你拿走那些漫畫就當做什麽都沒——”

啪一下，林聽話還沒說完，另一邊臉上的巴掌印被補齊了。

付聞語咬緊了牙關，沒有窩囊到被當衆氣哭，卻忍不住給了林聽一巴掌。

可是這巴掌落在她臉上，光有聲，連點紅痕都看不見。

“诶你他媽怎麽——嗷！”

林父雖然看不上女兒，但他怎麽着也不能容忍外人動手。

無奈話還沒說完，付聞語就跟炮彈似的猛沖過來，對着他的大肚腩狠狠幹了一拳。

付聞語這半年來可是頓頓都吃飽了，就算肉沒長幾斤，力氣卻充足了不少。

他一拳給林父幹得嗷嗷直叫，打完就一溜煙跑出房間沒了影。

林聽在旁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笑出聲的沖動。

她一步步艱難地憋着笑來到林父身邊，憤憤道：“爸你沒事吧！我真沒想到她居然是這種不敬重長輩的人，我總算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不過也還好她只是個小女生，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氣也不能拿你一個男人怎麽樣。”

本來疼得想去找人算賬的林父，聽到這話瞬間虛了。

不能夠吧，他難道真的已經到了頂不住小女生一拳的年紀了？

不，不可能。

“那當然，老子只是沒反應過來而已。”林父忍着劇痛強行挺直了腰身，兩個鼻孔撐得老大，不停地來回吸氣吐氣，“你把你剛才的話給老子記好了，以後別跟這種沒教養的東西再來往，不然有你好看的！”

“好的爸。”林聽皮笑肉不笑地點頭，看他挪着小步子慢慢走遠。

另一邊埋頭狂沖回家的付聞語，進了房間就撲在床上掉眼淚。

王八蛋林聽，沒骨氣，沒血性，面對老畜生的刻意刁難居然會選擇懦弱低頭。

明明是她說要給他驚喜，還莫名其妙把他壓倒在沙發上的，她憑什麽——

【沒關系，你什麽都不用......抱歉！】

等等。

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付聞語胡亂抹了把眼淚，皺着眉頭坐了起來。

先不提送漫畫書的事情，光是從林聽等在家門口開始，整件事情就很不對味。

他那時只顧着沉浸在林聽營造出來的氛圍裏，沒有注意到林聽刻意牽手，再刻意放手，最後仿佛掐着點一般把他摁倒做出親密動作，讓林父當場抓包。

如果她做這些的目的是為了讓林父誤會他們兩個的關系，那誤會了之後她能從中得到什麽？得到兩個大嘴巴子嗎？

又或者，她難道是要借這個誤會來掩飾什麽？也不對，她乖乖聽從林父的話斷掉他們的關系，這個行為不像是要掩飾什麽。

再換一個角度想，男女之間早戀本身就很正常，除了林聽故意為之的舉動反常後，林父大動肝火的态度也有些說不過去。

付聞語并不覺得林父是什麽正經玩意兒，也不覺得他會為了維護女生而暴揍林聽，那他這麽生氣的原因也只能夠是.....他厭惡着與林聽私交甚密的付聞語。

不對不對，感覺還是有點違和。

若明确知道林父讨厭他，林聽又為什麽非要貼臉開大然後再默默滑跪？

理不清頭緒的付聞語腦殼子一陣作痛，攤平在床上雙眼放空。

他不太能理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知道林聽大概率是在盤算着些什麽事，他也只是其中一環罷了。

可即便知道林聽做這些事并非出于真心，付聞語還是很不開心。

他如果知道林聽有需要幫助的地方，肯定不會拒絕啊，她何必要一個人演這麽一出。

搞得他心裏七上八下的，一會兒高興一會兒難過，還給了林聽一巴掌。

不過.....

要是林聽真的提前跟他串通一氣了，他大概、可能、也許演不出真情實感的樣子來，甚至還會緊張到一不小心說錯話做錯事。

好吧，這麽一看林聽果然很了解他。

“啊啊啊啊啊還是好煩！”

付聞語在床上滾了一圈，悔恨交加的感覺充盈着胸腔。

可惡啊，早知道就再忍一忍了，也不知道林聽的臉疼不疼。

還有那箱漫畫書，林聽特意給他買的漫畫書，他跑得太快忘記搬走了啊啊啊啊——

剛跟缺德鬼請完假的林聽，對着鏡子給臉擦藥的時候，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離開浴室後看了眼沙發旁邊被人遺忘的紙箱子，擡手摸了摸安然無恙的另外半張臉。

第二天早上跑完步，林聽搬着沉重的紙箱子去往付家，推開大鐵門把東西放在屋門口。

用晚餐差不多到出發的時間後，她在路口稍稍停留了一會兒，看着素面朝天的付聞語騎着車出現。

他先是目光複雜地看了林聽好幾眼，然後故意哼一聲高傲地撇開臉，無情地加快速度路過。

林聽看着他這幅模樣垂眸一笑，心裏也清楚他應該是想明白昨天的事情了。

她身上的事要解釋起來特別麻煩，還會牽扯到一些目前不能說的。

而付聞語明顯是個撒不了謊的人，林聽不能接受任何的不确定因素出現，只能夠出于對他的了解和信任，選擇當一個啞巴。

不過付聞語看着是想明白了，卻似乎沒有想得太明白。

減少來往這樣的話，單純說給傻子聽的罷了，他傻傻的還真信了。

畢竟林父一直都很信任林聽的乖巧溫順，也認定了林聽不敢陽奉陰違，所以只要別再拉着手怼到他面前去，他們兩個人私底下該怎麽樣就還是怎麽樣。

但是吧，偶爾拉開點距離也挺好的。

至少林聽看着付聞語犯傻的樣子還挺開心的。

--

林聽已經半個月沒跟付聞語近距離交流了。

她沒想到這家夥真挺坐得住，甚至第二次月考成績出來後，還一頭紮進了年段前十。

所以，付聞語之前沒考年段前十難道是她影響他拔筆的速度了？

早點說嘛，等她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好後，一對一把人教到年段第二都沒問題。

完全不知道某個榜一正在暗中大放厥詞的付聞語，欣喜于自己又進了一步。

只要別天天瞎惦記着林聽，他照這個效率埋頭瘋狂學下去，下學期沖進前三也不是沒可能。

這麽想想，雖然最近遠離林聽有點寂寞，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嘛！

放學後，林聽看了眼火速收拾完東西就要溜走的付聞語，追上去想把人給攔住，結果李含淵在半途卻突然殺了出來，阻擋了林聽的去路。

他之前被林聽當面拆穿了小心思後，變得很是安分守己，亂七八糟的傳言也少了。

現在也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抽了，看向林聽的眼神如同看仇人一般兇狠。

“我們聊聊。”李含淵冷聲道，強硬地站在過道中央不讓步。

林聽沒說什麽，轉身帶頭去了一個清淨的地方。

“說，想聊什麽。”

“我問你，你最近是不是趁我不在跟我媽見面了！”

李含淵開門見山，以一種篤定的語氣抛出問題。

林聽沒有否認。

“混蛋！你對她做什麽了！！！”确認情況屬實後，情緒激動的李含淵拽住林聽的衣領，鉚足勁将人死死摁在牆壁上，眼神裏全是暴躁，“她以前明明從不化妝也從不打扮，可是自從見了你，這半個月以來她不僅經常讓我留校吃晚飯，還開始早出晚歸，經常穿一些她從來不穿的裙子！”

對比起情緒波動劇烈的李含淵，林聽顯得格外淡漠。

她沒有掙紮也沒有生氣，只是淡淡道：“怎麽，李鳶阿姨打扮還得經過你的同意是嗎？”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肯定背着我商量了什麽我不知道的東西！”李含淵沒有被帶跑，沖動之下仍舊保持着應有的理智，“你答應過我要阻攔我媽去做冒險的事情，你為什麽要出爾反爾！？？”

“一個賤男人而已，根本就不值得她犧牲任何東西去報複啊，為什麽她不可以等我再長大一點，等我有能力了，她想要什麽，做什麽，我都可以幫她的啊.....”

他看起來好像快哭了，與林聽相似的瑞鳳眼中，滿是充沛的感情。

林聽伸手卡住了李含淵的下巴，強行把人推開。

“如果你一直都懷抱着這種想法，那李鳶阿姨什麽都不告訴你實在太正常不過了。”她雙手環胸，始終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你還挺自私，仗着年紀小把【我都是為了你好】那一套反過來用，你究竟是不希望李鳶阿姨去冒險，還是更不希望她離開你，你自己心裏清楚。”

“你從不去了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一味将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她，現如今看到她隐隐有了一種超出你認知範圍的變化，你依舊不敢去問，而是跑來把火撒在別人身上。”

“言盡于此，我沒義務陪你這種沒斷奶的蠢貨再多浪費時間。”

林聽再次借用語言甩了李含淵幾個響亮的巴掌，說得他連頭都擡不起來。

他也确實不配把頭擡起來。

因為他根本就沒辦法理解李鳶對他到底有多仁慈。

表情迷茫不安的李含淵看着林聽遠去的身影，眼底一小簇火苗将息未息。

他攥緊了兜裏的十塊錢，肩膀輕輕顫抖着。

往前走是食堂，往後走是車棚。

他到底該往哪兒走才好。

時間轉眼來到十一月中旬。

前兩天被林聽幾句話哄着哄着又開始昏頭轉向的付聞語，寫完卷子後坐到了縫紉機前，将做了大半的小玩偶縫制完整。

放眼望去他房間的某個角落裏，已經堆着好幾只同款棉花娃娃了。

全部都是林聽，全部都是他自己親手做的。

輕聲哼着歌的付聞語，沒有察覺到自己也隐隐有了點當變态的潛質。

他正專心致志地縫制着新的小娃娃，耗費數個小時完工後，他面帶喜色，懷揣着雀躍的心情将這只新的娃娃擺在落滿了陽光的窗臺前。

然後他又去一堆林聽娃娃中挑選中一只大小差不多的，放在了新娃娃的旁邊。

付聞語欣賞了整整五分鐘，耳根悄悄泛起了一層薄薄緋紅。

如果非要問他為什麽看兩只棉花娃娃都會不好意思....

問就是，那只新縫制的娃娃，借用的是他自己的形象。

傻樂的付聞語趴在桌上輕輕戳着林聽娃娃的臉頰，心底一片柔軟。

他很清楚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面對林聽表達出來的好感，他刻意忽略了自己是男生的事實，好像真的就此代入了女孩子的思維一般，體會着初次動心的酸甜苦辣。

他也知道這樣不好，所謂的有希望也只不過是自我安慰。

可是他忍不住，他真的好喜歡林聽啊！！！

反正只要他一直不将喜歡說出口，借着女孩子的身份填補未來的遺憾，然後一直和林聽保持着這種不捅破窗戶紙的關系，日後就算恢複男裝，他們之間也不會太尴尬，他也相信自己可以調節好心态的。

這一切就像薛定谔的貓，不打開盒子，結果永遠随心改變。

付聞語直起身來，托住下巴望着窗外發呆，心底盤算着換回男裝的時間。

如果付父那裏不出意外的話，那大概還剩下一個半月。

他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可以當面對着林聽傻樂，一個半月後就得偷偷傻樂了。

哎，做人真的是.....等等，那誰！？

付聞語猛地站起來，打開窗戶探出頭去看不知何時出現在林家大門口的人。

他眯起眼睛，越看越感覺那人有點像林聽。

像林聽？

李含淵！？？？

付聞語眉心蹙起，毫不猶豫地給林聽打去了電話。

他視線落在林家門前林父常開的豪車上，聽着電話嘟嘟嘟的聲音心亂如麻。

付聞語想不通李含淵為什麽會突然來林家，他跟林聽的關系并沒有好到可以竄門的程度，甚至因為他之前當衆說了些不太禮貌的話，林聽看他明顯是有點不順眼的。

若排除了李含淵是上門來找林聽的，那他還能找誰？

找林父嗎？？？

付聞語感覺自己猜到了一個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心髒高高懸起。

他握着手機不斷拜托林聽快接電話，急得差點上火。

奈何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過去。

電話始終無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