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遮羞布(已修)
第1章 遮羞布(已修)
“什麽是生理性喜歡?”
“想靠近你,再靠近一些,無論靠多近,都覺得還不夠。”——題記
佟言第一次靠近盛嶼時,右腿緩緩地交疊在左腿之上,用酒紅色的桌布遮掩了下身。
他身旁坐着趙允升,是他幾個小時前剛剛确定了關系的男友,此時新戀人正舉起酒杯,揚着笑臉:“盛總,敬您一杯。”
印度洋上風光旖旎的美麗海島,有着極富盛名的落日餐廳。餐廳建在海角的高崖上,白浪撲卷蒼崖,發出的低沉壓抑的怒吼。
落日餐廳在落日之後燃起了輝煌的燈火,佟言在聽到趙允升的那句“我們一起敬盛總一杯”時,手指被新添的茶水燙了一下。
精美的東南亞菜配得卻是茅臺,趙允升不知從哪裏輾轉聽說盛嶼好這一口,便高價從當地華人手中收了幾瓶過來。
肩膀被搭在上面的手提示性地捏了一下,佟言搓了搓滾燙的指尖端起了小巧的酒杯。
一杯酒三錢,佟言卻覺得沉。
坐在另一側的盛嶼散了袖扣才端起酒杯,微微傾身聽着趙允升的客套話。
兩個男人拉近距離的寒暄将佟言夾在了中間,留給他的空間局促狹小,空氣中新添的沉木香緩緩塞住了胸口。佟言望了一眼冷氣的出風口,拴在百葉上紅布條依舊招展,他卻覺得熱。
幾不可查向後傾身,佟言避開了不經意壓過來的盛嶼,後脊靠在玫瑰花色的椅背上,用手又勾了一下遮羞的餐臺布。
趙允升一堆的恭維話只換了一個低沉的“嗯”,那聲音離得極近,佟言聽在耳中,手裏的酒晃了一下。
杯中的波紋未平,他的肩膀又被輕輕一碰,趙允升笑着催促:“佟言你說句話。”
濃密的睫毛一直半垂着,此時的佟言看起來有些無禮。
刻意調整的視線,避過了鋒利的相貌,落在盛嶼的喉下,佟言看到他凸起喉結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跟随着呼吸的頻率淺淺地滑動。
心波一顫,桌子下搭疊的小腿用力回勾,目光只得再次向下,落在襯衫的水晶扣上。
“盛總,敬您。”
佟言舉起杯子,輕輕與盛嶼碰了一下。他不懂酒桌上的規矩,碰杯之前,手被趙允升悄悄壓了半寸,沒有高過盛嶼的杯子。
盛嶼倒像并不在意這些,杯子磕在一起時不知有意還是無心,也壓了半寸,杯沿兒碰了杯沿兒,蕩起的酒花都混在了一起。
直到最後,佟言也沒直視盛嶼一眼。
白酒辛辣,一線燒喉。
佟言輕咳了兩聲,趙允升體貼地為他換了熱茶。味道奇怪的花茶也壓不住那道從喉嚨燒起來的火線,口中的辛辣連着身體中的熱,佟言覺得難堪,更覺得對不住趙允升。
趙允升是佟言的戀人,這身份是半日前新貼上去的,三角梅樹下趙允升表白的聲音還沒散,轉頭他就将佟言拉上了酒桌。
“你別生氣,盛嶼是我的大客戶,今年我公司是否能完成業績可都指他了,我請他來海島玩,就是想早點促成彼此的合作。”趙允升悄悄與佟言咬耳朵,“我知道這是我們的‘定情之旅’,但合作的事也迫在眉睫,你這麽好,自然能理解是不是?”
趙允升與佟言認識快小十年,知道佟言這人面子冷,其實卻是團棉花,只要不十分過分,怎麽揉捏都行。
“你幫我陪他多喝幾杯,熱情一點。”
出乎趙允升意料,佟言這回直接拒絕了,他撂了杯子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盥洗室的鏡子上濺上了不少水珠子。
佟言在臉上淋了冷水,手臂撐着琉璃臺慢慢起身,鏡子裏那張蒼白的臉似乎有些陌生。
怎麽了?他問自己,又不是盤絲洞裏的蜘蛛,一個男人而已,何至失控成這樣?他低頭看看自己緊并的雙腿,褲料垂墜,已經沒什麽痕跡,但身體裏讓人羞惱的燥意卻依舊不減,他向臉上又砸了捧水,對着鏡子裏的人冷冷地罵道:“渣男”。
折返的佟言沒有回到包房,而是順着狹長的走廊一路行至最後,推開了餐廳的後門。
濤聲轟隆而至,從海角喧嚣而來,砸入耳中。深海中除了遙遠的燈塔,只能依稀看清翻滾的白浪。兩三米開外的崖石上立着“游客止步”的警示牌,據說曾有人在這裏跳海,也有人說海邊開得格外豔麗的萱草全因屍骨的滋養。
白色的煙霧散在夜裏,門外竟然有人。身材适中、濃眉方臉的中國男人倚着牆抽煙,眼神有些犀利,又收得很快,佟言望過去時只剩一片沉肅。
他的腳邊立了一把黑傘,佟言見過,飯局開始前曾拿在盛嶼的手中。
佟言想到了剛剛的趙允升,今天的他恭謙得厲害,引着盛嶼進入餐廳時腰都是弓着的。
向來不熱衷飯局的佟言,對趙允升的貴客不感興趣,餐廳的門被拉開時,擡眸随意瞥了一眼,看到了落在門的那只手。
即便有人拉着餐廳的門,盛嶼的手也在門上扶了一把,手很大,骨節突出,拳峰有些紅腫,像是徒手用拳頭擊打過什麽。
他的個子很高,身材修長精壯,五官硬朗淩厲,相貌談不上十分英俊,長得卻極有味道,是看一眼會勾着你瞅第二眼那種。
佟言沒瞧第二眼,自目光落下,便沒再離開。
島上氣候多變,總有短時雷雨,盛嶼将一把黑傘扔給後面跟着的人,進屋時擋去了門旁壁燈的半片光華。他擡眸逐一看過包房裏相迎的衆人,目光滑過佟言時沒做任何停留。
盛嶼被引着落座,卻沒坐預留的主位,面上擒着一點笑容:“我是來蹭飯的,主位還是算了。”
聲音年輕卻沉穩,連句玩笑話都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
他錯了一個身位坐下,正巧是佟言的身邊。
忽至的沉木香入了心懷,短暫的失神後,佟言讓出了自己的位置,對趙允升說:“你坐這裏吧。”
趙允升家世好、長得好,斯文從容,今日卻反常的巴結逢迎,他觑着盛嶼落座的位置稍有遲疑,随即便熱絡地将佟言按在了原來的位置上。
“坐哪裏都一樣,盛總坐哪,哪就是主位,大家都坐,入席吧。”
添酒開席,寒暄介紹。席間多是趙允升公司的高管,也有幾位與趙允升相熟,定居附近的華人。
輪了一圈最後到了佟言,趙允升略去了兩人戀人的關系,與隔位的盛嶼介紹:“佟言,在煙城審計局工作,是我學弟。”
一直越界放在佟言側前方的那只手終于收了回去,拿起瓷白的酒瓶自斟了一杯酒。
端起來,不甚在意的一舉,男人嘴角象征性地上揚,眸光深沉稠密,晦澀不明:“盛嶼,幸會。”
佟言驀地攥緊餐布,緩緩交疊了雙腿。
“請問,還有煙嗎?”佟言收回思緒,倚着餐廳後門的門橼,禮貌地向那個中國男人讨煙。
男人撇了他一眼,從口袋翻出煙盒抛過來。佟言接住,先從煙盒裏取出打火機,又銜了煙入口。
他沒什麽煙瘾,上次抽煙還是趙允升幾個月前第一次表白時。
他與趙允升是舊識,認識足有小十年,聯系得不多,從沒往感情的方面想。最近佟言相親,沒想到第一個碰上的就是他,佟言覺得尴尬,趙允升卻覺得是緣分。
那天佟言用半支煙的功夫做了思考,同意與趙允升接觸試試,誰想到如今抽的這第二支煙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荒唐。
煙很沖,倒是消解佟言身體裏的燥意,忍着刺喉的辛辣他吸完整支,滅了煙對仍舊靠在牆邊的男人道了謝,又看了一眼那把傘,轉身走回了餐廳。
後門的吱呀聲散了,餐廳轉角葳蕤的花木中慢慢閃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拳峰紅腫的手握了一下傘把:“今天趙允升向他表白了?”
靠在牆邊的中國男人站直身體:“是的盛總,四個小時前,在島尾那棵三角梅樹下。”
盛嶼半隐在黑暗中,輕聲一笑,沒言語。
男人想了想說:“盛總,如果趙允升難搞的話,可不可以在他這個男朋友身上下手?”說完又自我否定,“趙允升那人,剛剛給他吃點開胃菜都哭天搶地的,談不上難搞。”
“那可不一定。”盛嶼活動了一下紅腫的手骨,“讓他還錢應該不是問題,但他藏起來的那本賬冊是能保他命的,讓他交出來,不容易。”
“那就先拿他這個男友開刀,讓姓趙的痛一痛。”
盛嶼繞過他,走到剛剛佟言站過的地方停下腳步,回視男人:“可以。”
傍晚的風吹開角窗,紗簾輕輕鼓動,無人理會。
宴罷,杯盤狼藉。
趙允升拖住盛嶼走在人後,眼睛觑着最前面那道清淩淩的影子,往盛嶼手裏塞了一張房卡。
“佟言別墅的。”
回語詫異,又兼嘲諷:“你的新男友?”
趙允升一怔,随即握緊拳頭:“只要盛總喜歡。”
椰林樹影輕輕晃動,盛嶼拿着房卡也望向那個背影,片刻後取出手機吩咐下去:行動暫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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