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他怎麽敢

他怎麽敢

原本就安靜到只能聽到游戲音效的書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榮璟死死瞪着眼前的游戲面板。

之前所有的忐忑、疑惑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這才是闫琢拉他一起排位的目的。

也只有這樣,才符合闫琢見面時對他的态度。

他剛剛到底在隐秘地激動和期待着什麽?

榮璟扯扯唇角,臉上滿是對自己沒有自知之明的嘲諷,眼眶卻慢慢紅了。

他看着自己的游戲人物痛苦地匍匐在地上,慢慢等待死亡。

心口處傳來劇烈的絞痛感,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榮璟松開鍵盤和鼠标,弓腰趴在了桌子上。那些子彈好像穿過次元壁壘連他一起給射殺了。

而游戲中,Death的血條一直在掉,闫琢控制着游戲角色扔掉打空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直到Death剩下最後一點血皮,他按了救援鍵,把隊友從地上扶了起來。

當耳機中傳來讓玩家盡快進行治療的系統提示後,榮璟腦袋動了動,擡起發紅的眼睛。

見自己被救起,他的心情并沒有一絲回暖,反而因為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徹底跌進了無盡深海。

“去城鎮。”闫琢終于出聲。

榮璟沒說話,站立良久後默默給自己用了醫療包,擡步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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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沒多少物資,越往城鎮走,物資越豐富,榮璟沿途撿到了一把噴子和一把步槍。

猶豫了一下,他把步槍給了闫琢。

看到闫琢撿起步槍,榮璟原地停留幾秒,見對方沒有要朝自己開槍的意思,他轉頭悶不吭聲地繼續往前走。

直到榮璟沿途一點一點撿裝備,把闫琢手上的步槍喂到滿配,後者才停下腳步,槍口對準了他。

步槍大口徑子彈如火舌般傾瀉而出正面打在榮璟身上。

方才的一幕再次上演,榮璟盯着自身上蔓延開的傷口特效,眼睛紅得幾近滴血。

當血條快要見底被淘汰下線時,闫琢又伸手救起他。

後面除了一起對抗敵人,每次等手中的武器達到滿配後,闫琢就會對榮璟開槍。

榮璟眼眶越來越紅,他偏頭在肩頭蹭了下面頰,固執地給闫琢撿着裝備,然後被對方擊倒又拉起來。

他知道闫琢要他嘗的不是一梭子彈的痛苦,而是淩遲。

一場游戲結束,榮璟總共倒下十三次。

最後當電腦界面上顯示出勝利圖标,游戲結束回到房間時,榮璟牙冠緊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喉間發出一聲短促的抽噎。

房間裏闫琢沒有離開,卻始終沉默着一聲不吭。

心裏突然生出一股沖動,榮璟扯起衣角用力擦了擦眼睛,而後啞聲道,“我們見一面吧,我在柳木灣等你。”

闫琢沒出聲,榮璟也不管他答不答應,丢下一句,徑自起身去了車庫。

少頃,黑色別克沖破沁涼夜色,朝着柳木灣而去。

耳機裏的聲響沉寂下來,仿佛猜到對面人已經不在,闫琢dj鼠标,退出游戲,慢慢靠進椅背裏。

電腦桌面色調柔和,映出一雙輪廓銳利深邃的眼。

他不再是白日裏那個疏離冷漠,情緒毫不外露的新任總裁,那雙寒潭般的眸底此刻正翻湧着叫人心驚的戾氣寒意。

片刻後男人起身找出車鑰匙,卻在行至門口時,又剎停腳步,轉身倚住鞋櫃給自己點了根煙。

如果去赴約,闫琢自覺以自己當下的憤怒,他會忍不住對榮璟動手——

當初和榮璟能在一起很不容易。

他天生彎,榮璟是個直男。

闫琢沒有去掰彎直男的愛好,表白被拒後,并未過多糾纏。

但喜歡沒有消失,而壓抑喜歡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闫琢本以為自己會煎熬到整個學生時代結束,然後出國,在異國他鄉未來的漫長時間裏,再去慢慢淡忘這個人。

可有一天,榮璟跑來對他道,“我們在一起吧?”

幸福好似從天而降的巨大禮盒砸中了闫琢。

饒是少年素日不茍言笑,那天一雙烏黑眼中也露出無法掩藏的欣喜。

但他還是克制地先向榮璟确定,“你想好了嗎?”

接受同性,跟一個同性确定關系,未來要面對的困難很多,闫琢希望榮璟能考慮清楚。

榮璟當時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子含混道,“我發現我好像被你掰彎了,我還挺喜歡你的,要不在一起試試呗?”

闫琢揉了把榮璟的頭發,應道,“好。”

他沒預料到那天榮璟撒了謊。

榮璟并不喜歡自己,甚至也不喜歡同性。

“對不起,之前騙了你,我不是同性戀,我們算了吧。”最後一次見面時,榮璟滿臉冷漠地提出分手。

交往時,闫琢顧忌着榮景是被自己掰彎的,對親密一些的事情短期內會接受不良,所以平日裏頂多跟男朋友牽牽手,親親額頭,純潔的不得了。

那天他大概是氣瘋了,自制力一瞬間飛去了九霄雲外。

他強吻了榮璟,然後換來對方惱羞成怒的一拳。

齒間迸發開鐵鏽味,闫琢所有的動作按下了停止鍵,眼睛瞪着榮璟,從腎上腺素飙升的劇烈情緒中慢慢抽離,直到死水般平靜。

良久,少年往後退了一步,張嘴說了句什麽,然後轉身邁進不知何時下起來的細雨中。

曾經喜歡得到回應時,闫琢以為自己摘到了最甜蜜的幸福果實。

後來才知道突然得到的甜蜜果實往往內裏都裹着劇毒,直到被榮璟一拳砸醒,他才明白這個道理。

而現在這個曾經口口聲聲說不能接受同性的人卻在全網宣揚自己喜歡男人。

他怎麽敢?

香煙在指間折成好幾截,但那失态僅僅是眨眼間的事,伴随着手機來電的嗡嗡聲,闫琢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呼出來,借此壓下心頭暴戾,接起電話。

“闫總,停車場的監控我拿到了,但因為攝像頭比較老舊又離得遠,收錄的聲音不全面,我發給您,您看看。”

手機震動兩下,闫琢點開視頻。

司機說的沒錯,由于停車場監控設備很長時間沒更新換代,視頻像素并不高,聲音也不清晰。

能聽見的只有斷斷續續林若冰沒控制住脾氣,大着嗓門怼玉小小的幾句話。而榮璟跟玉小小似乎都刻意放輕了音量,二人說了什麽,半個字也聽不見。

不過憑林若冰的幾句話,大概也能判斷出來,她應該是認定玉小小故意坑害榮璟。

劃着進度條把幾個人的動作神态反複看了幾遍,闫琢走回客廳,把手上的煙丢進垃圾桶,坐進沙發裏,眸底情緒晦暗不明。

作為“受害人”,玉小小是公司重點關照對象,今天警方通告出來,星光就約見了玉小小——

“Death暫時被排除了嫌疑,我能不能理解為你們二位之間那天有誤會?”小會議室裏,負責管理娛樂組的經理柔聲問玉小小。

她也是從在場目擊者的口中得知,在主播大會上,玉小小跟大神主播Death單獨去了休息室,十分鐘後她從休息室跑出來,神色慌張地跌在了人群之中,小聲喊道,“救,救我。”

緊接着有人發現玉小小手腳發軟,面色潮紅疑似被下了藥,連忙叫了救護車又報了警,追出來的罪魁禍首Death也被衆人堵在了門口。

場面一度很混亂,尤其Death還不顧阻攔強行逃離現場,讓這件事看起來就是一幢很簡單的大主播借着身份之便想要侵害女主播的惡性事件。

然而警方帶走榮璟,查了幾天,卻排除了榮璟的嫌疑。

那天發生的事就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因此星光想讓玉小小的負責人試探一下這位“受害者”,看能不能挖出一些其他內情,但玉小小拒絕向公司透露事發當天的任何細節。

“對不起,我不想再回憶那天的事情,很抱歉。”

玉小小拎着包匆匆離開了星光,卻在停車場與榮璟命運般相遇。

女生最後蹲在石柱旁捂臉痛哭的一幕反複在腦海中浮現。

闫琢抱臂微微仰頭,頭頂燈光傾瀉而下,映得那雙沉黑毫無情緒的眸子像冰冷的玻璃,那是個思考的姿态。

過了一會,他撥通一助林謙的電話。

可憐助理正跟女朋友享受着二人世界,猝不及防被老板拎起來,敢怒不敢言地,“闫總?”

“希望沒打擾到你,”闫琢客氣而不容拒絕地吩咐,“跟玉小小那邊聯系一下,明天請她再來公司一趟。”

不到半分鐘,林謙電話回過來,闫琢有些意外他的速度,卻只聽對方沉聲道,“闫總,玉小小自殺了,這事已經上了熱搜。”

*

與此同時,柳木灣。

T市深秋多雨,半夜氣溫更是降得厲害,體感冷的好似置身寒冬。

榮璟眨掉眼睫上落下的霜粒,擡目望向遠方。

他腳下是剛下起來的雨加雪弄濕的地面,旁邊泛着淩淩波光的河水在深夜裏靜靜流淌,而遠處馬路上,車輛疏落,只偶爾有閃着反光條的大貨轟隆隆地經過。

闫琢不會來。

這是他在此等了兩小時後得出的結論。

冷風從腳底只竄上褲管,榮璟站着沒動,他知道自己先前頭腦發熱,有些太沖動了,但當下卻也懶得動身回去,只任由刺骨的寒意滲透四肢百骸。

嗡——

褲袋裏的手機帶着隐隐的不詳震起來,玉小小自殺的消息也終于傳進他耳朵。

“你這下算是直接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林若冰急的冒火,在家裏客廳來來回回地轉活像只無頭蒼蠅,“我就不懂了,這姑娘都有死的勇氣,承認自己做錯事就那麽難!?”

她又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叮囑榮璟道,“先不要上微博,也不要發表任何言論,我們不能自己亂陣腳,先看看事态發展,下午我們跟玉小小碰面時的話我有錄音,如果有必要,我會聯系營銷號把它放出去……”

林若冰語速很快地把自己的計劃說完,才發現電話那頭毫無反應,只有粗重到不正常的喘息一聲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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