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珍糕

八珍糕

春三月,日和風暖,天清氣朗。

不過卯時二刻,刑部尚書府西院的小廚房裏便起了動靜。

封清桐穿着一身藤紫對襟薄羅衫坐在小凳上,眉眼尚且疲頓十足地耷拉着,手中卻尤在一刻不停地剝着瓷碗中的核桃皮。

芷雨候在一旁為她打扇,“小姐,這點活兒就交給奴婢來做吧,您昨日才去廟裏為忱少爺祈了福,本就歇得晚,今日又起得這樣早。不如您回房趁便打個盹兒?等糯米蒸熟了,奴婢再去喊您。”

封清桐用沾着涼水的雙手拍了拍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搖了搖頭,“無妨,我不困。”

她逞自瞪大雙眼,垂首揩去眼角因為困倦而泛起的淚花,“說好要親手給兄長做點心吃的,既是親手,那便每一步都不能假手于人。”

封清桐口中的‘兄長’名喚秦以忱,時任大理寺正,雖是鐘府的大少爺,卻是随了母親的姓氏。

封家與鐘家素來交好,兩家家主同袍同澤,家中主母更是親密無間的手帕交,秦以忱年長封清桐三歲,二人自幼時起便朝夕相伴,是再至近不過的青梅竹馬。

秦以忱前些日子外出辦差,一走便是月餘,封清桐一日前得知了他今晨歸來的消息,當即便興沖沖地預備了食材,打算親自做些糯米八珍糕給他吃。

将祛過皮的核桃仁盡數裹上糖分,封清桐斂起衣袖,又抻着手臂去掀竈上蒸籠的蓋子。

濃白的水汽就此騰出,如有實質般袅袅攀援,合着窗外熹光,盈盈滿滿地攏上了她隽麗的面容。

她着實生了副溫婉韻致的清貴樣貌,眉如青山遠黛,眼似橫波春水,加之承襲了父親的東羯血脈,五官較之常人便更顯深邃,如同一尊玉質的神仙像,不消做任何事,只需單單站在那兒,整個人就能透出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端秀與慈憫來。

芷雨由衷地欣賞了一番自家小姐的美貌,而後才取來帕子替她拭去面上水漬,喋喋怨怪道:

“這糯米八珍糕的制作最是繁瑣,小姐平日裏那麽愛賴床的一個人,也就只有為了忱少爺才會起得這般早。如此赤心以待,偏生卻碰上了忱少爺那樣一塊只知署事的笨木頭!眼瞅着都要弱冠了,就是不開竅!真是……”

“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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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清桐打斷她,回首拍了一把小丫頭的手臂,

“幾日前我才叮囑過你的,不許随意在背後講兄長的壞話。”

她一臉不贊同地訓完人,面上又隐隐泛出些羞赧的薄紅,

“兄長為人誠心正意又光明磊落,說是不世之材都不為過,怎的到你口中就成了不開竅的笨木頭了?更何況男兒當有四方之志,他夙夜在公也是入情入理,壓根算不得什麽錯處。”

言罷又沉了語調,故作嚴厲地斥責了一句,

“日後不許再胡亂給兄長起诨名了,記住了嗎?”

芷雨掩嘴應了聲‘是’,乖乖認錯後又忍不住為自己申辯了一句,

“可是小姐,‘笨木頭’這诨名也不是奴婢起的,是鐘三小姐起的呀。”

鐘家除秦以忱外另有一對龍鳳胎兄妹,二少爺鐘席訣乖順有禮,整日跟在她身後喚姐姐;三小姐鐘星婵天真爛漫,同樣與她相親相近。

果然,一提起鐘星婵,封清桐的面上立時顯出些笑意,

“阿婵年紀還小呢,出言無忌些也無妨,你同她學什麽舌?那份減了一半糖的紅豆沙呢?阿婵前幾日才說自己牙疼,吃不了太甜的。”

芷雨将紅豆沙遞過去,瞧着自家小姐露了笑臉,自己也不自覺地跟着笑起來,

“若是細算起來,鐘二少爺與鐘三小姐比您也小不了多少。可是小姐您呢,卻總是習慣将那兩位主子當成小孩來寵。”

說話間糯米蒸熟,又過三刻,糕餅也烤制出鍋。封清桐回房換了身衣裳,又特意取來及笄時秦以忱送的簪子戴在發間,而後才喚來把式,趕在大理寺點卯之前急匆匆地離了府。

***

鐘府和封府的距離不遠不近,中間卻隔了一條安都城中最為繁華熱鬧的主街,封清桐擔心自己趕不上秦以忱應卯的時辰,特意提前出了門,卻不想眼下不過辰時三刻,坊間便已是熙熙攘攘的喧鬧一片。

原本寬綽的正陽大街上堵了七八輛馬車,芷雨出去打聽了一圈,才知道原是因着昨夜暴雨,司獄司押送的犯人趁亂出逃,其中一個被人當場斬了雙臂,丢失的半截斷臂卻是直至今早才被野狗重又叼回了長街上。

“那斷臂就被扔在路中央,切口齊齊整整的,連骨頭都斬得幹淨利落。”

芷雨小跑着回到馬車上,心有餘悸又眉飛色舞地比劃着适才的見聞,

“圍觀的百姓們都在議論,按察副使陳大人絕沒有這般精妙又狠戾的刀法,也不知是司獄司的哪位大人出手砍了這賊人。”

封清桐對此無可置喙,僅只半掀開車簾,耐心等着京兆府的衙役帶走斷臂。

直至一盞茶後,擁塞的街道被重新疏通,她才略顯焦急地催了把式一句,倍道而進地駛入了鐘府所在的巷道。

鐘家的司阍昨日就得過吩咐,遠遠瞧見封府的馬車便麻溜備好了落腳的轎凳,封清桐心下焦急,只怕秦以忱已經在這意外耽擱的一時半刻裏去了大理寺述職,尚不及馬車停穩便提着裙擺下了車。

芷雨緊随其後跳下來,“小姐您慢……哎喲!”

另一道痛呼幾乎同時響起,小厮打扮的半大少年護緊懷中食盒,踉跄着向後退了兩步。

“芷雨姐姐!你可撞死我了。”

“鐘小十?”芷雨上前扶他,“大清早的,你不守在席訣少爺的院子裏伺候,跑來府門前偷什麽懶?”

“姐姐這話就是在冤枉我了。”鐘小十搖頭喊冤,“我可沒偷懶,之所以此時會在此處,也是因為我們家二少爺……”

他一面說着,一面有意無意地露出懷中抱着的烏木食盒,話說一半卻又倏地噤了聲,像是說漏嘴似的,掩耳盜鈴般心虛改了口。

“沒,沒什麽,芷雨姐姐只當這一遭沒瞧見我吧,我得快些回去了,不然這食盒裏的藥該涼了。”

“……藥?”

一旁的封清桐詫異出聲,

“什麽藥?”

她颦起眉頭,作勢要去揭那嚴絲合縫的食盒蓋子,“是席訣要喝的嗎?他怎麽了?”

鐘小十目光游移着閃爍其詞,“二少爺他,他……”

芷雨叉着腰催促了一句,“你還支支吾吾的做什麽,我們家小姐都問話了,快點說。”

“……好吧。”

鐘小十握了握拳,終是下定決心般悄聲開了口,

“不瞞封小姐,二少爺他當下的情況有些不好,但這‘不好’的情況卻不能讓老爺和夫人知道,奴才又笨嘴拙舌的,一時半會兒也講不清楚。”

他瞥了一眼數步之外的兩個司阍,遮遮掩掩地将自己的聲音壓得愈低,

“封小姐,要不您還是親自随奴才去二少爺的院子裏瞧一瞧吧。如此,二少爺能得個妥帖照應,您也能夠知曉個大概,将心放回肚子裏。”

……

去鐘席訣的院子?

封清桐一個怔愣,随即為難地垂了垂眼。

倒不是她不願親自探望,只是鐘席訣所在的鹿溪苑距離秦以忱的住處着實不算近,她們今番本就來得晚,此時若是再随鐘小十先行去看鐘席訣,哪怕事畢之後小跑着趕回來,十有八九也會來不及當面為秦以忱送糯米八珍糕。

思及此,封清桐輕抿唇瓣,一臉躊躇地張了張口,

“或許,或許咱們可以先……”

“哎喲!”

一句話尚未說完,眼前的鐘小十已經兀自一抖,好巧不巧地将食盒中的藥汁灑出大半。

“您瞧瞧,奴才今日當真是過于擔憂二少爺而急昏了頭,怎的無人撞我也會趔趄。”

他頗為自責地撓了撓頭,随即又昂首露出個慚愧的笑容來,

“封小姐,您方才要說什麽來着?奴才不當心走了個神,沒能聽清您的話。”

苦澀的藥味沿着食盒的縫隙徐徐散出,封清桐喉頭一堵,旋即攥了攥指。

“沒什麽,走吧,我先随你去看席訣。”

……

主仆三人就此一路向東,徑直來到了鐘席訣的鹿溪苑。

封清桐是鐘府的常客,又是從小将鐘席訣當成弟弟來照顧,入他的院子自然也沒什麽忌諱。

她快步穿過回廊,行至門前後才停下腳步,食指曲起,輕輕扣了扣緊閉的房門。

“席訣?”

房中無人應答,倒是應景地傳出兩聲虛弱的急咳,繼而便有瓷盞咔嚓墜地,似是裏間之人聽見了她的聲音,欲要掙紮着起身相迎。

鐘小十适時上前推開房門,“我們二少爺正在榻上合衣歇着呢,封小姐,您直接進去吧。”

封清桐不疑有他,提步跨過了門檻。

說來也是奇怪,她雖自小便愛往鐘府跑,也時常會留宿在鐘星婵的院子裏,可若細致盱衡,鐘席訣的房中反倒更多地留存有她兒時的痕跡。

入眼便是一扇八尺寬的山字式座屏,淺黃的絹素表面是她幼年随手繪制的萬壑群山,楠木的足墩一角保留有她習作雕刻時镌琢的簇簇桐花,飛檐的立柱屏角是她喜愛的五彩琉璃,其上甚至還挂着她第一次練手時胡亂打的璎珞穗子。

再往裏,梨花馬蹄足的長方桌案将小窗與卧榻分隔開來,兩枝盛放的紫荊沿着院牆攀援而下,粉紅的花瓣探進屋內,愈發襯得卧榻之上的俊俏少年形容蒼白,甚為惹人憐愛。

此時此刻,少年聞聲揚頭,頰邊酒窩凹陷,燦亮的桃花眼徐徐一彎,不容拒絕地裹住她愈近的身影,黑眸溶溶潋滟,簡直漂亮的不像話。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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