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回避

回避

“席訣。”

過了很久, 封清桐才慢而緩重地重新開口。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鐘席訣系衣帶的手指一頓,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 “姐姐今日好生奇怪, 我做到哪種地步了?”

他刻意在語氣裏添了些輕松的笑意, “況且我這個當弟弟的, 保護姐姐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封清桐上前攥住他的手,難得強勢地不許他回避, “鐘席訣, 我再說一次,我不需要你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感覺自己的喉頭都在莫名得陣陣發痛,

“我與你兄長,我仰慕了他許多年, 自小便想着日後要同他成親, 我……我一直以為這事你早就清楚。”

“況且,況且你們還是嫡親的兄弟,鐘家聲名在外, 安都城中知道我戀慕兄長的人又不在少數。你精明強幹,未來官路必定一片坦蕩, 此番若是因此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借機造謠你二人兄弟阋牆, 你,你日後無論議親還是仕途,又應當如何……”

鐘席訣目光深幽, 沉默地聽着她語無倫次的急切譬解。

他垂下眼睫,半晌之後, 突然很輕地笑了一聲,“所以呢?”

他反手握住封清桐的手,頭擡起來,毫不避讓地迎上她的視線,“我竟不知,大哥已經私下裏向封家送過庚帖了?”

封清桐一愣,“你胡說什麽,兄長他哪有……”

“既然沒有送過庚帖,那你又在避諱什麽?”

鐘席訣語調低啞,聲音像是從嗓子裏強行擠出來的悶沉沉,

Advertisement

“大哥根本沒有向你做出過任何承諾,你何苦還要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守心受戒?”

封清桐搖頭否認,“我沒有。”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鎮定,“我沒有在為兄長守心受戒,我也不是……”

“你不是什麽?”鐘席訣卻不願聽她的辯解,他躬身向前,更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臂,

“那我呢?我又做錯了什麽?我不過就是喜……”

“你住口!”

封清桐瞳孔猛地一顫,諸多情緒終于在這一刻囫囵爆發。

她破天荒地大聲朝他吼了回去,“鐘席訣,你不許說!”

笑她是懦夫也好,嘲她是自欺欺人也罷,無論如何,她今日都絕對不能讓鐘席訣将那句話說出口來。

一旦他說了,他們之間就再無任何回旋的餘地,就再無任何可能,以‘姐弟’的身份自然疏遠,長長久久地粉飾太平。

“鐘席訣,你放開我,你不許說。”

封清桐掐緊手指,強迫自己與鐘席訣對視,她不知何時已經流出了淚,姿态明明是在發脾氣,語氣卻惶恐脆弱得令人心疼。

“鐘席訣,你不許說……我也不想聽……”

“……”

鐘席訣閉了閉眼,許久之後才慢慢松開了手。

幾乎在他松手的瞬間,封清桐便似精疲力竭般向後踉跄了一步。她腳下虛軟,極為狼狽地坐倒在了地上,鐘席訣出于本能探臂扶她,也被她逃避一般側着身子躲了過去。

室內陷入一片凝窒的死寂。

好半晌後,封清桐才扶着桌角緩緩站起身來,“席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

她一臉平靜地提起門檻旁的小燈籠,

“一會兒我會讓芷雨送粥過來。”

留下這句話後她便推門而出,眨眼跑得不見蹤影。

……

窗邊小幾上的半截蠟燭終于燃盡了,盡管橘紅的燈芯拼盡全力地死命撲閃,整間屋子最後卻還是無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片寂寂的黑暗。

鐘席訣定定坐在這片黑暗裏,許久之後才輕輕動了動手指。

他方才驟然發力,身上那道本就崩裂的傷口現下更是目不忍睹,鐘席訣毫不在意地将細布扯下來,又自榻頭摸出金創藥,草草往上撒了些藥粉,繼而口手并用,叼着細布的另一頭用力打了個結。

做完這一切後,他推開欄窗,發現此刻陰雲盡散,外頭瞧着倒是比适才要亮上許多。

他于是又放下心來,确定至少在現時這等清亮的月色裏,哪怕封清桐獨自穿過游廊回房,也不會感到太害怕。

芷雨很快送了熱粥來,熬煮至軟爛的米粒盛在湯盅裏,顆顆晶瑩剔透,旁側還貼心地用白瓷的小碟搭配了少許鮮鹹的蘿蔔幹。

這蘿蔔幹是他在安都時就吃慣了的,有時他與封若時徹夜敘談,當晚留在封府過夜,第二日晨起用膳時,封清桐便總會為他師徒二人備好此等爽口養胃的清粥小菜。

元興府上下斷沒有這樣的東西,這八成是封清桐在他離開的那幾日,自己動手腌制的。

更何況只看這碗粥,顯然就是小火精心熬煮了數個時辰的,他今夜沒能趕回來用晚膳,封清桐嘴上不說,私下裏卻早早地為他備下了吃食。

鐘席訣持起小瓷勺,慢吞吞地用了一勺粥米。

他不由得想起在家的時候,父親鐘伯行偶爾會同他講起當年的事,凜若霜雪的男人面容冷峻,可只要提到自家夫人,瞬間便會連語氣都不自覺地軟下去三分。

“你娘親那人最是壞心,慣會仗着偏愛折騰人,但轉眼又會将你哄得心蕩神搖,簡直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

鐘席訣放下瓷勺,轉而夾起一小塊蘿蔔幹送入口中。

他想,當時他未能從他爹的語氣裏領悟出的那種‘喜怒哀樂完全被人拿捏’的複雜情感,今時今日,他終是全然體會到了。

“真壞啊,桐桐。”

待他明明就是十分的好,轉頭卻又幹脆利落地同他說了那麽無情的話……

他緩緩地笑了出來,頰邊酒窩微微漾出,眼睛裏卻全是苦澀。

“我就這麽一顆心,你也不怕将它戳爛了。”

***

封清桐又開始躲人了。

說‘躲’其實也不盡然,畢竟較之前幾日的‘早出晚歸’,封大小姐這幾天至少會在正常的時辰裏安然待在宅子中。

只是她卻會盡可能地對鐘席訣‘視而不見’,除去每日定時定點地催秦以忱為鐘席訣換藥,她對他的避嫌程度,全然仿佛他只是一個來府上借宿的陌生外男。

加之石像生一案的調查漸至佳境,鐘席訣每日被迫早出晚歸,有時甚至連用膳的功夫都騰不出。

二人一個真的忙,一個使勁躲,如此這般的兩相互應,竟是一連數日都沒能說上一句話。

又是一日,石頭将院門前的東西搬完,擦着汗跑過來向封清桐讨誇獎,“姐姐,我将活兒都幹完了。”

石頭的腦子一根筋,鐘席訣那日讓他‘盡心地保護姐姐’,他便順理成章地以‘姐姐’稱呼起了封清桐。

芷雨耳提面命地訓勉了他好幾日,始終都沒能讓他改過口來,兼之封清桐又不甚介意,幹脆便由他這麽叫着。

“姐姐。”石頭雙手接過封清桐遞來的茶,“昨日我去井口打水,發現裏頭有半筐子爛掉的桑葚。”

封清桐神色平靜,“是我的疏忽,擱在井裏忘記吃了,倒是糟蹋了掌櫃的一番心意。”

石頭振臂拍了拍胸膛,“姐姐還想吃嗎?我明日可以去找掌櫃讨要。”

封清桐搖了搖頭,“喜兒吃的藥裏有一味蘹香,同桑葚略微相沖,她既不能吃,你也沒必要此時去讨要。”

石頭‘哦’了一聲,安靜了片刻,又無比心虛地擡手撓了撓頭,“姐姐,我,我若是也想找那位給喜兒看病的大夫,需要多少銀錢啊?”

封清桐擱下茶壺,擡眼看向他,“你生病了?”

石頭急忙擺手,“不是我,是……”

他又停了停,低下腦袋去摳嶄新的衣角,“是鐘,鐘少爺。我昨夜,看見你兄長從他房間裏端出好大一盆血水。我想,本就是我莽撞,将他弄傷了,他也不是壞人。我,我看喜兒喝過藥後好了許多,所以就想着也買幾副藥給他喝一喝……”

他吞吞吐吐地尤自說着,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封清桐在聽到‘好大一盆血水’時忽地腕子一抖,就此囫囵弄撒了熱茶。

他身上的傷,竟是還未轉好嗎?

封清桐抿緊唇瓣,五指不由得攥了攥衣袖,面上刻意擺出的平靜一瞬間再裝不下去。

石頭尤尚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地叫着‘姐姐’,每叫一聲,她心裏莫名的難過就會加重一分。

那些刻意被她無視的過往複又湧入腦海,鐘席訣雖也會些功夫拳腳,可較之于秦以忱,他自小便不善于照顧自己。從前待在安都城時,他三天兩日的都尚且會有個頭痛腦熱,更遑論元興府本就遠比不得安都舒适惬意。

要不然為何都已過了四五日了,他的傷竟還能嚴重到‘端出一大盆血水’來?

再加上他近來夙夜匪懈,藥還都是自己亦或秦以忱換的。

興許,興許真的依照石頭的想法,尋個大夫開上些內服的藥,他的傷就能好得快一些?

想到這裏,封清桐驀地起身,轉頭就要往房間走。

石頭冷不防被她突然起身的動作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便忙不疊提步追了上去,“姐姐,你要做什麽去?石頭替你做。”

封清桐腳下不停,“回屋換身衣裳,去一趟醫館。”

說話間芷雨提着三四個藥包從廊頭的另一端迎面而來,“小姐是要出府嗎?您等等奴婢,奴婢先去小廚房裏将藥泡了水。”

喜兒前日換了新的藥方,這藥在熬煮時頗有些講究,不僅耗費的功夫較之以往長了不少,還需得有人一直看着火。

封清桐瞧一眼躲在柱子後頭單薄孱弱的喜兒,略一猶豫,幹脆對芷雨道:“你就留在小廚房裏熬藥吧,今日讓石頭陪我出去。”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