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姐姐
姐姐
鐘二少爺梳洗完畢, 拿出提前備好的發冠,又特意換了一身亮眼的衣裳。他将所有準備都做得齊全,卻唯獨沒料到封清桐會躲出去。
只有兄弟二人用膳的小圓桌上, 秦以忱給他乘出碗湯, 目光裏滿是稀奇和不解,
“從小到大我都沒見過桐桐生氣, 你也是神了,這是怎麽又惹着她了?竟然連與你同桌用膳都不願意。”
鐘席訣繃着唇角不答話, 眉眼恹恹地沉默喝湯。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大抵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于是也不敢外出去找,只能偷摸着攀上房檐, 遠遠瞧着封清桐直至戌時三刻才做賊似的回到主院, 而後又在翌日辰時不到,帶着芷雨與喜兒早早出門去了醫館。
第三日傍晚, 提刑按察使司的大隊人馬正式入了元興府, 鐘席訣作為此次奉旨查案的主使官吏,理應與當地的通判互通文書。
他在宅子裏規整衣冠,而後便帶着蒲毅一同去往衙門。
今日天氣不錯, 即便已經過了酉時,穹頂卻依舊澄澈透亮。
鐘二少爺穿着制式齊全的官服, 就在這片融融的霞光裏打馬過街, 本就精致的眉眼一如美玉戗金, 益發顯得矜貴漂亮。
趕來瞧熱鬧的百姓們一時議論紛紛,一個勁兒地感嘆着這位安都來的鐘大人可真是俊逸倜傥,其中一位大嬸半掩着嘴, 直言待到自家的女兒長大了,一定也要讓她尋個鐘大人這樣的好夫婿。
“诶, 話說回來,”
大嬸端起雙肘,自來熟地朝着一左一右杵了杵,
“你們覺得這位鐘大人成親了嗎?”
左邊的大叔登時應答,“成沒成親不知道,但紅顏知己必定少不了。”
他彎起二指點了點自己的眼睛,“你瞧他那一雙眸子,生得多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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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嬸‘嘁’了他一聲,“我看你這就是嫉妒人家。”
她複又朝右杵了杵,“小姑娘,你覺得呢?”
“……”
被迫留滞在密集的人群中,二次被點到的封清桐慢吞吞地‘啊’了一聲,莫名羞恥地搖了搖頭,
“應當,沒有吧。”
她倒不是在替鐘席訣說好話,實在是因為鐘二少爺雖說生了一副多情的風流相,可他每每但凡能夠按時散值,十有八九都會跑到她府上,亦或同封若時樽酒論文,亦或留在小廚房裏為她打下手。
大嬸聽到了想要的回答,滿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就是啊!再說了,人家鐘大人的眼睛哪裏風流了?那明明就是脈脈含情!小姑娘,你說是不是?”
……脈脈含情嗎?
或許是吧。
封清桐抿了抿唇,一面在心底腹诽着鐘席訣這個滿口謊言的壞東西,明明他自己就是此番石像生一案的主審官員,偏生還要冠冕堂皇地說什麽‘陛下特地指派了一位按察副使來’;
一面又不自覺地跟随衆人揚眸翹望,因他在馬上的那股子少見的沉着風姿而駐步不前。
她從前幾乎沒有見過鐘席訣穿官服的樣子,他在她眼中似乎一直都是那個乖順又軟和的讨巧弟弟,可直至今日,她才恍然發現,這人竟也在不知不覺間長成了一個絲毫不遜于他兄長的偉岸男子。
“小姑娘?你怎麽不說話啊?”
大嬸長久地沒得到回應,轉過頭來看她,“你不覺得……”
她突然頓住,随即又眉開眼笑地樂開了花,“哎呦,身邊就有個鐘靈毓秀的仙子,我還眼巴巴地去瞧那位大人呢。”
大嬸将小臂上挎着的竹筐換了只手,用空出來的右手攥住封清桐的一只腕子,“小姑娘是哪家的呀?婚配了嗎?我倒是有個兒子……”
左側的大叔重又探過身來,“你快歇歇吧,你那兒子長得跟塊點了芝麻的面餅似的,模樣還不如我呢。”
他終于尋着了雪恥的機會,先是不遺餘力地将大嬸的兒子大肆貶低了一通,而後又話鋒一轉,“要說般配,我看這小姑娘和那位鐘大人才是真真般配。”
封清桐:……?!!
大嬸對于‘般配’不置可否,可對‘芝麻面餅’卻是頗有微詞,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跟随衆人往遠處移動,将臉頰發燙的封清桐獨留在了原地。
被芷雨抱在懷中的喜兒眨眨眼睛,輕輕扯了扯封清桐的袖擺。
封清桐回神,莞爾着摸了摸她的腦袋,“怎麽了?”
喜兒連着兩日用藥施針,面色瞧着雖仍舊蒼白,整個人的精氣神較之初見時卻已經好了不少。
小丫頭也沖着封清桐笑,雙臂擡起,咿咿呀呀地同她比劃起來。
封清桐微偏着頭,看喜兒伸出二指,并排合攏着比在一起,繼而又相互勾連,做出個同心結的樣子,一瞬間便理解了小丫頭的意思。
她是在說,自己與鐘席訣确實很登對。
封清桐淺淺笑了笑,“聽風是雨,下次若是再如此胡說,咱們瞧過病後就直接回府,再不出來逛了。”
喜兒急忙搖頭,小臉皺成一團,猶豫半晌,從袖子裏掏出個圓柱形狀的物件來。
封清桐定睛去瞧,發現那竟是半截染了血的木刺。
她登時一愣,随即便意識到這木刺只怕是當日從那把紫檀木椅上掉下來的。
果然,下一刻,喜兒便又滿面羞愧地沖她打起手勢來。
原來事發那日,她就已經親眼瞧見了座椅連接處的一小段木料斷折碎裂,只是當時石頭已經被衆人按倒在了門前,她擔心石頭因此獲罪入獄,便趁着衆人不備,将這半截染血的木刺偷偷藏了起來。
後來,她看鐘席訣面色無異,心頭的愧疚與不安便也随之淡去了些。只是她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縱然心思早熟,卻也藏不住話,加之封清桐待她又着實親善優容,故而她才會在今日将這半截木刺拿了出來。
喜兒将雙手比在身前,先是做出個叩頭謝罪的姿勢,繼而又掙脫芷雨踩到地面上,雙膝一彎,當面朝封清桐跪了下來。
她重重地磕了兩個頭,很快又被封清桐握着胳膊拉起身來。
封清桐神色複雜地回首遙望,鐘席訣已經走出很遠了,連帶着圍觀的隊伍也浩浩蕩蕩地移挪去了數裏開外。
方才還喧嚷無比的街巷一時陷入深深寂寥,恍如洶湧海河奔流過境,勢頭去了,便再無其他。
可封清桐卻似被那河海過境帶起的泥沙沉甸甸地墜了住,她掙脫不開,心頭憋悶得無可名狀。
他為她受了傷。
她還躲着他。
更糟糕的是,她若依舊這般當斷不斷,那諸如此類的‘辜負虧欠’,日後只怕會更多。
***
直至陰雲遮了皎月,鐘席訣才與蒲毅一前一後踏入宅院。
鐘席訣眸色陰沉,唇角倒還習慣性地向上挑着,
“通判鄭大人真是好大的架子,要求我們進出鳳來鎮之前都要得他首肯?你明日将我用膳的菜單子也整理一份給他送過去,總歸那老匹夫愛操心,幹脆就讓他操心個夠。”
蒲毅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副使,我們當真要按着鄭大人說的那般做嗎?倘若事事都要同他報備,那鳳來鎮的證據只怕就保不住了。”
鐘席訣皺着眉頭活動了一下肩膀,“咱們這些個公子哥兒,身嬌肉貴得養在安都城裏,初來元興府,有個什麽水土不服,頭痛腦熱的,也是合情合理之事。我今日可就發昏耳鳴了一整日,全然沒聽清鄭大人方才說了什麽。”
他停下腳步,桃花眼匿在暗夜裏,一時寒氣森森,倒是比濃重的夜色更為蕭索。
“你将話遞下去,平日裏在安都城是如何辦案的,到了元興府也就如那般辦,管他那麽多規矩忌諱。”
蒲毅點頭應下,心裏卻還是存着憂慮,“那若是鄭大人被我們惹惱了,該如何是好?”
鐘席訣哼笑一聲,“惹惱了就惹惱了,他若不敢上門讨要說法,那便自行憋着,若是膽敢上門,就将那老匹……”
不遠處的花圃裏突然傳來些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鐘席訣眉眼一動,從善如流地改口道:
“就将那鄭大人請進院子裏,給他沏上一壺好茶,誠心誠意地向他賠個罪就是了。”
蒲毅:“……?”
他目瞪口呆,剛想問一句鐘席訣是不是中邪了,餘光就已瞥見身後一人提着個小燈籠,正朝着他們的方向快步而來。
是封清桐。
蒲毅收回視線,在鐘席訣的示意下轉身離去,鐘席訣則理理神情,笑盈盈地回過頭來。
“日頭打西邊出來了?姐姐今日回來的倒是格外早。”
封清桐不理會他言語中那點飽含哀怨的陰陽怪氣,尤自一擡燈籠,示意他跟她走。
“席訣,同我回房。”
她倒是難得這般冷言冷語,鐘席訣稀罕得不行,湊近了去瞧她的臉色,“姐姐這是怎麽了?”
封清桐微偏過頭,将話又重複了一遍,“同我回房。”
鐘席訣上前從她手中接過燈籠,低頭悶笑着跟上了她的步伐。
二人一路回了東廂鐘二少爺的房間,封清桐轉身将門板合上,又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脫衣裳。”
鐘席訣眉梢一挑,這下是真的沒忍住,“到底怎麽了?”
他笑出聲來,“姐姐這是,終于發現我的好了?”
封清桐忽略他的嘻皮涎臉,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席訣,脫衣裳,給我看看你的傷。”
鐘席訣不笑了。
他緩緩正了神色,“我好餓啊,姐姐煮粥給我吃吧。”
封清桐斂起衣袖,一言不發地主動上前,伸手就去解他衣衫的系帶。
房中尚未燃起全部的燭火,此時此刻,晦暗的房間內就只有窗邊小幾上的半截蠟燭與封清桐提來的燈籠尤在靜靜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封清桐姣美的面容在這片黯淡的光線裏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鐘席訣被她推着坐到榻上,他擡起頭,目之所見便是封清桐輕微顫動的蜷曲睫羽。
纖長的眼睫黑而細密,尾端還隐隐泛着丁點晶瑩的水光。
她哭過了。
鐘席訣一瞬間不敢再動,乖乖由着她将自己的衣衫一一扒下。
線條結實流暢的上半身逐漸赤.裸,與此同時,他肩頭下方的那道傷口也大喇喇地呈露出來。
鐘二少爺今日騎了馬,傷口輕微崩裂,鮮紅的血絲透過細布滲出來一大灘,一眼瞧上去頗為觸目驚心。
封清桐看着那距離心口不過幾寸的危險位置,面上血色一時盡失,指尖也不自覺起了顫抖。
“姐姐別擔心,又沒什麽事。”
鐘席訣複而輕笑,手臂擡起,在半空中略一停頓,繼而又堅定地握住她冰涼的手指輕輕捏了捏,
“真的,又沒什麽事,早就不疼了。”
封清桐垂眸望向他,“傷得這麽厲害,怎麽不和我說?”
鐘席訣松開她,不甚在意地提了提衣角,“和你說做什麽?”
他将外衫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小小聲地嘟囔了一句,“說了你又要睡不着。”
……
很輕的一句話,卻如雨僝風僽,眨眼将她擊得潰不成軍。
——他怎麽能如此清楚她的性子?
——他怎麽能如此體恤她的性子?
封清桐呼吸停滞,一時只覺諸多心緒齊齊湧上心頭。
那些他不厭其煩送來的食材模具,默默種下的獨占春,親手打磨的玄鐵小弩,特意定制的茉莉花衣衫,千裏攜帶的安神香;
還有平日裏習慣成自然的細致呵護,不由自主的留心在意,無法抑制的靠近相處;
以及今番這等全然不假思索,只憑本心而為的,無所顧慮的舍身保護……
[這是尋常人家的弟弟對姐姐會有的用心嗎?]
這個困擾了她多日,她也不自覺逃避了多日的問題,終于在這一刻有了再容不得任何抵賴辯駁的确切答案。
——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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