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冤家——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八字不合

第一章 冤家——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八字不合

盛夏七月,驕陽似火,蟬鳴不絕。

清河灣國營農場裏稻穗金黃,職工們正在熱火朝天地搶收早稻。

職工大院,放暑假的孩子們湊在一塊瘋玩,笑鬧聲直直飄進三棟一樓東邊的人家。

窗邊,坐在高腳竹椅上的小孩扭頭看向窗外,白嫩的小臉因發燒泛着微微的紅。

小孩的母親邱秀珍正端着碗給他喂藥,見狀溫聲問:“阿遠想出去玩?”

小孩搖頭,乖乖喝了一口藥,苦得瞬間皺起小臉,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黑葡萄似的靈動眼睛泛起水光。

“阿遠真乖。”邱秀珍耐心哄着奶團子般的小兒子,“我們乖乖把藥喝了,明天就能出去玩了。”

兩歲小孩的喉嚨眼小,吞不下退燒的藥片,邱秀珍只能碾碎了用溫水沖開喂他。那味道大人都嫌苦,她家阿遠卻能不哭不鬧地喝完,讓她既省心又心疼。

喂完最後一勺,邱秀珍連忙把剛才切好的桃子片遞給他,誇贊道:“阿遠真棒。”

林澤遠咬了一口桃肉,總算壓下口中的苦味,皺起的眉眼慢慢舒展。

不是他怕苦,是這小孩的身體太嬌弱,吃不得苦——前世威名遠揚的澤元仙尊、現世身嬌體弱的兩歲奶團子如是想到。

篤篤篤——房門突然被敲響。

林澤遠扭頭一看,就見紗門外站着一個圓墩墩的小胖子,正探頭探腦地往裏瞧。

“小野?”邱秀珍連忙過去開門,“你怎麽來了?你媽媽呢?”

“媽媽在洗衣糊。”

兩歲的霍平野口齒還不太清楚,但有問必答,舉起手裏那袋水果糖說:“我nai看阿遠。”

說着,他看向高腳竹椅上的林澤遠。

林澤遠卻鼓起小臉,刷一下扭開腦袋。

霍平野:“……”

邱秀珍失笑,摸摸霍平野的頭把他往裏帶,“阿遠和你鬧着玩呢,快進來坐。”

霍平野看着林澤遠,奶聲奶氣說:“沒關系,系我不好,不該搶阿遠的被幾,害他生病。”

說的是前兩日他們一塊睡午覺,因為他卷走了兩個人的被子,後來起風下雨,林澤遠便着涼發起了燒。

如今聽他來道歉,林澤遠有些詫異地轉過臉來看向他。

這小胖子轉性了?

霍平野朝他笑了下,把手裏的水果糖遞過去,“這個給你,病好鳥才可以次。”

林澤遠半信半疑地接過那包糖,既然你小子誠心誠意地道歉了,本尊也不是不可以原諒你。

邱秀珍見他不鬧氣了,把他從高腳竹椅上抱下來放到布沙發上,一邊對霍平野說:“小野,來這兒玩。”

“剛才那話可別再說了,阿遠生病的事又不賴你。小孩家家的,睡着了能知道什麽?”

要怪也是怪他們當大人沒看顧好。

霍平野咧嘴笑了下,沒再搶着認錯,蹬了小布鞋爬到布沙發上,看了眼林澤遠,一本正經地對他說:“你放心,我以後,一定不搶你被幾鳥。”

林澤遠:“……”

免了!沒“以後”了,他再也不會和這個小胖子睡一張床了。

出生第一天,他和這個小胖子就被放在一張小床上,他尚且朦朦胧胧,分不清前世與現世,這小胖子就給他臉上來了一拳。

新生兒細皮嫩肉不耐疼,林澤遠當即疼得眼淚汪汪。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的本能便讓他擡手回敬了對方一拳,将原本咧嘴傻笑的小胖子的臉也打腫了。

如果只有這一回糾葛也就罷了,奈何兩家人住得近,經常把他倆放在一塊玩,這小胖子光是尿床把睡在一塊的他尿濕就不止一次,更別提搶他被子、壓他胳膊、咬他耳朵,等等等等。

諸如此類的惡行不勝枚舉,簡直不堪回首!

于是他扭頭往母親懷裏避了避,氣鼓鼓道:“不用鳥,我以後,不跟你碎!”

霍平野一愣,圓嘟嘟的小臉慢慢垮下。他想不通,他都一道歉二送禮物三保證了,怎麽還哄不好?

人類幼崽,竟然如此難以對付?

邱秀珍笑着拍了拍鬧別扭的兒子,沒插嘴去說和。

雖然家屬院的人常開玩笑說她家阿遠和小野“八字不合”,每次湊一塊準沒“好事”,但他們兩家都不信這些。

兩個孩子都是他們親眼看大的,都是好心好性的孩子,偶爾有點摩擦、鬧鬧脾氣,也不是什麽大事。親兄弟姐妹還有鬧別扭的呢。

她拿起茶幾上洗好的桃子遞給霍平野,“小野吃桃子。”

“謝謝邱姨。”

來者是客,林澤遠也沒有一直不理人,同霍平野玩了會兒。後來退燒藥的藥勁兒上來,打着哈欠有些犯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自行車叮叮叮的鈴聲。

“媽!”

“阿遠!”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打着哈欠的林澤遠忽然眼睛一亮,整個人都精神起來,呲溜一聲滑下沙發,噠噠噠朝門口跑去。

只見一壯一瘦兩個少年跑進來,正是林澤遠的大哥二哥。

“阿遠!”林家老大老二看見朝自己颠颠跑來的奶團子,展顏一笑,不約而同俯身張開懷抱。

卻見那奶團子腳步一頓,猛地扭頭跑回母親身邊藏住,嫌棄道:“多多(哥哥)臭!”

林家老大老二:“……”

邱秀珍忍俊不禁,摟着愛幹淨的小兒子,笑着趕老大老二:“去去去,一身臭汗,洗洗再來抱你弟。”

頂着烈日騎車回來的林家老大老二連忙去屋外,互相幫忙按壓水泵洗臉洗手。

林澤遠這才從邱秀珍懷裏鑽出來,伸着脖子往外瞧。

待會先讓大哥抱,還是先讓二哥抱呢?

哥哥們沒讓奶團子糾結太久,大哥先洗完進來,用毛巾擦了擦臉和頭發,朝他伸出了手。

林澤遠沒再嫌棄,一把撲進大哥懷裏,被對方穩穩抱住。

二哥晚了一步,只能湊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笑着說:“好像不燒了。”

大哥用臉頰貼了貼他的額頭,“我怎麽覺得還有點燙?”

“別胡說八道!”邱秀珍沒好氣地拍了老大一下,“你剛洗了臉,當然比你弟涼些。”

林澤遠心笑大哥真傻,摸摸他的臉,确實比自己涼一些,怪舒服的。

林家老大反應過來,憨憨一笑:“不燒了就好。”

兩兄弟放下心,老二朝林澤遠伸手:“給二哥抱抱?”

林澤遠從不厚此薄彼,又撲到二哥懷裏。

撒嬌精!

霍平野看着“見哥忘友”的小夥伴,咬着桃子憤憤地想。

林家三兄弟正玩鬧着,外頭突然傳來嘈雜的喊聲——

“秀珍!”

“秀珍!快來接一下你家老林。”

邱秀珍一愣,急忙跑向屋外:“老林?!老林怎麽了?”

林澤遠三兄弟亦是一驚,連忙跟上。

林福生是被同事背回來的。

見妻子和孩子一臉焦急地迎上來,連忙解釋:“沒事沒事,就是扭了下腰,這會兒有點使不上勁。”

虛驚一場,邱秀珍松了口氣,讓老大老二扶着林福生去床上趴在,拿了幾顆桃子謝過幫忙的同事。

隔壁的王敏敏聽見動靜過來,關心了幾句,把探頭探腦的霍平野帶了回去。

*

邱秀珍把紅花油找了出來,進屋就見小兒子正踮着腳趴在床邊,用自己的小汗巾給老林擦汗。

老林擡着臉去夠小兒子手裏的汗巾,笑着誇贊道:“哎呦哎呦!我家阿遠真乖!”

邱秀珍笑了下,視線落在丈夫身上又微微皺眉:“好好的怎麽就扭到腰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守在床邊的林家老大老二連忙點頭:“對啊,去醫院看看。”

林福生忙道:“沒事,就是割完稻起身的時候沒注意,扭着了。”

邱秀珍嘆了一口氣,撩起他的衣服,将紅花油倒在手心搓熱,“你說你,四十歲的人了,又不是第一次割稻,也不曉得注意點。”

林福生沒辯駁,嘆息道:“這幾天确實累了點,到底年紀大了,有點吃不消了。”

邱秀珍給他揉按的動作一頓,埋怨道;“就沒見過哪個大隊長像你這麽拼。”

清河灣國營農場有11個生産大隊,其中9個農業生産隊,2個副業生産隊。林福生恰是第六農業生産大隊的隊長。

別的大隊長大多只管事、不下田,只有少數像林福生這樣的,不但管事,地裏的活也沒少幹。

“我這不是想争個先進嘛。”林福生說,“今年的‘雙搶’标兵,獎勵一臺電視機呢。”

邱秀珍自然也知道這事兒,雙搶動員大會上,農場領導親口講的,今年評五個“雙搶”标兵,一人獎一臺電視機。

好東西誰不想要?

但也不能拿老命去拼。

“全農場兩千多職工,光生産大隊就一千多人,就評五個标兵……”能輪到我們這種沒關系的麽?

邱秀珍頓了頓,後半句沒說,只道:“還先進?你現在下地都困難,不落後就不錯了。”

林福生聞言也嘆氣:“那也沒辦法,請上幾天病假,今年的先進估計就沒指望了。”

林澤遠趴在床邊聽得直皺眉,要是換做前世,以他的修為,區區扭傷算什麽?

看來還是得想法子修煉,把前世的修為修回來。

只是如今這副身體還有些瘦弱,無法引氣入體……

林澤遠奶呼呼的小臉忽然嚴肅起來——

他該不會是沒有靈根吧?

“對了。”林福生的聲音引回林澤遠的注意力。

“你們倆今天不是去學校對答案了嗎?”林福生看向老大老二,“怎麽樣?考得如何?”

邱秀珍也道:“對啊,還沒問你倆這事呢。”

老大老二是他們夫婦倆的第一胎,雙生子,今年已經十八了,剛高考完。

林家老二頓了下,只說“還行”,然後欲言又止地看向老大。

老大生得比老二黑一些、壯一些,此刻垂着腦袋有些不敢看父母,嗫嚅道:“我……”

“沒考好。”

屋裏頓時一靜,落針可聞。

老大低着頭,沒好意思把自己估的分說出口。

忽然,膝下撲過來一個奶團子,摟住他的小腿倚靠着,輕輕拍了拍他。

像是,在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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