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五歲——想打架是不是?

第十三章 五歲——想打架是不是?

中秋節前兩天,林澤遠一家回了老家上河村。

二叔家中秋辦喜酒,三哥結婚,他們得提前回去幫忙,要在老屋住兩天。

大人們忙上忙下,林澤遠就被交給了年紀最小的林桃照看。

但林桃也不是就不用幹活了,她一邊照看林澤遠,一邊剪紅喜字,往門窗和家具上貼。

她不讓林澤遠碰剪刀,林澤遠就只能幫忙塗漿糊。

兩個人一邊玩一邊弄,布置完之後,林桃帶着林澤遠回到自己的房間。

二叔家的土坯房當時只蓋了一間正堂三間屋,原本二叔二嬸一間,三哥、四哥一間,林桃一間。如今三哥要結婚,四哥就從那間屋裏搬了出來。

林桃原來的房間中間加了一堵牆,留了一道門。裏間更大,四哥搬了進去。外間狹小,林桃的床擺在那,用簾子遮了一下。

林澤遠轉了一圈,不解地問:“桃姐姐為什麽不住裏面那間?”

在他看來,女子的閨房應當更私密些,不該這般像個過道一樣。

林桃苦笑了一下:“爸媽說二哥以後也要結婚,要住大屋。”

還說以前就是她一個人占了大屋,兩個哥哥擠在一起,現在換一換怎麽了?反正她再過幾年就要嫁人了。

這些她沒說,告訴小堂弟可能他也不懂。

林澤遠卻不是兩歲小孩,不用她說也能猜到二叔的想法,“二哥才十五歲,結婚還早着呢。”

倒是桃姐姐不讀書了,在家幹幾年活,就有可能被嫁出去。前世他在歷練行走時,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

卻見林桃姐笑了下,說:“管他呢。”

“我們在屋裏待一會兒,你要是困了就去我床上睡。”說完,林桃從牆邊堆的一摞書裏面,拿了一本看起來。

林澤遠不困,過去翻了翻,封面上都寫着四哥林澤成的名字,是他的初中課本。

看起來壓根懶得搬進裏間,就堆在外間占桃姐姐的地方,偏生桃姐姐視若珍寶。

“桃姐姐,你想繼續讀書嗎?”

林桃怔了下:“想啊,怎麽不想。”

小姑姑現成的例子在那裏,讀了書才能離開這裏,有體面的工作,找對象也不用在村裏找。

但沒辦法,爸媽沒錢供她,也不願意供她,更希望她在家幹活,或者出去打工,賺錢養家。

林澤遠見她稚嫩的臉龐透出落寞,不禁有些無力,怪自己人微言輕,幫不了桃姐姐。

“桃姐姐,”他突然說,“明天,我們找小姑姑問問。”

林桃一愣:“能、能行嗎?會不會太麻煩小姑姑?”

林澤遠:“先問問,我也問問我爸媽。小孩子解決不到的事,大人也許會有辦法。”

林桃心裏燃起希望,重重地點頭。

只是沒想到小堂弟年紀這麽小,卻這麽聰明,讓她自愧不如。

晚上,林澤遠和父母睡在老屋。

他故意提起林桃在看四哥的初中課本,天真地問她是不是要繼續上學。

林福生嘆了一口氣,心裏有些糾結。

當初咬牙供小美讀書,是因為她争氣考上了中專,只要讀完就能分工,辍學實在可惜。

但林桃的情況不一樣,以後誰也說不準。

再者,當初供小美,已經讓妻子和老大老二跟着自己受了苦。如今他哪怕再不忍心,也不能把老二家的孩子撈過來供。

退一步說,他要是真願意供老二家的孩子讀書,老二家肯定會讓他供澤成,不會讓他供林桃,不然就兩個都供。

占便宜這種事,老二家半點不會客氣。

他沒這個本事,也不願意當這個冤大頭。

邱秀珍知道丈夫心軟,肯定也不忍心看侄女辍學,出謀劃策道:“林桃要是真的想讀書,肯定指望不上老二夫婦。不如自己出去打兩年工,攢點錢,以後再上個夜校。”

指望誰都不如指望自己,很多當初沒讀到書的人都是這麽幹的。

“這也是個辦法。”林福生說,“只是她一個十幾歲的丫頭,工作也難找。”

林澤遠說:“問小姑姑?”

林福生愣了下,捏捏他的臉:“對,可以問問你小姑姑。”

小美和建斌在市裏,比他們路子多。

*

中秋那天,上河村林家熱鬧非凡。

林澤遠看着三哥騎着他們家的自行車,喜氣洋洋地把新娘子接回來,不禁想起霍平野得知這件事時,跟他說的那句話——

“沒到法定婚齡,犯法。”

對方還說:“這要是放在……這種事得上新聞,遭人唾棄。”

林澤遠不知道這事為什麽會“遭人唾棄”,卻知道上輩子只有凡人會早早嫁娶,而修者幾百歲不婚都不稀奇。

所以他想,大概二叔一家就是前世那種凡人吧。

這場婚事新郎新娘和雙方家長都很滿意,林澤遠自然也不會去掃興,乖乖聽安排去三哥屋裏壓了床,就躲去了別處玩。

次日一早,林澤遠和父母要回農場,二哥也要回學校上學了。

走之前,他聽說小姑姑昨晚走時,說要把林桃姐帶去市裏,給她找一個工作。

二叔一家欣然同意,但又更想讓小姑姑給四哥安排。小姑姑說:“我這邊暫時只能安排姑娘,不然都別去。”二叔才作罷,連夜就讓林桃姐跟小姑姑走了。

林澤遠:“……”

不管二叔怎麽想,至少對林桃姐應該是件好事。

*

日升月落,寒來暑往,日歷撕了一本又一本,終于又到了暑假。

“阿遠!起了嗎?”

門外傳來極具穿透力的喊聲,正在睡午覺的林澤遠皺了皺眉,拉起薄被蓋住腦袋。

沒一會兒又覺得熱,掀開被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五歲的他還是有些瘦小,只有臉上有些嬰兒肥,這會兒睡得臉頰紅撲撲的,像奶嫩嫩的奶團子上點了紅胭脂一般。

林二哥睡在另一張床上,電風扇擺在中間過道,搖着頭呼呼地吹。

“你還在睡?”房門被輕輕敲了敲,五歲的霍平野探頭進來,放輕了腳步聲。

他這兩年長了個,不再像兩歲時那樣胖墩墩,但比起林澤遠還是略顯圓潤。

“阿遠。”他趴在林澤遠耳邊,悄聲,“快起來,楊鵬說去水溝裏摸魚。”

林澤遠:“……”

“不去。”他往裏滾了滾,“熱死了。”

霍平野皺了皺眉:“嬌氣包,夏天都這麽熱,屋裏也不會更涼快。”

林澤遠不耐煩道:“都說了不去,你好煩。”

霍平野:“……”

“随你!我和楊鵬去。”

他氣呼呼地跑出林澤遠的房間。

客廳裏,林福生和邱秀珍正要去上班,見他一個人出來,問:“阿遠還沒起?”

霍平野不高興地說:“他嫌外面熱,不想出去玩。”

林福生笑了下,朝屋裏喊:“老二,晚點帶阿遠出去轉轉,別整天窩在家裏。”

又從包裏掏出三毛錢,進屋塞到林澤浩枕邊:“帶阿遠和小野去小賣部買冰棍吃。”

小賣部去年添了冰櫃,賣冰棍和冰鎮汽水、啤酒,夏天很受歡迎。

這下老二和林澤遠都被吵醒了,不情不願地起床,磨磨蹭蹭半天,終于磨到太陽都偏西了,才戴好草帽出門。

林澤遠很想先去買冰棍,但霍平野非拉着他往水溝那邊走,“先去玩嘛,回來再吃。”

于是,林澤遠生無可戀地坐在樹蔭下,看霍平野和楊鵬他們在水溝裏摸魚。

“你不下去玩?”林澤浩問他。

林澤遠:“懶得去。”

林澤皓揉揉他的腦袋:“行,二哥給你做一條釣魚竿,你就坐在這兒釣魚。”

林澤遠:“……”這水溝裏的魚可能都還沒有鈎子大,沒必要吧?

但二哥還是折了一根細長的竹子,搓了細草繩做魚線,又用小刀削了幾個細竹鈎子,做了一根十分野性潦草的釣魚竿。還給他挖了幾條蚯蚓。

林澤遠:“……”只有傻魚才會上這個鈎吧?

“二哥你釣,我學學。”

林澤浩說:“行,等着二哥給你釣魚上來。”

林澤遠卻在他背後用草帽蓋住臉,靠着大樹準備睡回籠覺。

只是沒偷閑多久,就聽見霍平野等人笑鬧聲和戲水聲越來越近,他移開草帽,想看他們到底在鬧什麽,幾捧涼水卻忽然劈頭蓋臉地落下。

“……”

“哎!去去去!”林澤浩一邊躲一邊趕人,“魚都被你們吓跑了。”

霍平野喘着氣停下,猛然瞥見林澤遠一身水,頓時小臉一變:“誰潑的?”

林澤浩這才發現小弟頭發、衣服都濕了,連忙用袖子給他擦,“沒事吧?還有哪裏濕了?”

剛才打水仗的一衆小朋友吶吶不語,楊鵬憨憨地指了指霍平野的位置:“小野,好像是你……”

霍平野:“……”

林澤遠白了他一眼,對二哥說:“沒事,一會兒就幹了。”

霍平野從水溝爬出來:“算了,不玩了,回家吧。”

林澤遠雖然有些詫異,但衣服濕了的确不太舒服,就拉拉二哥,“走吧。”

林澤浩馬上收了釣魚竿,牽上林澤遠。

其他小朋友還想繼續玩,楊鵬想了想,還是跟着兩個好朋友一塊走。

走到岔路口,林澤遠拉住二哥:“買冰棍。”

林澤浩說:“先帶你們回家換衣服,一個個都濕透了,還想吃冰棍?”

林澤遠鼓了鼓臉,瞪了霍平野一眼。

霍平野:“……”

挪到他身邊小聲說:“對不起嘛。”

林澤遠“哼”了一聲,懶得搭理他。

各回各家換好衣服,林澤浩才帶他們去買冰棍。

只是到了晚上,林澤遠就開始喉嚨痛,隐約有點發熱。

霍平野聽說後跑來看他,皺着眉憂心忡忡地說:“怎麽還是這麽容易生病?你看我和楊鵬都沒事。”

林澤遠輕輕踢他一腳,啞着嗓子說:“閉嘴,還不是怪你?”

霍平野“哼”了一聲,摸摸被踢的小腿,不疼。

“你病了,我不和你計較,免得你說我欺負人。”

林澤遠“切”了一聲,別開臉不理他。

要是本尊計較,你小子早就被廢了八百回了!

*

“霍平野,”林澤遠背着書包,站在霍家門口,“你好了沒有?”

“來了來了!”霍平野抓着書包跑出來,另一只手裏還有一個包子。

林澤遠睨他:“你尿床了?怎麽這麽慢?”

霍平野怒道:“你才尿床!想打架是不是?”

林澤遠:“來啊,誰怕你。”

“好了好了。”邱秀珍拉開兩個小朋友,“開學第一天,不要鬧別扭嘛。”

“就是,”王敏敏從屋裏出來,“來,看這裏,笑一個。”

咔嚓一聲——兩個表情別別扭扭的小男孩被相機記錄下珍貴影像。

霍平野立刻擋住臉:“你帶照相機幹嘛?”

“給你們拍照啊。”王敏敏大學畢業後,分配在市裏的報社工作,“今天是你們上小學的第一天,當然要留幾張照片作紀念。”

林澤遠糾正:“只是上學前班,不是小學。”

“一樣的啦。”王敏敏說,“待會我們去校門口再拍幾張。”

林澤遠不排斥照相,甚至覺得這種成像技術還挺有意思的。但霍平野有些抗拒,不想留下童年黑歷史。

然而反抗無效,他被迫配合王敏敏,和林澤遠在校門口和教室裏拍了好多照片。

他控訴王敏敏:“你這是公器私用。”

王敏敏:“誰說的?我今天的任務就是報道開學第一日,明天就把你的照片登到報紙上。”

霍平野:“……”

林澤遠勸他:“算了吧,你又說不過王姨。”

“她是大學畢業生,而你只是小學——”

“小學預備生罷了。”

霍平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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