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對等
第4章 不對等
沈定轍初見虞添識是三年前的一個夏天,沈定轍作為家屬跟随梁秋儀參加綜藝節目,節目取景地在一座偏遠的小山村,那天下着暴雨,沈定轍撐着透明傘沿着山路亂走,将自己與傾瀉的雨幕融為一體,走到一處長滿雜草的土坡前,他發現像條魚的虞添識。
虞添識渾身比周遭的雜草還要濕,頭發上的水往下流,蓋住他漆黑的眼睛,身上的傷口流着血,血被水沖進草叢,沈定轍吓一跳,問他:“是活的嗎?”
他躺在雨裏,努力睜眼,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沒死,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沈定轍将他扶回節目組租下的木房子,雨很大,沒人聽到他将人帶回去的動靜,沈定轍給他找來紗布,他接過去,用牙咬住一頭,另一只手單手操作,胡亂地往傷口處纏。
看着他笨拙地包紮傷口,沈定轍實在看不過眼,上前接過紗布,告訴他:“先消毒,再灑止血藥粉。”
最後,沈定轍替他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問他:“需要幫你報警嗎?”
虞添識換上他的衣服,頭發擦的半幹,濕得像是盛滿水的眼睛看着他:“被自己親爸打報警有用嗎?”
“有用,你報過嗎?”
“沒有,我沒有手機,沒辦法報警。”
“需要我幫你報嗎?”
“不用,會被打的更慘。”
上完藥的虞添識準備離開,外面的雨下得似乎是想将整片大地造成汪洋,沈定轍攔住他:“剛包紮好的傷口,淋雨白包了。”
虞添識聽話的留下,占據房間小小的一角,沈定轍主動自我介紹:“我叫沈定轍。”
可虞添識似乎沒有交換名字的意思,沈定轍只能追問:“我說了我的名字,該你了。”
“虞添識。”
沈定轍當時只覺得虞添識這個名字與那座山并不相配,并未細究。
那一晚,虞添識靠在沈定轍房間的角落,靜靜的不發一言,就這麽靠了一整晚。
第二天,虞添識縮着牆角還在睡,身上蓋着的是沈定轍前一晚扔過去的毯子,沈定轍去村子裏逛了一圈,從村民口中聽到虞添識的名字,知道他的父親是個酒鬼,有着暴力傾向的酒鬼,那酒鬼提着酒瓶,指着村長鼻子罵:“老子自己的兒子,想怎麽打就怎麽打,就算是打死,那也是我的家務事,你管得着麽!”
“打孩子犯法!”
“犯什麽法,他是老子生老子養的,老子想怎麽處理他就怎麽處理。”
待沈定轍再回房間,毯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上,人不見蹤影。
沈定轍在前一天撿到虞添識的山坡找到他,雨已經停了,虞添識的眼裏很平靜,像是雨停後的晴空,沈定轍問他:“想跟我走嗎?”
虞添識用着深不可測的眼睛看着他:“怎麽才能跟你走?”
沈定轍給他出了主意,讓他在節目組直播時出現,讓節目組将他的慘狀在全國網友前直播,逼不得已時,利用網絡輿論是最後的一條路,提醒他盡量露出身上的傷,一旦全國網友關注,熱度一上來,村裏不想管也得管,虞添識可以跟他去鵬城,可以逃離這座名為石牛村的小山村。
彼時十五歲的沈定轍想問題不算太成熟,跟大多數青少年一樣,有着這個年齡段該有的英雄主義,他覺得他可以拯救虞添識,他可以帶他離開父親的撐控,就如拯救他自己被父母控制的靈魂。
至于帶走虞添識後怎麽安置,不在他的考慮範圍,鵬城寄宿學校多,他可以在金錢方面給予虞添識幫助。
只是中間出了點小問題,節目組确實将他的情況在直播間按最真實的狀态播了出去,梁秋儀第一個伸出援手,拉起虞添識,當着全國網友的面對他說:“孩子,你想離開這裏嗎?”
虞添識第一次面對鏡頭,平靜堅強的眼神惹得當中一位女星當場落淚,那位女星向來與梁秋儀不合,明裏暗裏相互諷刺,見梁秋儀的舉動,擠上前拉着虞添識另一只手:“是呀,我可以幫你離開,我可以資助你上學。”
沈定轍當時就站在梁秋儀身後,梁秋儀一把将當背景板的沈定轍推到身前,對着虞添識說:“這是我兒子,跟你一般大,你如果願意,我可以去跟你家長談談,讓你跟着我兒子一起上學。”
當時的虞添識目光堅定,說着願意。
不似現在的虞添識,好像對“欺辱”有一種天生的免疫力,或許這種免疫力是到鵬城後滋生的,沈定轍不喜歡現在的虞添識,明明可以反駁,可以反抗,卻被動接受。
虞添識捧着盒子站在門口,那句“所以呢,你這麽義憤填膺又是為什麽?”似是惹怒了沈定轍,沈定轍将他推出門,身後的門猛地合上,門框震得虞添識心跟着顫抖。
回到自己房間,虞添識苦笑,何若又将他惹怒。
罷了,注定不會讨好,也讨好不了他,現在的相處模式是當下最合适的,他是寄人籬下的農村娃,他了解沈定轍,谄媚,讨好,更會令他厭煩,當個透明人,适當降低存在感是他在到鵬城後的第三個月學會的第一個道理。
臨睡前登錄微博,梁秋儀的名字占據熱搜第一位,今天梁秋儀到校門口接他的一幕被拍成九宮格放在熱搜第一位,評論區跟往常無數次一樣,誇儀姐人美人善,第二條則是關聯梁秋儀前不久剛官宣的一部大女主電影。
熱搜第二條,是昨天沈定轍到高鐵站接虞添識的視頻,視頻中沈定轍一臉寵溺地替虞添識擦汗,虞添識不自覺地将截屏,将照片存進保險箱相冊。
助理張純的電話打進來:“還沒睡吧?你媽媽這個月的療養費已經交了,這幾天配合的不錯,下周有個慈善晚會,儀姐會帶你參加,到時你在後臺給儀姐送圍巾,有記者問,你就說圍巾你親手織的。”
“好。”
新學期的第一周很快過去,周五下午,盛橘趴在桌上哀嚎:“這渾渾噩噩的新學季啊,我的身體雖然在學校,我的靈魂還在我家的超大席夢思上啊!”
虞添識檢查着筆記,提醒盛橘:“馬上高三了,努力橘姐。”
前排何志通聽到,扭頭,瞥向虞添識的筆記:“虞添識,你還好意思說盛橘,全班就你底子最差,大考小考哪次不是你墊底,把我們班平均分都拉低了。”
虞添識低下頭,“嗯,我也會努力的。”
“有時候不是努力就有用的,基礎在那裏,這麽跟你形容吧,有些人一出生就是竹子,長的快,長的高,有些人注定是長在泥潭裏的小蘿蔔,永遠追不上竹子的腳步。”
盛橘氣的站起身:“何志通,你從小補課,家教比任課老師還要多,你怎麽不說你條件比虞添識好,虞添識底子并不差,他只是轉過來沒跟上我們節奏,你別狗眼看人低!”
“盛橘,你總替虞添識出頭,你倆該不會是早戀了吧?”
“關你屁事。”
班長推着眼鏡向後看,“別吵了,盛橘,你說的有道理,那你幫虞添識同學補習吧。”
“幫就幫,虞同學,以後每周末我幫你補課。”
前排哄堂大笑,“你自己一個半吊子還給虞添識補課,也行吧,60分給30分補,加起來也有90分!”
盛橘氣到撸袖子,被虞添識拉住:“別跟他們争了,消消氣,不是要我幫你看東西嗎?”
盛橘氣呼呼坐下,小聲:“确實啊,我自己成績也就那樣,反正我也沒打算考什麽好學校,我爸說了,考不好就送我出國,對了,你不是跟沈定轍住一起嗎?他成績這麽好,能不能讓他幫你補習,他之前不是幫過很多同學提升成績嗎?聽說他講題很有一套,通俗易懂,你要不要找他?”
“不用,”虞添識看向沈定轍的背影,“他很忙。”
“也是,星二代,總是要花點時間學其他的技能,不然上綜藝拿什麽出來炫,不過沈同學講課真的很溫柔,去年他幫許芋補課,我跟着蹭了幾次,真的很溫柔,你不知道班裏多少人嫉妒你能跟他住一起,好像偏題了,回到補習的事上,還是我幫你補吧。”
沈定轍是公認的老好人,同學們總說他出生即萬全光芒,卻從不擺星二代架子,對誰都有求必應,去年他曾幫助過班裏一部分同學補習,脾氣好到就連隔壁班都能來蹭課,只是他的好脾氣一到虞添識面前自動消失。
盛橘還在說着什麽,虞添識走神了沒聽到,盛橘拉了拉他袖子:“對了,幫我看看這個,送給他,他會喜歡嗎?”
虞添識一直知道盛橘的小秘密,盛橘暗戀鄰居大哥哥,大概是同命相憐,在無意撞破盛橘的心事後,虞添識沒有勸說,沒有安慰,只是告訴盛橘:“暗戀就像油柑,苦澀的尾端藏着一抹甜,只有你自己能品出的甜。”
見虞添識沒回答,盛橘自說自圓:“算了,不為難你了,你肯定會說他會喜歡,其實我都不知道他喜歡什麽,不說這個了,說你,你別總讓人欺負啊,有時候我真的恨鐵不成鋼啊,你跟他們對着來啊,他們罵你,你也罵他們,別怕。”
“嗯,謝謝。”
罕見的,今天沈定轍沒有往地鐵方向走,而是跟着虞添識往接送車路段走,虞添識沒有說話,他想坐車,想坐地鐵,都是他的自由。
沈定轍幾步追上他,跟他并排在一起,“你想找人補課?”
虞添識詫異地看向沈定轍,他以為沈定轍不會關注他們那一角的小插曲,沈定轍與他的座位隔着四排,“也可以不補。”
“下課的時候,你跟盛橘在看什麽?”
盛橘在書包裏放着一個她親手搭的城堡積木,搭好用透明盒子裝着,小小的城堡裏面藏着盛橘的情書。
虞添識答應過盛橘替她保守秘密,繼續往前走,同時回沈定轍:“沒什麽。”
回到家,意外的是梁秋儀和沈明舜都在,家裏熱火朝天,一樓打麻将,二樓唱歌,院子裏正在燒烤,他們圈子裏的好友全像脫了面具的人,玩的一個比一個歡。
虞添識本能的打怵,在車門打開時僵了一瞬,無論經歷多少次,他還是不能适應這種場面,這種宴會對于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的玻璃魚缸,他是裏面唯一的觀賞魚,他可以假裝淡定,将他最感激的一面顯示在衆人前,梁秋儀想看到的他都能做到,前提是沈定轍不在場。
面對沈定轍,自卑,怯懦會不自覺的冒出來,梁秋儀幫他,他感激,作為回報,他幫梁秋儀打造慈善女明星人設,沈定轍不同,他跟沈定轍永不對等。
被暗戀的人永遠站在天平偏重的一端。
已向車門外伸出一條腿的沈定轍跟着虞添識僵持的動作收回腿,吩咐司機:“調頭。”
司機問:“是要去哪裏?”
“找個安靜的咖啡廳。”
車剛調頭,被二樓陽臺打電話的梁秋儀發現,司機電話響起,幾句話後,司機一臉為難向看後座:“少爺,梁小姐讓你們回去。”
沈定轍冷着臉:“開門。”
【作者有話說】
仙女們,節日快樂呀,祝我們暴富,暴美,開心,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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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