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暗戀
第6章 暗戀
這是沈定轍第六次進他的房間。
在這個家,虞添識從不鎖門,他沒有鎖門的權利,沈定轍第一次進他房間,是去年冬天最冷的一個夜晚。
南方沒有暖氣,那晚降溫,最底溫度接近零度,沈定轍有輕微鼻炎,空調制暖功能令他窒息加煩燥,他在那個晚上敲響虞添識的房門,站在虞添識門口,問:“我能跟你睡嗎?”
虞添識本能的拒絕,也是他第一次拒絕沈定轍:“不能。”
沈定轍“嗯”了聲,直接進房間躺進他溫熱的被窩,指揮虞添識:“關門,關燈,趕緊上來。”
虞添識大腦似乎變遲鈍了,“我剛說不能。”
“我問你,是尊重你,但你的答案不重要,困了,我先睡了,你睡覺不打呼嚕吧?”
虞添識在床邊站了很久,他不懂沈定轍為什麽突然跑來跟他擠一張床,他想過自己去睡沙發,可沙發在一樓,也想過在床邊坐一宿,唯獨不敢跟沈定轍同床共枕。
他害怕,害怕自己按捺不住喜歡沈定轍的心。
最終,他躺在沈定轍身邊,他們背對背,一人占據被子的一邊,寂靜的夜裏,比心跳聲更加烈的是他對沈定轍的喜歡,一種不需要沈定轍知道的喜歡。
回憶被沈定轍的聲音打斷,他催促着:“水呢,我口渴。”
虞添識回過神,轉過身體:“你說不喝,倒了。”
沈定轍也轉過去,“那算了,睡覺。”
室內一片寂靜,幾分鐘後,虞添識打開床頭燈,走到桌邊端過來保溫杯裝着的水,略微用力拍了被子下的沈定轍一下:“喝水。”
似乎是借着不溫柔的舉動掩飾他的關心。
沈定轍坐起身,接過水,“虞添識,什麽時候你的成績有你嘴這麽硬?”
“不知道。”
“我今天聽到盛橘約你明天補課。”
盛橘約他明天去書店,正好他也有書要買,不想解釋太多,應了聲:“嗯。”
“記住你以前說過的話,你要走出大山。”
虞添識沒有聽明白沈定轍突然說這話的意思,沈定轍又說:“不要動學習以外的其他心思。”
“我跟盛橘只是同桌。”
旁邊的沈定轍很快入睡,虞添識卻是睡意全消,盛橘課間哭過,她喜歡的鄰居哥哥帶女孩子回家了,盛橘擦着眼淚,嘆息:“暗戀怎麽這麽苦這麽卑微啊,他應該是知道我喜歡他的,我都暗示這麽多次了,只差沒表白了,就連我媽,他媽,都看出我的小心思了,暗戀怎麽這麽苦啊。”
虞添識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盛橘,他無法告訴盛橘,他也有暗暗喜歡的人,不同于盛橘将幾乎宣告天下的暗戀,虞添識的暗戀無跡可尋。
沒有期待回應,所以從不卑微,他喜歡沈定轍,并不希望沈定轍知道,這樣,以後分開時也能更體面。喜歡沈定轍是件奇妙的事,虞添識自诩控制力強,唯獨喜歡沈定轍這件事不受他控制,像是飛蛾,本能撲向火焰。
初見沈定轍是在一個雨天,那天的雨很大,天氣糟糕到虞添識差點活不下去,父親虞棟是個酒鬼,年紀輕輕靠在虞添識母親的老本生活,一言不合對着虞添識母子暴力相待,那天虞添識反抗了,将喝醉的虞棟推倒在地,只可惜他還是心軟了,等虞棟緩過來,抄起木棍對着虞添識母子猛抽,虞添識跟他扭打成一團,被他打得奄奄一息扔在路邊。
渾身痛,痛得下在身上的雨點如同石子,一把透明傘出現在他的視線,緊接着,傘的主人替他擋住雨,問他是否還活着。
時間過去太久,對于那天最深刻的記憶是沈定轍善意的雙眼,那天他被沈定轍帶回房間,沈定轍問他想不想跟他走,他沒回答,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走。
他在沈定轍的房間坐了一夜,第二天醒來房間只剩下他一個人,剛想離開,碰到一個卷發漂亮女人,女人打量着虞添識,說她見過他,說只要他配合,她可以幫他離開那座山村,虞添識警惕地看着她,她笑的溫柔,說:“我叫梁秋儀,昨天見過你,還有你的媽媽,你知道你媽媽為什麽一直留在這裏受苦嗎?因為你在這裏。”
虞添識答應了,再後來,他的事跡被全市乃至全省關注,市裏多次派人與虞棟交涉,軟硬兼施,外加梁秋儀給了虞棟一筆錢,虞棟終于松口同意梁秋儀的提議,讓虞添識跟着她到鵬城接受教育。
到沈家的第一天,梁秋儀替虞添識舉辦小型歡迎儀式,那天來了很多人,全是虞添識不認識的,他從那些人的眼神時看到憐憫,同情,只有沈定轍不一樣,他看虞添識像看空氣,就好像家裏不是多了一個人,而是多了一個擺件,一個無關緊要的擺件。
但他的善意又無處不在,初來乍到,虞添識不敢亂碰屋子裏任何一樣東西,更不敢問,也不知道該問誰,最簡單的,洗手間觸屏沖水馬桶、數控淋浴器、廚房熱水器等,他都不知道該如何使用。
來沈家的第一個晚上,他和衣而卧,連水都沒敢多喝一口。
第二天,家裏每件小家電旁邊都放着打印的使用說明書,梁秋儀忙,顧及不到這些細節,虞添識猜測放說明書的人是沈定轍,又不敢确定,跑去向保姆阿姨道謝,阿姨證實他的想法,确實是沈定轍準備的。
初到學校,虞添識一開口,全班哄笑,大家模仿着他的普通話,沈定轍沒有笑,卻在後面的正常談話中有意無意糾正他的普通話;到沈家的第二個月,虞添識感冒發燒,想着熬一熬便好,燒到39度硬是誰都沒說,照常去上課。
第一個發現他生病的是沈定轍,他帶着虞添識去看醫生,在醫院門口罵虞添識:“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個麻煩?你要真這麽覺得,那又為什麽費心費力來鵬城?發燒也是會死人的。”
回去的路是沈定轍背着他走的,虞添識伏在他的後背流着淚,那是他來鵬城第一次流淚,也是唯一一次,也是在那天,他知道他喜歡上了沈定轍,僅僅只是喜歡,沒有奢求。
家裏沒有保姆在,虞添識主動承擔起煮早餐的重擔,沈定轍下樓時桌上已擺好雞蛋灌餅和紅薯煮粥,沈定轍坐到桌邊,“你做的?這真的不是你點的外賣?”
“不像嗎?我六歲就會做飯。”
沈定轍吃了三張餅一碗粥,舒服的靠着椅子望着天花板,“虞添識,以後你也別找工作了,我聘請你當我的管家吧。”
虞添識心動了一瞬,當管家,那樣應該很好,離的近,能時時看着他,關心照顧他的同時不用擔心暗戀他的小心思被揭露,可是不行,真到那一步,他永遠無法與沈定轍并肩。
“還是算了,你走出來不容易,你應該往正高正遠的地方走。”
虞添識聽不得感動的話,扯開話題:“你吃太多了,秋姨在的話估計要訓你了。”
“怎麽不是訓你,你做的太好吃了,不是要出門嗎?還不換衣服?”
出門前沈定轍問他去哪個書店,虞添識回:“市中心育嶺書店,要幫你帶什麽嗎?”
“沒什麽需要的,随便問問。”
跟盛橘碰頭,兩人從一樓逛到二樓,盛橘眯着眼從書架中間望向對面,左看右看,大概看了半分鐘,才說:“诶,你看那個戴着鴨舌帽的,是不是很像沈定轍?”
只一眼,哪怕對方低着頭壓下全臉,虞添識還是能認出那是沈定轍。
從書架後面繞過去,虞添識走到沈定轍身邊,先伸手拿住他想拿的書:“不是說沒什麽需要的嗎?”
沈定轍應該在笑,口罩上方的眼眉彎彎,“沒什麽需要的不能來?”
“沒有,你想來就來。”
沈定轍看向他身後,“盛橘呢?”
“她自己去逛了,你要買什麽?”
“你不跟着她一起去?”
虞添識微微擡眼,看向沈定轍:“我不一定要跟着她。”
“那你自己逛逛,我先買點東西。”
聽他的意思似乎不喜歡被緊跟着,虞添識識趣的逛向自己感興趣的區域。
買完單幾人在書店門口彙合,盛橘好奇地看向沈定轍拎着的袋子:“沈同學,你買的什麽呀?”
沈定轍晃了下袋子,露出幾本封面:“複習材料。”
“你買複習材料?你成績這麽好還用買這些啊?”
“幫別人買的。”
虞添識聽到心提了下,又很快恢複平靜,總歸不是買給他,人至少要有自知之明,不能自作多情。
回到家,虞添識準備做飯,沈定轍攔住他:“做飯不是你的工作,偶爾一次兩次可以,但你記住,你目前最重要的身份是學生,不需要你當做飯阿姨。”
最終,鐘點工阿姨上門煮飯,虞添識被趕回房間複習。
幾分鐘後,房間門被敲響,虞添識将做完所有題目的試卷藏進抽屜,才說:“門沒關。”
沈定轍推門,将今天買的複習材料往他桌上一放,那動作,有種江湖英雄買酒扔零錢時的灑脫,又有種“小爺賞賜你的”傲嬌,“給你的,你照着這幾本複習,答案我撕了,有不會的可以問我。”
虞添識擡頭看他,反應過來,原來真的是給他買材料,“啊?”
“放心,我不收費。”
虞添識嘴角微微揚起:“謝謝。”
沈定轍往外走:“謝就不用了,好好學習,別再被人貶低了。”
這一天,虞添識的心情好到外太空。
傍晚,沈定轍的房間傳出嚎叫:“我的蛋!”
虞添識在樓下笑:“是不是臭了?”
“全軍覆沒。”
“你注定當不了鳥媽媽。”
樓上是沈定轍氣急敗壞的聲音,樓下虞添識笑的更歡了。
周日,沈定轍穿着運動裝站在二樓往下看,虞添識正在花園澆花,“虞添識,跟我出去嗎?”
擡頭,陽光正好,照在二樓陽臺少年的身上,像是渡上一層柔光,虞添識看迷了眼,趕緊收回視線,“去哪?”
“約了朋友打球,你也認識。”沈定轍背着包,不知道包裏裝了什麽,看起來很重。
虞添識跟上:“好。”
沈定轍朋友看起來很多,據虞添識所知,真正跟他走的近的只有景致逸和曾墨陽,景致逸就讀本市的一所公立學校,只有周末出現,曾墨陽跟沈定轍一樣就讀博納學院,同年級,不同班。
跟着沈定轍到球場,在前臺看到費用明細,虞添識下意識地想逃跑,盡管他穿着沈定轍替他準備的運動服運動鞋,場地租用費用還是令他自慚形穢,沈定轍随意打一場球的費用,是他家整個家庭一年的費用總和。
拿到鑰匙,沈定轍回頭看虞添識:“走啊,愣着幹什麽?”
曾墨陽和景致逸先到,景致逸一見虞添識,笑着打量着他,話是對沈定轍說的,視線沒離開過虞添識,向他擡手:“你好,我是景致逸,交個朋友,或許我可以叫你小識?”
虞添識不自然地同他擊掌:“你好,都可以。”
沈定轍從他倆之間穿過,順帶拽了下虞添識胳膊:“你打不打?不打先在旁邊等我們。”
景致逸聳肩,上前攬住虞添識肩:“我倆打吧,阿轍跟墨陽打。”
沈定轍将他的手拉下去,“他沒打過。”
虞添識從他倆之間退出來:“你們玩吧,我不會。”
到場內休息區,沈定轍脫下外套往虞添識頭上一蓋,鋪天蓋地是他的氣息,砸的虞添識暈乎乎的,他想,他們的近距離只适合隐藏在黑夜裏,一到白天,到人前,虞添識本能的想逃,随意一個小舉動,都會讓他有種被暧昧熏醉的錯覺。
換好衣服,沈定轍從背包夾層拿出幾本書遞給曾墨陽:“給你的。”
曾墨陽發出一聲哀嚎:“你真的,我謝謝你哦我的朋友,你還真的給我準備複習資料,我學不進,放過我吧,誰想學給誰。”
沈定轍看了虞添識一眼,“別人都能學,你為什麽不可以?”
後面的話被虞添識自動屏蔽,他為上次的竊喜而羞憤,原來,小醜始終是自己,沒有什麽獨一無二,複習材料是兩份。
好在虞添識調整情緒非常快,本來也沒奢望獲取太多,平常心對待。
他們打排球,虞添識沒打過,不想在陌生人面前丢臉,主要是不想在沈定轍面前窘迫,默默退到一邊。
曾墨陽坐在休息區吃着烤腸,他跟虞添識在學校見過,拍拍身旁位置,遞給虞添識串烤腸:“來一根?”
沈定轍正在戴護腕,“曾墨陽,少吃垃圾食品,長不高。”
曾墨陽咽下口中的腸,“你怎麽跟我媽一樣,我媽不讓我吃,我出來偷偷吃,你沒吃過,不知道腸烤的完美,才不是什麽垃圾食品,對吧虞添識。”
虞添識沒接烤腸:“謝謝。”
場上沈定轍和景致逸開始熱身,曾墨陽吃完烤腸開始喝可樂,撞了撞虞添識:“跟沈定轍住一起的感覺怎麽樣?”
【作者有話說】
最近工作調動,暫時還沒能适應新工作,更新時間不定,先說聲抱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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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