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屋內一片死寂。

模糊的玻璃被扭曲的窗框框了起來,上面還留有剛剛拍擊窗戶留下來的手印,看上去猶如掙紮留下的印痕,絕望地刻在人的眼球上。

透過窗子,能看到外面的空地重歸荒蕪與寂靜,枯枝伸向天際,猶如人的五指一般。

如果不是潤濕地面的大片血跡,幾乎讓人以為剛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莫奕的視線在地面上依舊鮮豔的血跡上停留了幾秒,然後調轉視線,回過身來。

身子剛剛轉過一半,莫奕就被吓了一跳。

——整個屋子裏的玩家都在盯着他。

剛才那個發過話的女玩家猶豫了一下,然後上前一步,開口問道:“剛才……剛才你說什麽?什麽crooked-man?你知道什麽嗎?”

最後一句話出口時,她的目光變得格外銳利,緊緊地盯着莫奕,似乎想将他看穿一樣。

莫奕抿抿唇,開口道:“這是一首童謠,名字就叫做crooked-man。”

他頓了頓,略微垂下了眼眸,然後繼續說道:“剛才提示裏所說的’所羅門·格蘭迪的一生’,和這首crooked-man一樣,都出自一本英國的童謠集……《鵝媽媽童謠》。”

其中的幾個玩家顯然聽說過這本童謠的大名,聞言不由得悚然一驚。

人群中随之響起竊竊私語,不了解的人疑惑地交頭接耳,低聲地相互詢問着。

莫奕耐心地站在原地,看着玩家中的知情者為其他人科普。

《鵝媽媽童謠》到底是什麽?

這童謠集的名字雖然聽上去親切而童趣,但是由于它誕生的背景黑暗而恐怖,裏面的內容遠比今天大衆所見的版本“豐富”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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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一些古老童謠裏血腥而殘酷的句子,甚至被不少人稱為“恐怖童謠”。

但是由于現在問世的版本中,《鵝媽媽童謠》大多遭到了删減和修改,所以其完整的版本大多數人還是很難得見的。

那個剛才開口的女性資深者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一邊斟酌着一邊緩慢地問道:

“所以……你懷疑,這個副本和這本童謠有關?”

莫奕點點頭。

人們不由得毛骨悚然,氛圍變得更加壓抑——副本開始還不到一個小時,就已經有三個玩家命喪黃泉現,而與黑童謠有關這一點,更是令這個副本變得更加詭異而沉重。

女資深者打破了寂靜,率先向莫奕伸出右手:“我叫于染。”

莫奕不着痕跡地挑挑眉,虛虛地握了握女子白皙纖細的手掌,自我介紹道:“莫奕。”

于染扭頭對其他玩家說道:“大家都說一下自己的名字吧,也好稱呼。”

衆玩家聞言,同樣一一報了自己的名字,空氣中原先的緊張氛圍松弛了不少,大家也不再像剛才一樣恐懼而緊繃。

莫奕看了于染一眼,眉眼不着痕跡地舒展了一些。

這次的副本,時長不長但人數卻很多,難度頗大,而在這種難度的副本裏,一切都十分兇險,玩家的死亡間隔也會變得極短,上一秒姓名相通的人下一秒很有可能就會死于非,自我介紹不會對生存幾率有什麽改善。

但是在剛才緊張到窒息的氣氛下,這種提議卻能舒緩一下大家的情緒。

利大于害。

就砸這時,莫奕感覺自己的手掌被輕輕的碰了一下。

他一愣,看向自己站在自己身邊的人——只見身量高挑的男人面容輪廓鋒利,一雙霧氣朦胧的淺灰色眼眸一錯不錯地凝視着他。

他開口道:“你喜歡她?”

莫奕一驚,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其他玩家,發現他們毫無所覺,這才想起來……霧的聲音似乎只有他才能聽到。

他心下稍安。

手指在對方的掌心裏寫寫畫畫:【談不上,不過她思維挺缜密】

剛剛寫完前幾個字,莫奕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眉頭高高挑起,懷疑地看向霧,手下的動作一變:

【你問這個幹什麽?】

對方一臉正經,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沒什麽,随便問問。”

莫奕一臉狐疑地瞅了瞅他,沒再多問。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再次在霧的手心裏寫寫畫畫: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霧似乎愣了愣,似乎沒有預料到莫奕會問這個問題。

他皺起眉頭,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回答道:

“我沒有名字。”

突然,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吱呀”一聲輕響。

莫奕一驚,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眸向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那扇剛才拼死搖撼都打不開的門,緩緩地自動打了開來,劃到了一半之後,天經地義般地停了下來,透過半掩的門縫,能看到外面濃郁的黑暗與荒蕪的土地。

衆人噤若寒蟬,僵硬地立在原地。

什麽都沒有發生。

莫奕稍微側了側身子,調整了下角度,擡眸看向門外。

——那片幹燥松軟的土地上什麽都沒有,剛才還是一片血色的地面上此刻已經幹幹淨淨,沒有絲毫鮮血的痕跡,仿佛地面将那鮮血一并吸食殆盡一般。

莫奕向窗外看去。

其他的血跡也不見了。

地面上幹淨的令人心慌。

一個嘶啞的,金屬的聲音響了起來。

斷斷續續的,仿佛卡殼的收音機,斷掉的唱片,摔壞的八音盒。

模糊的童聲哼唱響了起來。

但是哼唱的內容卻被嘈雜的噪聲掩蓋住了,令人無法辨認一字一句。

在陰暗而死寂的房間內,詭異而不成曲調的音符回蕩着,幾乎能夠激起每個人心底裏最原始的恐懼。

不成形狀的走廊深處傳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

不似人類。

密集的細碎聲敲擊在木質的地面上,令人不由得頭皮發麻,只想奪路而逃。

但是,門外依舊同樣兇險,不知下一秒那個crooked-man會不會再次跳出來。

這是進退兩難的局面,一方是深淵一方是火坑,幾乎沒有任何出路的情景令所有人都不由得面露絕望之色。

走廊深處的抓撓聲越發的接近。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向門口挪去,盡量遠離聲音的來源地。

屋子裏的燭光越發的昏暗,在歪曲的牆壁上投下搖曳不定的影子,晃動的光亮仿佛揪住心髒的手掌,狠狠地扼住衆人的喉嚨。

走廊口裏一個怪異的身形緩緩出現,拱起的半人高的背部在黑暗與混沌之間顯現出來,令人頭皮發麻的抓撓聲清晰的仿佛就在耳邊。

那種緩緩逼近的恐懼幾乎能将任何一個正常人陷入瘋狂!

有人終于受不了了,因恐懼而失去理智的身軀顫抖着,轉身沒命地向門口跑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離它遠一點!再遠一點!

四五個人一窩蜂地向門外沖去,幾乎卡在了本就狹窄的門框裏。

莫奕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時,他感到身旁的霧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冰冷的觸感順着二人相接觸的皮膚傳來,莫名地帶有一絲安心感,莫奕一愣,扭頭向身旁看去。

只見他正直直地看向走廊的深處,下颌輪廓緊繃,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別動。

下一秒,那個走廊深處怪異的身影瞬間竄了出來!

直直地撲向門口!

衆人這才看清——那是一只巨大的詭異的老鼠!

它足足有半人多高,身上沒有絲毫的皮毛,反而像是倒翻着的皮肉,不規則地布滿了皺皺巴巴的黑色縫合線,似乎像是被針線歪歪扭扭地縫在了一起,泛着可怖的血紅色。

腐肉順着它的動作向下滴落着,濃郁的血腥味幾乎令人作嘔。

它不顧其他站在房屋正中間的玩家,而是直接沖向門口,一個在門口擠着的玩家下意識的回頭,瞬間看到了如此可怖的一幕,瞬間不由得尖叫了起來。

那只老鼠張開被縫的歪歪扭扭的大嘴,露出尖厲的牙齒,狠狠地咬住了那個放聲尖叫的人的大腿,然後用力一扯,瞬間将那人如同破娃娃一般扯到了地上。

後面的壓力瞬間減輕,其他擠在門口的人在恐懼的趨勢下向外跑去。

說時遲那時快,在那走廊的陰影裏,竟然又竄出來兩只巨大的老鼠!

這種可怖的生物竟然不止一只!

它們直直地沖向門外,追逐着那幾個向外逃竄的玩家。

破碎的童聲哼唱越發響亮了,斷斷續續地反複唱着同一個曲調。

那只最開始出現的老鼠按住地上掙紮尖叫的人,尖銳的爪子猶如切碎豆腐一般地伸入了那人的頭顱內。

可憐的人渾身抽搐了一下,尖叫聲戛然而止。

它抽出爪子。

從莫奕的角度,能看到它尖利的血肉模糊的爪子裏,靜靜地躺着兩顆沾滿血跡和腦漿的眼球。

眼球——?

一個想法瞬間擊中了莫奕。

他看向那只老鼠的正臉,只見它尖尖的臉上被針線縫的醜陋而扭曲,臉上的所有接口裏,沒有眼睛,只有一張可怖的大嘴,還在向下滴着血液。

莫奕轉眸看向僵立在房間力道其他玩家,黑眸緊緊鎖住他們因恐懼而變形的蒼白的臉孔,輕輕地搖搖頭,做了一個封住嘴的動作。

——它們看不到東西。

只能通過聽力來辨別獵物的方向。

不出聲,才有可能活下去。

斷斷續續的童謠聲越發的響亮和清晰,莫奕能辨別出裏面的一些字句。

他甚至能在心裏補全裏面的唱詞——

“Three-blind-mice!See-how-they-run!

They-all-ran-after-the-farmer's-wife,

Who-cut-off-their-tails-witha-carving-knife.

Did-you-ever-see-such-a-thing-in-your-life-as-three-blind-mice

【三只瞎眼的老鼠!看它們跑的方式!

它們追着農夫的老婆,

她用餐刀切了它們的尾巴。

你這輩子見過像這樣的東西嗎?】

聽着那帶着卡殼的破碎童聲,莫奕的心中不由得湧上一陣寒意。

——又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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