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斷斷續續的童謠聲愈發響亮,詭異而沙啞的曲調在房屋裏回響,令人毛骨悚然。
莫奕屏住呼吸,心跳聲似乎也随之放緩,在自己的耳鼓裏敲擊着。
那只巨大的老鼠擡起那張醜陋的,布滿疤痕的尖臉,濕潤的鼻頭抽動了下,人性化地到處嗅嗅。
莫奕用餘光瞥到,房間裏的其他玩家也都大氣不敢出一聲,有人甚至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洩露出一絲抽泣或是喘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空氣中飄蕩着濃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屋子裏塵埃的味道,令人不由得胃裏泛酸。
只見它張開了那張臉上僅有的嘴,尖尖的嘴裏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齒,齒尖還在向下滴落着鮮血和碎肉,看上去格外可怖——它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聲。
猶如哭號,或是慘叫,好似指甲在玻璃上刮出來的刺耳聲音,急劇穿透力。
敞開的房屋外傳來爪子抓撓的聲音,不到一分鐘,另外的兩只老鼠似乎聽到了同伴的呼喚,以極快的速度奔跑了回來。
它們的長相同樣可怖,外翻的鮮紅的皮肉上是歪歪扭扭的針線縫補的痕跡,醜陋扭曲的尖臉上沒有眼睛,只有一張鮮血淋漓的大嘴。
莫奕眼尖地發現,它們每一只的前爪裏,都抓着一雙還連着視神經的眼球。
上面混合着紅紅白白的汁液,像是直接從人的腦子裏挖出來的。
莫奕覺得自己的胃裏有些翻騰。
即使已經經歷了兩個副本,對這種兇殘惡心的畫面已經有利些許的抵抗力,但是直面這一幕的沖擊仍舊很大——尤其是想到它們在可能在幾分鐘前還好好地待在人的眼眶裏。
這三只老鼠裏,最先竄出來那只體型最大,看上去應該也是裏面發號施令的頭領。
它張開嘴,尖利而短促地叫了幾聲,然後叼着地下面目全非的屍體,向着門外跑了出去。
其他兩只老鼠也緊跟它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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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巨大而怪異的身軀很快消失在了門外,爪子抓撓聲也逐漸遠去了。
模糊斷續的童謠聲似乎也卡殼了,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失真,最終變成了齒輪與齒輪之間沙啞的卡頓,最終終于完全停了下來。
屋子裏再也沒有了一絲的聲響,安靜的吓人。
剩餘的玩家依舊僵硬地站定在原地,絲毫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确定那噩夢般的爪子的聲音與尖利的叫聲徹底遠離過後,這才放松下來。
一個玩家脫力地扶着牆壁軟倒在地,無力的雙腿再難支撐自己沉重的身軀,恐懼而蒼白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淚水,難以自制地無聲抽泣着。
其他的玩家也好不到那裏去,大家的臉上沒有多少劫後餘生的慶幸,更多的反而是洶湧而來的恐懼與無力。
游戲開始剛剛一個半小時,就已經有至少六個玩家身亡。
要知道,這次的副本玩家一共才十七個啊。
莫奕緩緩地出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着的肩頸處終于放松下來,剛才一直沒有察覺的疲憊與酸痛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吞噬侵蝕着他的肢體,啃食着他的神經。
他挪動了下有些僵硬的雙腿,背部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歪歪斜斜的牆壁上。
冰冷堅硬的觸感透過被汗水浸濕的襯衫傳導進腦海,令他不由得渾身一抖,被冰的一個激靈。
莫奕下意識地擡起頭,透過模糊的窗子看向窗外。
只見那濃郁的黑暗中,能看到半空中熒藍色的倒計時在沉默地閃動着。
——還有五個半小時。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
壓抑的,對未知的恐懼幾乎令所有人都面露絕望之色。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拖沓的腳步聲,仿佛是坡着腳的人艱難的行走一般。
衆人的神經瞬間再次緊繃了起來,屏住呼吸,瞪大雙眼,看向那半掩的木門外。
只聽“啪”的一聲,一只沾滿鮮血的手拍在了木門上,将門拍的好大一聲響,把門內的玩家都下了一跳,正當大家都心驚肉跳之際,一個鮮血模糊的人影出現在了門外。
那人一個踉跄,撲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之內。
有人終于反應過來,上前幾步扶住了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子,那人終于喘了一口氣,擡起一張被鮮血糊住的臉孔,斷斷續續地開口說道:
“其他……其他人都,都死了……眼睛沒了……”
衆人這才看到,男人的一條腿上血肉模糊,巨大的咬痕撕裂衣料,甚至能夠看到森森白骨。
那人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有一只……想殺我,聽到了叫聲,就跑了,留了我一命。”
衆人不禁默然。
暗自這個玩家現在的傷勢,即使現在有再好的醫生和條件也沒法讓他重新走動起來,而在這樣兇險的一個副本裏,失去了行動能力,基本上與被宣判死刑無異。
這一命……留與不留已經基本上沒什麽分別了。
大家将這個幸存者安頓在了一張看上去尚且穩當的椅子上,空氣中的氛圍一時變得格外凝重起來,衆人的情緒也變得更加低迷。
站在一旁的于染開口道:“現在還不是放棄的時候,大家繼續尋找線索,說不定能夠找出破解的方法。”
現在幸存下來的玩家基本上都是有過游戲經驗的,很快便把一時壓抑的心态調整了過來,重新強行打起精神,開始在這個屋子裏到處探尋起來。
屋子裏的格局和模樣雖然奇怪,但卻并不小,寬大的大廳連接着三個房間和一個陰森黑暗的走廊,以及一個歪歪扭扭的樓梯,從一樓伸向二樓。
玩家們成雙成對地分散開來,向着周邊的幾個房間中走去。
沒有人願意靠近那個毫無光亮的陰森走廊一步——畢竟那些老鼠就是從那裏竄出來的,誰知道裏面會不會還有什麽可怖的生物,隐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呢。
莫奕站在原地思考了幾秒,面色不改地向着走廊走去。
“……莫奕。”
就在他正準備走進去的時候,一個女聲在他的身後叫住了他。
莫奕一愣,扭過頭去。
只見于染正站在不遠處,皺着眉頭看向他:“你要……進去?”
她沖着那個散發着不詳之意的走廊擡了擡下巴,一雙纖細秀麗的眉頭皺的更緊:“一個人?”
莫奕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霧,後知後覺地想起,除了自己別人是看不見他的,不禁有些懊惱地皺起眉頭。
單獨行動什麽的,似乎确實有點太惹眼了。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騎虎難下了。
莫奕聳了聳肩,面上再自然不過地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因為除了我沒人想進去啊,畢竟我也不能逼其他人陪我涉險吧。”
于染抿抿唇,似乎接受了他的這個解釋,只是有些凝重地對他說:
“那你小心。”
莫奕眉目微舒,沖于染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走廊裏。
走廊裏極其陰暗,黑暗籠罩着裏面的沒一個角落,看上去猶如深淵。
腳下不平整的木地板發出難聽的吱呀聲,空氣中的血腥味越發濃重,渾濁的空氣令人一時有些窒息。
莫奕打開手電筒,緩緩地向內走去。
在手電筒蒼白光束的照射下,能夠看到地板上布滿了鮮血淋漓的抓痕和爪印,以及滴落的血跡。
整個走廊非常狹窄,猶如一條彎彎曲曲的管子,牆壁與牆壁之間空隙近的令人有一種窒息的錯覺,而且……整個走廊內部沒有任何房間,只有走廊的盡頭透着一絲微微的光亮。
腳下的爪印延伸到了盡頭的房間裏。
那三只老鼠顯然就是從那裏竄出來的。
莫奕深吸一口氣,緊了緊手中握着的手電筒,向着走廊的盡頭走了過去。
走入其中後,他不禁被房間的寬敞度瞬間吓了一跳。
極其高的天花板下,燃燒着黯淡的煤油燈,高大的桌子和櫃臺都比正常尺寸大一圈,歪歪扭扭地勉強立在原地。
莫奕向裏走了幾步,仔細地打量着這個房間。
這裏應該是個廚房。
高大的竈臺上擺放着黑色的鐵鍋和廚具,還有胡亂地堆放在桌上的肮脹刀叉餐盤,在最盡頭的桌子上,有一塊肮髒的,布滿血污的案板,一把巨大的生鏽菜刀深深地嵌入案板內。
有鮮血緩緩地順着菜刀和案板的連接處滑下,留下一條深色的暗紅痕跡。
莫奕走上前去,只見案板上放着一條光溜溜的鮮紅色尾巴。
菜刀正好嵌在尾巴的斷口裏。
童謠詭異的曲調仿佛猶在耳邊:【它們追着農夫的老婆,她切了它們的尾巴】
莫奕抿抿唇,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了,在案板對面的牆壁上,似乎釘着什麽東西。
他扯過一旁的矮凳,站在上面,探出半個身子看向它。
那是一張泛黃的髒兮兮的紙條,似乎是菜譜一般被釘子釘入案板前的牆壁,布滿了油污與幾個幹涸的血手印,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幾行字:
“What_are_little_boys_made_of ?
Frogs_and_snails
And_puppy-dogs'_tails,
What_are_little_girls_made_of ?
Sugar_and_spice
And_all_that's_nice.”
【小男孩是由什麽做的?
青蛙和蝸牛
還有小狗的尾巴
小女孩是由什麽做的?
糖和香料
以及所有美好的東西】
莫奕緩緩地皺起了眉頭,本就蒼白的面容顯得越發的沒有血色。
他靜靜地站了幾秒,深色的眼瞳若有所思地閃動着,然後從那張不太平穩的椅子上跳了下來。
霧站在他的身邊,伸手稍微扶了他一把。
莫奕沖他露出一個心不在焉的微笑,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
還沒等他再說些什麽,莫奕驟然發現——地面上的那些鮮紅的爪印和抓撓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了。
他一愣,走到走廊口,打開手電筒向裏照去。
不平整的地面上幹幹淨淨。
莫奕的步伐急促了起來,他快步穿過走廊,走到了大廳內,目光定格在了門口。
剛才發生過一場屠殺的地面,此刻也變得沒有一絲一毫的鮮血和痕跡,和門外的大地一樣,将謀殺的痕跡消滅的幹幹淨淨。
仿佛被這個扭曲的屋子渴飲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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