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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重粘稠如同膠狀一樣的黑暗籠罩着荒蕪的地面,斷壁殘垣無法支撐屋內堆積起來的沙子與塵土,流體一般緩慢地流淌擴散,泛着淡淡的暗紅色,仿佛有生命一般向外侵蝕着地面上的每一寸土地。

嶙峋的枯枝猶如蒼白瘦削的肢體,絕望地伸向一片漆黑的天空,枯枝下流淌着暗紅色的沙子,緩緩地堆積成小小的沙丘。

空中飄蕩着柔軟的童聲,輕輕地唱着模糊不清的歌謠,游絲一般地傳入耳膜,緩緩地滲入聽者的七竅四肢,如同蛇一樣留下陰冷森然的濕痕。

莫奕屏住呼吸,蒼白染血的手指僵硬冰冷,一雙深黑色的眼眸緊緊地盯着歌聲傳來的地方。

堅硬的牆壁矗立在流動着的暗紅色流沙中,包裹着整個屋子的中心。

在片殷紅如被鮮血染成的土地中間,在那兩個黑色的石碑後,松軟的泥土處似乎動了兩下,然後緩緩地向上拱起。

所有人都盯着那片土地,目光中染上驚恐的神色,但是又仿佛被什麽魇住了一般,眼球被緊緊地吸附在眼前可怖的景象上,無法動彈分毫。

那片血紅色泥土出的拱起更加劇烈了,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掙紮着從下方爬出。

歌聲變得更加清晰了,童聲輕柔的呢喃仿佛就在耳邊一般,低低地吟唱着不知名的曲調,每一個旋律都仿佛一只蒼白的手,緊緊地扼住人們的喉嚨,緊攥住他們的心髒,帶來溺水一般的窒息與恐懼。

只聽輕微的沙沙聲,然後那鮮紅的泥土如同波浪一般地湧起,向着四周擴散開來,飽飲鮮血的土壤翻起濃重的鐵鏽味,然後在周圍的沙土處停留下來。

整片土地的形狀終于确定成型,蜿蜒的暗紅色沙土與鮮紅的土壤相映襯,高大的牆壁為線條将整個圖案分割開來,形成扭曲繁複的圖形,将整片土地上的所有樹木和小道囊括其中,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圖案。

它在那個空蕩蕩的墓穴內出現過,也在人皮書被掖住的那一頁出現過。

莫奕的呼吸微微急促,因為失血而顯得有些蒼白的唇弓緊繃,一雙顏色極深的黑眸閃動着異樣的光芒。

在兩個墓碑的後的土地此刻已經由于剛才湧動的泥土而深深陷了下去,只剩下一層薄薄的泥土覆蓋在它的表面。

兩雙小小的蒼白的手同時從墓穴裏探了出來。

歌聲越發清晰嘹亮,似乎還夾雜着孩童歡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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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小的身影從墓碑後站起了身來,他們的動作僵硬如同木偶,僵直的關節撐住墓室邊上的地面,然後扭曲着肢體,從地面下爬了上來。

清晰的仿佛是恐怖電影中的鏡頭一般,在人們的眼中放緩。

他們緩緩地扭過頭,直直地看向呆立在原地的玩家們,蒼白的面容上沒有什麽表情,如同被畫上去的一樣,殷紅如血的小嘴緩緩地開合着,童謠的吟唱聲從他們的口中溢出:

“What are little boys made of

Frogs and snails

And puppy-dogs' tails,

What are little girls made of

Sugar and spice

And all that's nice.”

【小男孩是由什麽做的?

青蛙和蝸牛

還有小狗的尾巴

小女孩是由什麽做的?

糖和香料

以及所有美好的東西】

那張被釘在廚房餐臺前的布滿油污和血手印的紙張上,寫着的正是這首童謠,此刻正緩緩地從被用無數屍體拼湊而成的兩個孩子的口中唱出,顯得更加詭異而扭曲。

莫奕眯起眼睛,細細地打量他們。

他們正是嵌在吊墜中的那張黑白照片中的那兩個孩子,原本平面而模糊的五官突然立體而生動起來,兩張稚嫩的小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兩雙沒有情緒的藏藍色眼瞳正直直地盯着他們,殷紅的小嘴開合着,持續不斷地唱着那首短短的童謠。

而最矚目的,就是他們倆纖細的小腿上,膝蓋處是兩個巨大的血窟窿。

汩汩的鮮血順着那個血窟窿向下流淌,沿着蒼白的皮膚緩緩向下,沾濕了他們雪白的長襪和黑色的小鞋子,滴滴答答地滲入鮮紅色的土地裏。

那正是七個祭品中所欠缺的最後一個人體部位。

衆人毛骨悚然,緩緩地向後退去,希望盡可能遠地離開着兩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孩,但是此刻那個扭曲房屋已經倒塌,整片土地上沒有任何遮蔽物,想躲也沒有地方躲。

作為整個事件的知情人之一,于染的呼吸稍微有些紊亂,一張秀麗的面容上也沒有了絲毫血色,她定了定心神,湊近莫奕耳邊,壓低聲音,有些顫抖地開口問道:

“這……這就是艾麗卡和約翰?”

莫奕眸色深深,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

與其說他們倆是艾麗卡和約翰,不如說他們是那個惡魔獻祭所召喚出來的怪物,是将人類分裂的軀體組合起來,妄想着将逝去的親人拼出來的失敗嘗試。

他曾經近距離地觀察過那是墓穴,那裏應該就是整個獻祭開始并完成的場所,而那兩個小孩子,早已不是艾麗卡和約翰,而只是一個與他們長相相同,用人體殘軀組合而成的怪物罷了。

艾薇被惡魔利用的絕望之舉,本想複活自己的孩子,但是卻将載着致命疫病的空蕩軀殼召喚到人世間。

于染的手指神經性地抽搐了一下,緊張的神色從她的面容蔓延到她緊繃着的身軀上:

“所以……他們兩個就是這個小時的怪物了?”

她一邊問着,心裏一邊暗暗地計算分析着眼前的形勢——由于獻祭還沒有完成,這兩個小孩的膝蓋骨是沒有的,即使現在整片土地上沒有什麽遮蔽物和掩體,只要他們兩個不要使出像上一個小時一樣的精神攻擊,按照他們這幾個身體健康的成年人,應該完全是有可能不被捉到的。

莫奕的眉眼間閃過淡淡的憂郁,他搖搖頭:“如果是就好了。”

站在他身旁的于染一愣,顯然沒有想到莫奕會是這樣的回答,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就在這時,只見在那兩個猶如人偶一般的小孩子的身前,一小片黑暗緩緩地凝聚成型。

一個熟悉的身影浮現出來。

焦黑猶如被烈火灼燒一般的肢體扭曲而畸形,焦黑軀體之上的是一張蒼白的秀美面容,一雙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那兩個孩子稚嫩的面容,眼眸內仿佛蘊含着無數深沉的情感,沒有眼淚的絕望,與深深的愛意。

于染心神一震,突然想起在二樓時,莫奕說的那句話:

【如果,你本來就是七個被獻祭的人之一呢?】

所以,這個小時裏,他們将要面對的——是艾薇。

于染猛地扭頭,目光緊緊地凝視着莫奕的側臉,她呼吸不穩地開口問道:

“可是你不是說,艾薇保存了自己的意志嗎?所以她應該不會被這個獻祭的儀式所控制,對吧?”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越發急促,甚至帶上了幾分質問的意味。

莫奕扭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我之前是這麽想的。”

于染攥緊手掌,目光緊緊地鎖住莫奕,似乎害怕漏掉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現在呢?”

莫奕垂下眼簾,長長的眼睫在蒼白的面容上留下深深的陰影,他容色蒼白,沒有直接回答于染的問題,而是聲音淡淡地說道:

“随着時間的推移,艾薇維持那個抱着自己的孩子被烈火焚燒致死的狠絕鬼魂的形象越來越短了,她的面容越來越經常地保持着人形——

也越來越心軟。”

于染越聽越心驚,她轉頭看向那片血紅土地上,只見那兩個孩子在看到艾薇的一剎那,蒼白僵硬的小臉上瞬間綻放出了親昵的微笑,仿佛一下子從沒有生命的木偶變成了兩個依戀母親的真實的孩子。

他們停止了歌唱,殷紅的唇瓣帶笑,兩雙蒼藍色的大眼睛裏滿是天真空茫的神色。

柔軟的童聲響起:“媽媽。”

艾薇的面容仿佛在被什麽極端的情感撕扯着,一半在哭泣着渴望将自己的骨肉擁入懷中,另外一半則在理智地告誡着自己要清醒,這不是自己的孩子。

“艾麗卡”和“約翰”向着艾薇走了兩步,更多的鮮血順着他們空洞的膝蓋向下流淌去,幾乎将他們雪白的小襪子染成純粹的血紅。

他們搖搖晃晃,幾乎要摔倒下去。

母性的本能戰勝了理智。

艾薇沖了上去,焦黑的手臂顫抖着将兩顆毛茸茸的腦袋抱在懷中,面容低垂,從于染的角度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小女孩悶悶的聲音從她的懷中響起,聽上去半是委屈半是天真,但聽在衆人的耳中卻仿佛惡魔的低語:

“媽媽,我們好想你。”

艾薇焦黑的身軀顫抖了一下,仿佛在跟自己的理智抗争着。

小男孩的聲音緊跟着響了起來,軟軟地撒着嬌:

“媽媽,我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艾薇身上焦黑的附着物撲簌簌地向下掉落着,掉到了暗紅色的泥土中,露出了她本身的衣着和皮膚顏色,她身上穿着灰色的洗的發白的長裙,上面濺着斑斑點點的棕色血跡,鮮紅與深棕層層疊疊的覆蓋在一起,看上去觸目驚心。

她僵硬地直起身子,緩緩地轉過身子,一雙漆黑冰冷的眼睛注視着衆人。

她不再是為了防止疫病擴散而犧牲自己的偉大母親。

——變回了那個為了複活自己的兩個孩子,不惜手刃并分屍六人的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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