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

第 30 章

沈青彥自幼被母親抛棄在山腳下，而後被路過的獵戶撿走，自此被養在了深山中。

但那獵戶性情怪異，在九歲之前，沈青彥受盡了非人的虐待。直到九歲那年，沈青彥趁獵戶睡着殺了他逃了出來。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那天晚上的月色他永遠都忘不掉。

後來下了山，他才認識到這個世界原本的樣子。他拼了命地活下去，為了活着，他什麽都願意做。

直到幾年前，有人找上他。

他練武、寫字、讀書，那種消逝在無邊深山中的恐懼感終于漸漸不見了，可随之而來的是麻木。

除了他要做的那件事，再沒有旁的東西能讓他産生欲|望。

這幾年間他殺人如麻，任何人都抵抗不住他殘忍的手段。可他看着那些人的生命一點點流逝，心底已掀不起任何波瀾。

信佛？他造了這麽多殺孽，為的不過是最終那一個結果，佛能助他嗎？

信命？他若信命，如今應當早已是深山裏無人問津的一具腐屍。

沈青彥注視着江照枝，看着她眸中的震驚一點點轉變成悲憤和憐惜。

“我竟不知表兄......經歷過這些。好在你如今已經認祖歸宗，再也不用經受那些苦難了。”

沈青彥的目光緊緊攫着她，這些話若是旁人說出，虛僞又令人作嘔。可眼前那雙眸子裏流露出的情感卻如此真實。

她在為他心痛。

她的顫抖、不安、疼痛，令他心頭忽地燃起一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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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彥猛然站了起來，他看着她問：“你是在可憐我嗎？”

江照枝垂下了眸子：“原先是我不懂事，對你誤會頗多，如今我了解了你，便知你本心并不壞，不過是過去的經歷讓你不能輕易地相信別人。”

她語氣堅定：“表兄你放心，日後你大可将我視作知心好友，有任何我能幫上的地方，你都不要和我客氣。”

江照枝突然覺得自己十分理解沈青彥了，像他這樣的人，過去連生存都是問題，殺人對他來說僅僅是一種自我保護，而他一直以來冷漠寡言，或許也只是習慣了一個人罷了。

他不主動靠近旁人，卻在她面前将過去都揭開，他一定是十分信任她的。

可她早先卻因為一樁誤會就放棄對他的善意。她不禁懊悔，表兄已經經歷了太多了，更何況他待她一直都那麽好。

屢次救下她的事卻不提了，連今日她難過，他都主動想法子開導她，他不計前嫌地對她好。

日後，她也更該用心待他。

江照枝暗暗下定決心。

沈青彥眸光幽幽，他就在不遠處站着，漆黑的雙眼下掩藏着無數想要吞噬一切的貪婪，她的眸子、鼻尖、還有一張一合的溫軟唇瓣。

昨日的觸感仿佛還萦繞在他指尖。

現在，一切都是屬于他的。連她那雙眼裏都只有他。

夜深了，禪房內燭火熄滅。

江照枝在塌上安靜地入睡了，瓷白的面頰在黑暗中十分平和。

她已經徹底對他放下了戒心，他在她面前露出殺意她也不會再像先前那麽恐懼了，她甚至......憐惜他？

沈青彥緩緩靠近床榻，視線放肆地描摹着她的每一寸肌膚，越往下走胸口的跳動越劇烈，忽地在那張粉唇上停下。

昨日她的唇在他手下被蹂|躏，她卻乖巧地在他面前閉着眼，就像今日一樣。

他太想觸碰她，摧毀她，看着她在他手下一點點破碎。這些欲|念不知從何時起，已如一團熊熊烈火，不停地炙烤着他的心。

但她只能屬于他一個人。

沈青彥驟然收起視線，轉身邁出了禪房。

次日天一亮，江照枝便醒了。

從這日後，她便一直住在大佛寺內，中途墨梅曾來過一趟。

父親知道了她在大佛寺的事，只說讓她安心住着，國公府的事他會解決。

除此之外，墨梅還帶來了關于江宜寧的消息。

據說江宜寧被帶出府的那日，又是上吊又是自戕威脅祖母，最終哭哭啼啼鬧了一通，祖母還是強行将她送走了。

大夫人因為江宜寧的事大病一場，如今還躺在床上。

江照枝聽了卻有些憂心，若是祖母解決了江宜寧，那父親該怎麽處理她和顧玉祯的婚事，要知道這婚事祖母是看重極了的，倘若真的退婚了，祖母會和父親斷絕關系都未可知。

但父親既說了他會解決，江照枝還是決定相信父親。

更何況，她也還沒做好準備去面對顧玉祯。

如此，江照枝在大佛寺住了下來，每日晨鐘暮鼓，沈青彥為了讓她住的舒适些，把禪房讓給了她。

不過一連幾日，她倒是沒見到他。

此時此刻，醉雲軒內。

屏風後，沈青彥和顧容韞相對而坐，架在小爐上的茶壺咕嘟咕嘟冒着熱氣。

“彥哥兒今日倒是有興致，特意來醉雲軒找我？”

顧容韞試探地開了口，不知怎的，她覺得眼前的沈青彥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沈青彥淡淡掃她一眼，顧容韞臉頰微凹，顯然消瘦了不少。

他不在意她探究的眼神，緩緩開口：“我來找你是有事要談。”

顧容韞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彥哥兒有話只說。”

沈青彥道：“我可以幫你。”

“幫我？”顧容韞有些摸不着頭腦。

沈青彥不再繞彎，直說道：“我可以幫你逃離大皇子。”

顧容韞臉上的笑容一僵：“......彥哥兒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青彥眸色沉了下去，他道：“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你是個聰明人。”

顧容韞這才感受到來自眼前之人的氣場，那絕不可能是她認識的那個老實寡言的表弟會散發出來的，可是他就坐在她眼前，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那雙淡漠的眸子似是天生就有着壓迫一切的氣勢。

那是屬于上位者的威勢。

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她的心事，除了那日在堂中的侯爺和侯夫人，沒有人知道大皇子要求娶她這件事，沈青彥又是從何得知？

他不僅知道，似乎還有能力幫她。

顧容韞的确有些驚到了，更加令她震驚的是沈青彥身上不同以往的氣魄。

她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思索片刻後開了口：“你為什麽要幫我？”

沈青彥聽到這話，心中便有了定論，拿起茶盞吹了吹：“我自然有我的目的，你要做的，就是暫時拖住大皇子。”

顧容韞的确在憂愁大皇子的事，她擔心他不顧侯爺的意願，直接向陛下求旨賜婚，陛下雖然有可能像侯爺所說會拒絕，但她不能賭，她不能把自己的一輩子賭在一個人的想法上。

是以她想盡了法子，侯爺護得了她一時，卻護不住她一世，她必須要想出自保的法子，她甚至都想過隐姓埋名遠走高飛了，但她還是不甘心。

然而今日，沈青彥來到她面前說可以幫她。

原本只是侯府不起眼的一個表公子，顧容韞不該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但她卻莫名想要相信。

在顧容韞的處事宗旨中，一個人并不會無緣無故地幫助另一個人，但是沈青彥有什麽目的想要達成呢？

她雖猜不到，卻也能從他的話中感受到，她拖住大皇子這件事對他來說很重要，也許是他要做的事必須避開大皇子的視線。

顧容韞打量着眼前之人，沈青彥這副皮囊後藏着多少城府，原先她一直沒有在意過，如今看來，他并非她所以為的那般平庸，而他最終的目的，定然和大皇子手中的東西脫不開幹系。

顧容韞隐隐感覺到，她的這位表弟并不簡單，甚至很快就會在京城內掀起一場巨變。

“你需要多長時間？”

沈青彥放下茶盞，“兩個月，兩個月後，我會回到京城，屆時你我拿到大皇子的把柄，他自然無暇顧及和你的婚事。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你我要做的事事關重大，你考慮好再給我答複。”

“不必考慮了。”

她再沒有別的出路了，她必須要在和大皇子的對抗中掌握主動權。她在京城和揚州的心血、還有她自己，都不能就這樣落入大皇子手中。

更何況沈青彥的誠意她能感受得到，拉她上船就等于暴露自己，沈青彥根本不怕。

沈青彥看出顧容韞決心已定，便不再浪費時間，道：“大皇子心思深不可測，你最好不要激怒他。今晚入夜我就動身，你知道該怎麽做。”

顧容韞點了點頭，神色當下變得凝重。

沈青彥離開後，顧容韞迅速回府梳洗一番，坐上馬車前往大皇子別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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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佛寺的這些日子，江照枝每日都睡得很早，天一黑就梳洗上了床榻。

這一夜，她一如既往地睡了過去。

今晚的夢境卻不安分，似是日有所念夜有所夢，在夢裏，她看到顧玉祯金榜題名，穿着一身大紅狀元冠服，在她面前下馬。

起初他臉上挂着笑，眉眼溫和，不知怎麽突然變了臉，對着她怒吼一聲：“汝非良妻！”

江照枝登時吓醒了。

她大口大口喘着氣，額角沁出豆大的汗滴，正驚慌時，卻瞥到不遠處燭光亮着，燭光在牆上投下一道黑漆漆的身影。

“......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