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

第 34 章

江照枝醒來的時候，腦袋仍是沉沉的，剛支起身子一股惡心就湧了上來，她強忍着坐了起來。

伸手掀起簾帳，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是間從未見過的卧房，簡單卻精致的陳設，入目是一張刺繡如意木座屏風。

她渾身都覺得酸痛，用力揉了揉額角，卻想不起來自己怎麽到了這個地方。

又坐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下了床，這才注意到她身邊萦繞這一股若有似無的檀香味，這味道她倒是熟悉，祖母常日最愛燃香。

但是怎麽會在這裏聞到檀香？江照枝疑惑地往外走去，剛繞過屏風，卻迎面撞見了一張意想不到的面孔。

外間寬闊雅致，江世昀正在屏風前來回踱步，看到她出來後雙眸一亮：“姐姐！”

他頭發淩亂，下巴冒了青茬，才幾年不見，他竟已比她高出一個頭，臉頰兩側卻是消瘦得微凹下去，一眼瞧去竟是受了不少磋磨的模樣。

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江照枝當下一怔，雙眼立時紅了，江世昀已經走到她面前，牽起她的手，莞爾一笑：“我回來了，姐姐。”

江照枝卻聽到他言語中的哽咽，心頭一酸，強忍着淚水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江世昀看到江照枝這副樣子，心中一時複雜極了，姐姐雖是姐姐，但在他心裏，她一直是一個需要他守護的人，可時隔兩年多再見，姐姐似乎成長了許多。

他當時賭氣離開姐姐，卻未曾替姐姐考慮過，她一個人在京城，日子能有多好過呢？

“我剛剛才到這裏，姐姐你不知道嗎？”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江照枝看過去後霎時呆滞了。

電光火石間，她想起了一些陌生至極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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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記憶在她腦海中快速上演，緊接着身體也回憶起當中的觸|感，熾熱、狂烈卻真實，然而記憶中的主人公此刻就站在不遠處，若無其事地看着她。

江照枝一個激靈，猛然回了神。

結結巴巴道：“表、表兄，你怎麽在這裏？”被喚醒的身體卻悄悄戰栗，臉頰也不由自主被染紅。

沈青彥瞥了她一眼，随後邁步走了進來：“昨日你喝醉了。”

她真的喝醉了？

江照枝臉上的紅更劇烈了，所以方才那段記憶是真的嗎？

不可能、絕不可能，她若是和表兄做了那麽親密的事，他怎麽看上去像沒事人似的？

心裏這麽想，她的視線卻下意識掃過沈青彥的薄唇，剛觸碰到便像被燙到一般立刻移開了。

江世昀拉着江照枝坐了下來，道：“沈哥哥在閩南救了我，我回京後原想先見姐姐一面，所以才叫沈哥哥帶你來的，不過沒想到路上耽擱了，一直到巳時才到京城。”

江照枝這才搞清楚眼前的狀況，一時驚訝極了，表兄怎麽會救了昀哥兒？昀哥兒不是早就傳回平安的消息了嗎？

莫非表兄說的南下一趟，就是去了閩南？

然而她眼下腦中亂作一團，已經被那段莫名生出的記憶擾亂了思緒，只聽江世昀在她耳邊念叨：“也是怪了，不知怎的就被人把馬牽走了，害得我在客棧等了許久，不然也能早些趕來見你......不過姐姐，你怎麽好端端地喝醉了？”

江照枝心口一緊，剛想随便找個由頭糊弄過去，一直安靜聽着的沈青彥忽然開了口。

他朝二人看了過來，視線落在兩人拉着的手上，“照枝妹妹雖然貪杯，醉了卻不惱人，一路睡着也叫不醒，不過日後還是不要再碰為妙。”

江照枝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聽他這話的意思，那段記憶應當不是真的了。

轉而卻又覺得怪怪的，照枝妹妹......表兄什麽時候這麽叫過她？

江照枝皺了皺眉，眼前冷不丁又浮現出那段荒|淫|豔|色，以往沉默清冷的表兄在那裏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貪婪又強勢，堅|硬的身軀緊緊壓着她，幾乎要将她整個人都吸進去了，卻還不肯罷休。

江照枝不敢再想，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嗚嗚。

簡直太丢人了！

她怎麽會做這種夢？

那梅子酒怕不是放太久變質了！

偏偏這個時候，江世昀注意到她臉上一坨可疑的紅色，奇怪地開口問：“姐姐怎麽臉紅了？是不是還沒醒酒？”

江照枝在心中無力望天，面上讪讪一笑，咬牙低聲道：“太熱了罷......話說回來，你話多的毛病倒是沒變。”

江世昀嘿嘿一笑，卻聽不出江照枝話中的揶揄，只是輕握着她的手，深深凝望着她。

“世昀。”沈青彥淡淡開口，“我有話要同你姐姐說。”

江世昀聞言便點了點頭，依依不舍地起身離開了。

江照枝微微訝異，方才她就察覺到昀哥兒對表兄的稱呼很是親切，眼下他卻又這麽聽表兄的話。昀哥兒的脾氣她是知道的，父親的話他都不一定能聽進去......這二人在閩南究竟發生什麽了？

屋門關上，室內靜了下來。

沈青彥緩緩走了過來，江照枝一觸到他的視線就低下頭，臉頰微微發燙。

沈青彥在她跟前坐了下來，擡手輕輕放在桌面上：“世昀暫時還不能回府，他回京的事暫且不能讓旁人知道。”

江照枝疑惑地擡頭：“表兄這話是什麽意思？昀哥兒不是已經被放出來了嗎？”

“他不是被放出來的，是被我救出來的。”

江照枝一愣：“那前些日子父親已經收到他被釋放的消息了，那消息是假的嗎？”

沈青彥用指尖點了點桌面，若有所思道：“約莫是關押他的人刻意放出的消息。”

“這又是為何？”江照枝眉頭緊皺。

沈青彥視線落在她認真的雙眸中，開口道：“他們想營造出江世昀在回京途中出意外的假象，于是放出消息說他已經被釋放了。”

江照枝震驚地唇瓣微張，思索片刻後驚呼一聲：“你的意思是他們想暗地裏殺了昀哥兒？”

沈青彥抿着唇不語，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小人，眸色逐漸漆黑。

她是什麽時候改變的？

他仍記得她在醉雲軒倒在他身上時的樣子，呆笨、愚鈍，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也能冷靜地捋出表象後的真相了？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她經歷了什麽？弟弟出事、被迫定親，一個人孤立無援地硬撐......難怪她看到他出現的時候，眸底的興奮都快溢出來了。

沈青彥心底仿佛被人鈍鈍地敲擊着，這感覺對他來說太陌生。

“那表兄呢？你莫不是闖了大牢将他救了出來？”江照枝擔憂地問道。

沈青彥挪開視線，将二人在閩南的事緩緩道來：“那縣官橫行霸道，在當地做了不少欺壓百姓的事，那日是世昀撞見他強擄民女，一時沖動才參與到山匪的隊伍中，夜闖縣衙被人抓住。我到當地後恰好聽聞了此事，才想法子将他救了出來。”

實則那縣官想對江世昀下手，是因為他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但縣官礙于書院先生的日日拜訪，又在談話中得知了江世昀的背景并不簡單，這才一直沒找到機會。

而後他前往閩南調查時，剛巧便聽聞了這一樁事，細細分析便知其中關竅，當下冒險将人救出。

而後從江世昀口中得知事實真相，與他猜測的并無二致。

大皇子這些年在福建行事毫無顧忌，若不是他貪得無厭将手伸到兩淮，他恐怕還不會這麽快查到福建。

江照枝聽了這話卻鼻尖一酸，弟弟出事後，除了父親和姨娘外，根本沒有人願意幫他，連顧玉祯都可以裝作沒聽說此事，但表兄卻冒着生命危險救了他。

表兄願意救昀哥兒，自然也是因為她的關系，她怎能不知呢？

江照枝眼睛紅了，臉上盡是感激之色，她含淚緩緩開口：“表兄，你真是個好人。”

連日的委屈都在此刻釋放了，不知怎麽，她總覺得表兄從閩南回來後，待她不像從前那般冷漠了。

沈青彥神色微怔，這樣的評價用在他身上實在詭異，他扭頭，卻被她破碎的雙眸深深吸引。

她是在為他流淚。

“......你為什麽不聽話呢？”

這話來得突然，江照枝一時愣住。

沈青彥道：“我走之前，分明讓你待在佛寺，不要離開。”

江照枝恍然大悟，若不是沈青彥再次提起，她恐怕早已忘了他說過這話。那時她只當是他随口說出安慰她的，卻不曾想他還記得。

她解釋道：“昀哥兒出了事，我不得已才回去......”

沈青彥雙眸微冷，“所以你便和顧玉祯定親了？我分明和你說過，我有法子幫你。”

江照枝垂下眸子，她自然是不願意的，可那時的她已經走投無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昀哥兒被關在大牢生死不明。

至于表兄的話，她是沒放在心上的。

“你不信任我？”沈青彥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臉色頓時冷若冰霜。

江照枝肩頭一顫，那時她的确沒那麽信任他，他畢竟只是個侯府的表公子，昀哥兒都遭了牢獄之災，出事之時，她甚至都沒想到他。

可眼下卻不一樣了，經昀哥兒這事後，她似乎已經徹底地信賴他了，在她眼中，他如此無所不能地幫助她，她幾乎将他視作兄長。

“我該相信表兄的......表兄幫了我那麽多，我卻還将表兄的話視作無物。”

江照枝擡眸，一雙杏眼蕩着微波。

“但我知道表兄不會怪我，對不對？”

沈青彥胸口忽而一跳，腦海中驀地閃過昨日她在他懷中的模樣。

她昨日分明期待着他的出現，不管這份期待究竟是出自什麽緣由，眼下她毫不設防地想要依賴他。

“我不怪你。”他壓抑着心底的狂跳，眸色一瞬幽深，“但你若還想取消婚事，從今日起必須要聽我的話。”

江照枝毫不懷疑，乖巧地點了點頭。

他喉間微滾，“這幾日你暫時待在這裏，沒我的同意不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