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一年半載?何以要這麽長時間?”

“這疹子不同于蛇蟲叮咬,那些都是主表,只要塗藥幾日便能好全。姑娘身上這些乃是由內而發,內毒不清,便無法連根拔起。”張太醫說話慢條斯理,但卻三言兩語便能解釋的清楚。栾若寧這症狀好比中毒卻又不是中毒,足以可見其人居心不良。

雲清嬈點頭謝過,又差女使去領了藥方子,這才領着栾若寧往偏廳走,一路上心事重重。栾若寧年紀雖小卻已然慣會察言觀色,如今她成了不知誰的眼中釘,便拉拉雲清嬈的衣袖,突兀道,“母親,我小娘是不是也是被人害死的。”

雲清嬈驚訝這孩子的缜密心思,原本也不打算瞞她,只是當時情有蹊跷,她也不能枉顧人的清白,便道,“當時事發突然,我也是覺得有些可疑,只是沒有證據,便多了些局限之處。不過我想,這未有幾日連你也受了牽連,不得不懷疑許是同一人所為。唉,人人自有天命,平白無故的害人必不會好下場。”

栾若寧眼睛一轉,已聽得雲清嬈語氣中飽含了多少無奈。得了雲清嬈的肯定,栾若寧已經确定親娘的死是有人刻意為之,當下便攥緊了拳頭道,“母親,我不信什麽因果報應,只相信事在人為。若我們不能将惡人繩之以法,便不能告慰小娘的在天之靈。況且,惡人欲壑難填,若不就此打住将來必然後患無窮!”

雲清嬈被這小人兒一套一套的說辭逗得直笑,刮刮她的鼻頭道,“你呀,跟誰學的這麽多詞兒?什麽理都讓你說去了。”

栾若寧也笑了笑,道,“小娘在時,已教我認字念成語了。還說,還說當年,母親您也是這樣教她習字的。”

雲清嬈一聽,往事像歷歷在目,是有幾分徒增傷心,便拍了拍栾若寧的頭,道,“快走吧,一會外祖母要等急了。”

栾若寧陪着雲清嬈在雲府已經住了三五日,吃了張太醫的藥方身上竟然真的大好,紅痕處已經不再痛癢,只剩下些印子還沒有消。雲清嬈這幾日日日在太夫人床前服侍,江哥兒被老夫人抱了去,和五叔叔家的一對兒龍鳳胎一處玩耍,都是襁褓中的孩童,放在一處軟墊上亂爬,惹得人高興。

這便沒什麽人顧得上栾若寧。在栾府時候,她身邊有兩個家生的小女使,比她小一歲,雲清嬈親自起的名,叫凝珠和露枝。兩個女娃娃本是雙生,模樣卻不那麽相像。僅因為年紀太小,便被留在了栾府,沒跟着一塊出來。

往常有凝珠和露枝一處陪着玩耍,日子本來也不那麽難過。如今來了雲府,人生地不熟不說,也沒人陪着,整日便都在大園子裏逛。不過這園子倒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條,有假山,有水榭,池塘裏還養了一群鴛鴦。

池裏的鴛鴦似乎是新抱了窩的,一只大的後面跟着四五個小的。栾若寧蹲在梨樹下的草地上看着,瞧這鴛鴦一家子,便又想起自己的親娘。到底年歲小,怎會消解這憶念之苦?何況連日來怕被外人看去說三道四,人前更是時時忍着,裝作不甚在意的模樣。這會四下無人,更肆無忌憚的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傾盆而下,沒一會兒便洇濕了袖口。

隔着一處水榭,栾若寧這樣子被四個少年給看了去,也不是什麽旁人,正是雲府上的兩兄弟,和蘇府的兩兄弟。他們四人年歲相仿,便在一處讀書。今日蘇氏差人來看望太夫人,蘇家的兩兄弟便也跟着來了雲家的園子。

四個少年遠遠看到花園裏梨樹底下有個啜泣的女孩兒,便覺得奇怪。雲家大郎名曰雲和齊,乃是雲弘鑒的長子。他年紀輕輕,今年剛十四歲,卻也學着父親的樣子,為人剛正。他熟悉家事,自然認得,便對另外三人道,“這好像是我那個姑母家的表妹。”

另有一個年紀小些的,是雲家四郎,雲弘鋆的長子。但瞧這小少爺穿金戴銀,一身滾金邊的月色穿雲箭袖,腰系嵌金綁銀的攢珠花宮縧,頭上戴玉色鑲紅英珠片的抹額,模樣瞧着怕是比王子皇孫還要神氣三分。他向來瞧不上一些窮酸親戚,也沒看栾若寧一個正眼,便道,“又不是姑母親生的,便和我們沒什麽實在親戚,管她作甚?”

另兩個少年裝束相仿,正是蘇府的大郎蘇衍懷與三郎蘇衍愉。小的那個精靈古怪,眼若桃花總是含着三分笑意,又是個話多的主。如此便去駁斥道,“這話說的。這妹妹既然被你姑母帶了回來,必然是視若己出的。更何況再怎麽講名義上都是你表妹,如此薄待也不大好。瞧她身邊無一人服侍,約摸也知道在你家過的拘謹。既然都是親戚,不如去打聲招呼嘛。”

雲四郎沒逞得到口舌之快,氣的要跳腳,四人之中他最年幼,必不肯依,便道,“就你會說話!我肚子疼,要回去休息了,先走一步。”說罷便氣哼哼的轉身離去,身上的珠串也被帶的叮呤咣啷撞到一處,好不熱鬧。

雲大郎見狀搖了搖頭,道,“兩位莫見怪,我這四弟被他母親嬌慣壞了。礙着不是親生,我也不好多管教,讓他養成這樣個性子。”

蘇三郎笑了笑,也不在意道,“反正他年紀小嘛。是不是親生有如何,我大哥也不曾揍過我!可見是大哥仁厚!”說罷便将手搭在蘇衍懷的肩膀上。

蘇衍懷也笑,拍掉蘇三的手,道,“那是因為你還算懂事。要是哪天你也犯了什麽錯處,為兄必然也要把你打得屁股開花。”

話正說着,雲府一個小厮來到三人跟前,彎腰拱手道,“大少爺,大爺傳您去書房,說有事情要問您。”

雲大郎淺淺應了一聲,又轉身蘇家兄弟道,“你們先随便轉轉,父親叫我,我大約去去就回。”

眼瞧着雲家兄弟都走了,蘇三郎忽然愣住,緩緩看向自己的兄長道,“呀,主人都走了,人家妹妹還在那兒垂淚,我們還要上去打個招呼嗎?”

蘇衍懷稍稍思索,沉吟道,“雲氏的老夫人是咱們祖父的親妹妹,那她便算是我們的表親妹妹。既然瞧見了,那就去問候一聲。萬一是遇到什麽難處,我們能去幫襯一下也是好的。”

那邊栾若寧哭過之後便覺得好了很多,往日在栾府,人人都認得她,事事行為舉止都有人盯着,也就不便露出自己的真性情。眼下好容易得了個機會,索性痛痛快快哭一場,哭完了實在覺得爽利不少。

她剛一站起身,面前便來了兩個少年。其中一個似乎有些眼熟,對方卻已經開了口,道,“寧兒妹妹,你怎麽在樹下哭了?”

栾若寧正疑惑對方怎麽知道她的名字,腦子卻已經想了起來為何而眼熟,當即指着蘇衍懷道,“是你?你是前幾日在街上牽人瘋馬的小厮!”

蘇三郎聽完便笑了,方才還看這小姑娘在哭鼻子,轉眼竟然炮仗一般,說話倒是利索,便佯裝怒意解釋道,“你胡說什麽?我們是文莊公蘇府的少爺,這是我大哥!我大哥前幾日在京中是抓了個小賊,因此還得了皇上的獎賞。在我們這般年紀的子弟中,可是頭一份恩典!倒是你,是哪個院子的小丫鬟?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蘇衍懷拉過弟弟,将他擋在自己身後,拱手一禮道,“原來那日沖撞的是你家的馬車。多有得罪,還望妹妹包涵。我叫蘇衍懷,祖父是文莊公,這是我堂弟蘇衍愉,在族中行三,因此大家也多叫他蘇三。衍愉性子是跳脫了些,但為人不壞的。他所言還請妹妹不要往心裏去。”

見蘇衍懷謙遜有禮,饒是諸多不滿,栾若寧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看這蘇三郎吊兒郎當嬉皮笑臉,雖然也年紀不大卻像個登徒浪子,粉拳一握,勉強裝着客氣道,“我父親是懿仁公,我叫栾若寧,家中行五。”

話音一落便被蘇三郎接了話去,果然是個碎嘴的主兒。“哦,原來是五妹妹。我跟大哥方才途經此地,瞧你一人在此地暗自垂淚,是不是有人欺負你?若是有人欺負你,盡管和我們說就是。”

栾若寧仰頭瞧了蘇三郎一眼,便覺得此人真是不學無術,竟然這樣胡亂猜測,更何況如今又是在雲府,哪裏輪到他一個姓蘇的來為她一個姓栾的出頭。一開口,語氣中便帶了幾分譏笑之意,道,“沒有的事。雲府中人人謙遜和善,也不會把我認作丫鬟,自然也沒人欺負我。”

蘇三郎也沒想到栾若寧這樣牙尖嘴利,不過看他年紀小,就摸着鼻尖笑了笑,道,“我想起來了,子潤是你家大哥哥吧?大哥,你看子潤雖然平時寡言少語,沒想到有個這樣能言善辯的妹妹。”

子潤是栾允澤的字,聽到大哥的名字,栾若寧自然也不得收斂了一些,試探問道,“你認識我家大哥哥?我家大哥哥素來溫和,但也不是個悶葫蘆,說不定是不願跟你說話!”

這下連蘇衍懷都被逗笑了,道,“我們家這老三啊,在書院裏頭除了我就最愛跟着你家大哥了。原想着是該有些交情,經你這麽一說我才豁然開朗,原來是人家沒看上你啊,衍愉。”

蘇三郎立刻叉腰扮了個鬼臉,道,“大哥!怎麽連你也胡說起來。我又不嫁給子潤,要他跟我看對眼幹什麽?我們明明是性格互補,自然投緣一些!”

栾若寧被蘇三郎扮鬼臉的樣子逗笑了起來,饒是臉上還挂着淚珠,卻也笑得眉眼彎彎,兩靥各自有一個淺淺的梨渦,越發襯的人兒标致可愛。蘇衍懷自懷中掏出一方繡帕,上面花團錦簇,只是看得出帕子已經微微舊了一些,繡品已經有些脫線。

“見妹妹笑了出來,我們也就安心了。這帕子是我母親繡的,她如今雖已不在人世,但我每每看見這方帕子,便能想起她,再感到心痛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了,今日我把它送給你,希望妹妹也能如此。”

蘇衍懷用雙手将帕子托着,栾若寧年紀雖小,但到底是女孩兒,怕她覺得唐突,便躬身遠遠站着,只将雙手捧到她面前。栾若寧瞧着這帕子,又聽說是蘇衍懷的母親也已經不在人世,便生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又不好意思拿着,只好推脫,遲遲沒有動作。

“啊,那這是你母親的遺物了?怎麽好被我拿去?”

蘇衍懷笑了笑,彎腰累得慌,便将帕子塞進她手裏,道,“母親留給我的念想多得很,這帕子若能給妹妹帶來勇氣,那便不失為它的價值。”

栾若寧捏着小小帕子,這會又想起自己的親娘。白彤雯在時也做一些針黹女工的活兒,只是做的不好。一次,白彤雯給雲清嬈繡了個平安符,本是一對鴛鴦,繡出來卻成了一對胖野鴨,惹得栾若寧大笑不止。

又想到這般前事,栾若寧又有些傷感,揚起笑臉謝過蘇衍懷,又道,“不瞞蘇大哥哥、蘇三哥哥。我方才在此處看見池中鴛鴦一家,便是想起了我生母。她如今也不在人世了,所以我很難過。”

蘇家兄弟二人對視一眼,也不想竟然又勾起這小娃娃的傷心之事。蘇衍懷略一沉吟,道,“其實妹妹你千萬不要自怨自艾。我瞧雲大娘子待你十分不錯,京中也盛傳雲大娘子為人高尚。有嫡母如此,你今後只當勤勉自持,自也能得一賢名。不像我,我母親死後,父親并沒有再娶,也不願意讓妾室撫養我,我就只能這樣長大,與家中弟妹也多不親厚。雖時常羨慕他人,不過我知道雖然我母親不在身邊,但或許在某處默默看着我。”

蘇三郎鮮少看大哥這幅樣子,表情也嚴肅起來,大伯家的事情他略知一二,但畢竟在一個院子裏住着,旁人多不敢過多議論置喙。所以他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會只能默不作聲拍了拍蘇衍懷的肩膀,半晌之後見沒人開口,又覺得氣氛有些尴尬,他向來不喜歡這般沉默,一拍腦袋道。

“我又想起來了!今日出門之前我聽我家下人們說給雲府的小姐帶了些專治紅疹子的藥膏,是我家祖傳的清涼油,塗上立刻就好,原來說的是你啊?你回去之後可千萬仔細塗抹,一日三餐那樣一頓不落的塗,我保證不出五日就好了個利索——哎,哎!下次有空你也來我家玩兒啊!”這邊話音未落,蘇衍懷大約也覺得這個弟弟聒噪地有些丢人,便和栾若寧相視一眼,略帶歉意的把這蘇三給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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