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章
第 68 章
十月已經過了大半, 天氣也有些涼了。
中午葉歡睡了個午覺,睡醒後聽到外間有人說話。
聽着是周嘉麗。
周嘉麗跟孫海濤是6月份确定的戀愛關系,然後便飛速發展, 現在倆人結婚的日子都已經定下來了, 是下個月初六。
周嘉麗估計是又來找葉歡尋求心理安慰的。
周嘉麗性子爽朗, 巾帼不讓須眉,可能誰也想不到, 她竟然還會害怕。
她不是怕別的, 她是怕結婚。
怕結婚還要結婚, 葉歡也是不理解。
葉歡穿好衣服出來, 顧程和周嘉麗都朝着這邊看了過來。
顧程見葉歡只穿了件毛線衣, 對葉歡說, “外面冷,把外套穿上。”
外間是比裏間要冷一些,葉歡剛出來就打了個哆嗦, 乖乖地回去把外套穿上了。
周嘉麗覺得牙有點酸。
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論細心,孫海濤有時候确實是比不上顧程。
也可能是顧程比葉歡年齡大,有時候周嘉麗就覺得,顧程是養了個小閨女。
一個爺們兒,細心起來堪比老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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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麗,“顧營長, 歡歡借我半天。”
得到了顧程的首肯,周嘉麗拉着葉歡就走,出了門才感嘆道, “看來我在顧營長這裏還是有面兒的,星期天竟然還能把你喊出來。”
部隊裏私底下都傳開了, 顧營長黏媳婦兒。
葉歡,“等你和孫教導員結了婚,也一樣。”
周嘉麗的話題跑偏,“現在悔婚還來得及嗎?”
葉歡,“你不要問我,你去問孫教導員。”
周嘉麗痛心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就不應該答應孫海濤,我應該象林醫生那樣,終身不婚不育,一輩子都奉獻給事業。”
葉歡問她,“林醫生是誰?”
周嘉麗崇敬道,“一位偉大的醫學工作者,也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葉歡,“……”終身不婚不育,一輩子都奉獻給事業了,哪兒來的娃?
八成是腦子已經亂了,所以說話颠三倒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啥。
不管她說啥,自己都聽着,充當一個忠實的聽衆。
省得周嘉麗事到臨頭逃婚。
兩人下了樓,幾個軍嫂靠牆坐着納鞋底,招呼葉歡和周嘉麗,“過來坐會兒。”
葉歡,“我跟周醫生出去轉轉。”
一個軍嫂朝着路口指了指,“那邊過來的是誰啊,看着不認識。”
葉歡扭地頭一看,見有一男一女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這兩人都是四十來歲的樣子,都戴着眼鏡,看着确實眼生,應該不是家屬院的。
兩人過來後,左右看了下,然後去牆根那兒問人,“大嫂,請問楊團長家住哪一幢樓?”
一聽打聽楊團長家,幾個軍嫂登時來了精神,熱情地跟兩人指路,“從這兒往前數,第三棟樓,他家住三樓,上了樓梯左拐第二個門就是他家。”
兩人向軍嫂道了謝,便走了。
剛走兩步,聽到身後有軍嫂喊,“耀光,有人來找你爸,就前面那倆人,你把他倆領過去吧。”
聽到“耀光”倆字,那倆人立馬停下來轉過來了身。
楊耀光手裏提着個菜籃子,已經走到了倆人跟前。
他有點膽怯,不敢跟兩人說話,只怯生生地看着兩人。
天兒已經有點冷了,楊耀光還穿着件單衣裳,而且衣裳明顯有點小了,也就勉強蓋住肚臍眼。
人也有點黃瘦,看着就是營養不良,神情怯怯的。
李葉和王建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孩子,問他,“你是耀光?”
楊耀光點了點頭,然後小聲對兩人說,“我爸不在家。”
納鞋底的幾個軍嫂,在兩人問楊團長家住哪兒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有了猜測,這會兒都圍過來了,對李葉和王建民說,“這個就是楊團長家大小子,叫楊耀光。”
還特意強調了楊耀光是楊團長家的大小子。
楊團長跟姜翠是因為沒有孩子才領養楊耀光的,如果這兩人真是楊耀光的親爹娘,一聽就知道楊耀光是誰了。
李葉一看孩子的樣子,眼淚唰的就下來了,一下把楊耀光摟到了懷裏,“孩子,媽來晚了!”
得,真是楊耀光親爹娘找上門了。
把人家孩子養成這樣,這下看姜翠還有啥話說?
李葉抱着楊耀光泣不成聲,幾個軍嫂也跟着抹眼淚。
換位想一下,當爹娘的,迫不得已把孩子送給別人養了,怕孩子受委屈,還月月寄錢過來,就想孩子能平安長大,結果突然發現孩子沒有被善待,這當爹娘的,不得心疼死。
都是當娘的人,理解李葉的心情。
一個軍嫂抹了下眼淚,提醒李葉,“姜翠在家呢,有啥話去問姜翠。”
李葉這才松開了楊耀光,從兜裏掏出塊手絹,給楊耀光擦了下臉,從他手上拿走菜籃子,然後拉住他的手,對他說,“走找你媽去。”
王建民拉住了楊耀光的另一只手,臉上是隐忍的憤怒。
楊耀光雖說不知道這兩人是誰,不過他能感受到這兩人的善意,所以沒有抗拒,乖乖地被兩人拉着手走了。
幾個軍嫂也不納鞋底了,都跟了上去。
葉歡對周嘉麗說,“咱倆也過去看看。”
周嘉麗不了解情況,還以為葉歡只是想看熱鬧,“這有什麽好看的?”
葉歡不想看熱鬧,但她關心楊耀光能不能被親爸媽帶走。
“反正這會兒沒事,走了。”
拉着周嘉麗去了楊團長家。
姜翠在家領着親生兒子楊耀生,坐在屋子裏玩。
楊耀生比楊耀光小4歲,姜翠寶貝的很。
別人家這麽大的孩子,都是在樓下跟一幫孩子瘋玩,姜翠怕他磕着碰着了,所以不允許他去樓下玩,除非自己跟着。
不過就算她跟着,家屬院的孩子也沒人願意跟楊耀生玩。
小孩子子玩鬧時不知輕重,磕着碰着楊耀生了就要挨姜翠罵,時間久了,就沒人願意跟楊耀生玩了。
姜翠就自已領着楊耀生玩。
剛才她讓楊耀光去後勤拿菜,算算時間,楊耀光早就該回來了,可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姜翠就罵了聲,“兔崽子越來越懶了。”
楊耀生,“打他。”
姜翠摸了摸楊耀生的頭,“不能打他,他一個月能掙5塊錢呢,打跑了5塊錢就沒了。”
又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楊耀光回來,就想下樓去看看,走到門口,聽到外面有雜亂的腳步聲,聽着象是好些人朝着這邊來了,她把門打開一看,看到一男一女牽着楊耀光的手,她心裏就是一咯噔。
當初是楊團長自己去把楊耀光抱回來的,所以姜翠不認識李葉和王建民。
不過看兩人對楊耀光的态度,她就猜到這兩人是誰了。
她登時底氣不足,不過還是裝出很警惕的樣子,把楊耀光扯到了自己跟前,“你倆誰啊,拉着我兒子幹啥?”
李葉,“我叫李葉,是娃的親媽,”指了指王建民,“這是娃親爸。”
姜翠立馬就換了幅笑臉,“原來是李同志和王同志啊,快屋裏坐,你們過來咋沒提前說一聲,叫老楊去接接你們。”
李葉,“不用進屋了,就在外面說吧。”
李葉又把楊耀光拉回了自己身邊,然後指着楊耀光,憤怒地質問姜翠,“我每個月都給你寄錢,你卻把孩子養成了這個樣子,我寄來的錢都哪兒去了?”
姜翠不高興了,“你啥意思,懷疑我虐待娃?我可沒餓着他也沒渴着他,他光吃不長肉,那能怪我嗎?再說了,你以前一個月才寄過來一塊錢,他吃的用的生病了看病,哪樣不花錢,你寄過來那一塊錢夠幹啥的?”
陳嬸子就住楊團長家隔壁,開門出來正好聽到姜翠這句話。
“姜翠你這話就不對了,人把孩子給你了,以後就是你的孩子,跟的是你家老楊的姓,人家寄錢過來是個情分,說白了是幫你養孩子,你還想讓人家把孩子的吃喝拉撒全包了啊,跟你家的姓,吃喝拉撒你們還不用管,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陳嬸子出了頭,好些人就跟着陳嬸子指責姜翠。
以前她們也确實看不慣姜翠的為人,只不過礙着楊團長的面兒,不好說她。
姜翠被說的滿臉通紅。
偏巧楊耀生還拿着個小棍子要去打楊耀光,嘴裏還喊着“打你”。
這更印證了楊耀光在這個家裏過的是啥日子。
王建民額上青筋直跳,拳頭都握起來了。
姜翠正不知道咋收場,楊團長回來了,他是認識李葉和王建民的,伸手要跟王建民握手,王建民手都沒動,楊團長有些尴尬,也有些慚愧,對王建民說,“建民,進屋說話吧。”
王建民,“不用了,既然你來了,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今兒個當着大夥兒的面,把話說清楚吧,當初你去抱孩子的時候,你還記得你對我說的話吧,你說你會把孩子當親生兒子看,可你看看你的親生兒子,你再看看耀光。”
王建民把兩個孩子拉到了一塊兒,一個白胖,一個黃瘦。
楊團長羞愧道,“建民,是我食言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孩子。”
他工作忙,在家的時間少,對兩個孩子的關注更少,偶爾問起孩子,也都被姜翠糊弄過去了,也就是今年,他才察覺到姜翠對楊耀光不好,再加上他聽說李葉和王建民已經平反了,就想把孩子送回去,沒想到姜翠說什麽都不答應,還揚言說如果他敢把孩子送回去,她就拿刀把他砍了。
拿刀砍他不大可能,家無寧日倒是真的,但不能因為這個,就讓孩子繼續遭罪,所以他還是給王建民寫了封信,讓他們過來把孩子接走。
這也是李葉和王建民突然過來的原因。
王建民,“事已至此,再說這些也沒什麽用,直說吧,今兒個我們想把孩子接走,你們如果想要補償,只管提。”
姜翠剛說了一個“我”字,就被楊團長攔住了,“建民,孩子本來就是你們的,你們把他接走是應該的,我一分錢都不會要。”
王建民,“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把孩子帶走了。”
李葉抹幹淨眼淚,然後從提包裏拿出一套新衣服,“我想給孩子換身衣裳。”
陳嬸子熱情道,“去我家裏換吧。”
李葉就牽着楊耀光去了陳嬸子家,不大功夫就出來了。
楊耀光除了黃瘦些,五官還是很好看的,換了身新衣服,又洗了臉,這會兒看着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王建民去拉他的手,“孩子,咱回家啊。”
楊耀光一歲就被楊團長抱過來了,對李葉和王建民沒一點兒印象,李葉和王建民對他來說,就是兩個陌生人。
就算他能感受到這兩人的善意,也不敢跟着他倆走。
怯生生的站着沒動。
葉歡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然後指着李葉和王建民對他說,“他倆是你親爸媽哦,跟他倆走吧。”
“就是,跟你爸媽走吧,以後就享福了。”
“娃以後總算不遭罪了。”
……
葉歡每次見了楊耀光,都會給他吃的,楊耀光還是很信任葉歡的。
再加上血緣使然,他對李葉和王建民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所以也就猶豫了一下下,很快便跟着李葉和王建民走了。
圍着的人都散了,姜翠已經被楊團長拉到屋裏了,葉歡和周嘉麗下樓的時候,還能聽到姜翠在屋子裏吵鬧,這幾天,楊團長怕是過不了安生日子了。
都到樓下了,周嘉麗還是有點懵,葉歡就把前因後果對她說了。
周嘉麗,“現在你知道我為啥不想結婚了?”
葉歡,“?”
這件事跟周嘉麗不想結婚有啥關系?
周嘉麗,“因為你不知道對方家裏會有啥樣的親戚,如果是碰到個姜翠這樣不講情理的,你說煩不煩?”
她爸媽感情很好,她爺奶也很好,可她爸那邊有幾個親戚,有點拎不清,老是托他爸開後門,她媽呢,又是個原則性比較強的,所以只要那幾個親戚一過來,她媽準跟她爸吵架。
葉歡覺得她是在牽強附會,“你又不是跟他親戚過日子。”
周嘉麗,“你是沒有這樣的親戚,不知道這樣的親戚有多可怕。”
葉歡不知道葉青算不算她的親戚,如果算的話,周嘉麗可能不知道,葉青差點把她買給一個老頭子。
葉青正盛飯,突然打了個噴嚏。
陳永康正好進門,嫌棄道,“正盛着飯呢,唾沫星子都噴到飯上了。”
葉青,“我又不是成心的,再說我不是已經背過臉去了嗎?”
陳永慶已經坐到飯桌前了,她把盛好的飯放到陳永慶跟前,瞟了陳永康一眼,見他手裏竟然提着個收音機,問他,“你收音機哪兒來的?”
陳永康滿不在乎道,“買的。”
葉青登時急了,“你哪兒來這麽多錢?”
陳永康,“我自個兒掙的。”
葉青,“你一個月工資才18塊錢,一臺收音機至少得160,你哪有這麽多錢。”
陳永康在街道辦的小廠裏幹雜活,一個月工資才18塊,他談了個對象,那點錢還不夠他跟他對象花的,根本不可能有錢買收音機。
陳永康也沒打算瞞她,也可能是成心氣她,對她說,“我哥幫我借了點。”
葉青把手裏的碗呯的一聲放到了飯桌上,問陳永慶,“你借錢給他買收音機?”
陳永慶扒了一口飯,悶悶地“嗯”了一聲。
葉青都要氣死了。
上次跟陳永康的對象爸媽見面,陳永康要面子,非要安排到飯店,連吃飯帶給見面禮,都快把家裏掏空了,陳永慶竟然還敢借錢給陳永康買收音機。
葉青,“上次跟豔鳳爸媽見面,家裏那點錢就已經花光了,他倆明年又要結婚,家裏的錢本來就夠緊張了,你還借錢給他買收音機,就你那點工資,你都還債了,到時候拿啥叫他倆結婚?”
陳永康就等着她這句話呢,當即就怼了回去,“我哥的工資還不是你造的,本來他一個月有50來塊錢,給你一鬧,好了,組長當不成了,工資也抹下來了,你自個兒活也沒了,在家裏吃閑飯,你咋還有臉數落我哥?”
葉青被陳永康堵得接不上話了。
因為周大慶的事,陳家一家人都埋怨她。
陳永慶雖然嘴上沒說,可心裏肯定也是怨恨她的,除了做那事的時候找她,別的都很少跟她說話。
可那能全怪她嗎?
她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好?
如果葉歡真嫁給周大慶了,陳永慶被提成了車間副主任,她工作轉了正,這一家子不知得多感激她呢。
事情沒成,就一個個埋怨她。
葉青氣的肝兒疼,不過一想,陳永康結婚的事,最終還是會落到她頭上,到時候,還是要她操心錢的事,便耐着性子對陳永康說,“把收音機賣了吧,等咱家寬裕了再買。”
百貨商店裏一臺收音機最少要160,這還是要工業券,他們家又沒有工業券,陳永康這臺收音機,肯定是在黑市上買的,價格更貴,收音機賣了,再攢攢,至少明年陳永康結婚的錢就有了。
陳永康卻不同意,“豔鳳早就想要收音機了,我也答應她了,我總不能說話不算數。”
不是自己的親弟弟,葉青拿陳永康沒辦法,就踢了踢陳永慶,“你倒是說句話。”
陳永慶,“買都買了,就留着吧,借的錢慢慢還。”
葉青,“那明年永康結婚,沒錢結咋辦?”
陳永慶虱子多了不怕癢,“沒錢再借。”
葉青聽了這話,掐死陳永慶的心都有了。
她費盡心思搶來的,竟然是這麽一個玩意兒!
當初相中了他老實,勤快,幹活也踏實,誰知道竟然是個得過且過的主兒。
而且,她嫁給陳永慶的時候,別說收音機了,就是新臉盆都沒有。
陳永康對象還沒過門呢,她要收音機,陳永康說買就給買了。
倆人都是陳家的媳婦,憑啥她的待遇就這麽差!
除了陳永康,陳永慶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這倆還小,不過家裏的事,他倆也都知道,所以對葉青也都有意見,葉青在飯桌上吃癟,他倆不但不幫着葉青說話,還瞪了葉青一眼,吃好飯,碗一放就跑出去玩了。
以前陳永慶還做點家務活,現在也是一點兒都不做了,吃過飯就去床上躺着了。
陳永康就更是啥活都不幹了,吃過飯就坐一邊兒擺弄新買的收音機。
葉青冷着臉把碗筷收拾了端去廚房洗,經過陳永康的時候,陳永康不知道旋到了哪個頻道,裏面傳出一個男人高亢的聲音,“……凡是符合招生條件的工人,農民,上山下鄉和回鄉的知識青年,複員軍人,幹部和應屆高中畢業生均可自願報名參加高考……”
陳家一家人就陳永慶學歷最高,小學畢業,他爸去世後,他接他爸的班去了無線電三廠。
陳永康小學都沒畢業。
下面那兩個小的,是雙胞胎,現在上小學四年級。
所以陳家一家人都不關心這個,就連葉青,覺得跟她沒啥關系。
她從小學習成績就差,再加上現在嫁了人,腦子裏想的都是錢的事,哪還顧得上想別的。
所以也就聽了一耳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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