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玩物

玩物

濃夜擋住月亮，天色潑墨。

沈稚寧從衛淩州房中走出，腿不禁發軟。而一早說要離開的林與陵，湊巧在院外。

“林公子，你怎會在此？”

林與陵瞧她失神落魄的模樣，上前道：“我是男子，有些話不便與姑娘說。可我瞧姑娘似有難言之隐，便在此等候，若姑娘所需幫助，在下定竭力……”

“林公子，不必了。”

沈稚寧搖頭，只一個相識不久的人而已。

“沈姑娘，你當真什麽都不記得了麽……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林公子，你真的認錯人了。”

沈稚寧欠了欠身，随即離開。

陸巧和沈蘭安還在等她。

林與陵回眸，看向沈稚寧的身影，神色晦暗。

沈稚寧到達與陸巧和沈蘭安相約的地點，還未走近，便看見他們二人。

“阿姐！”

瞧見沈稚寧，陸巧面上露出一絲喜悅，朝着她走去。随後，她看向沈稚寧身後，“兄長沒有來麽？”

想到衛淩州的模樣，沈稚寧說：“他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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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如此。”

陸巧了然，随即便問：“兄長如何想的，他可答應我？”

沈稚寧點了點頭，“他答應了。”

聞言，沈蘭安便道：“好。”

“明日我會将兇手公之于衆，送去永安城。”說着，他将一疊文書交給沈稚寧，“這是出城所用的文書。”

“多謝。”

沈稚寧擡手接過。

沈稚寧從沈蘭安與陸巧處離開，返回醫館。

想到出門前衛淩州的模樣，沈稚寧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忐忑起來。

等回去了，她要如何與他解釋才好。

可等到沈稚寧回到醫館，外院的路上流了一地的血，沈稚寧心中警鈴大響，腳步飛快跑起來：“衛淩州！”

沈稚寧大喘着氣，走進衛淩州屋內。

卻不見人。

衛淩州走了……

他離開她獨自走了？

沈稚寧扭頭，只見林生站在院外，也是驚詫地看着一地的血。

“沈姑娘，這是怎麽了？”

沈稚寧問他：“你有沒有見到衛淩州？”

“衛公子？”

林生搖了搖頭：“未曾見過。”

沈稚寧順着鮮血的痕跡，朝外走出去，去尋衛淩州。

她一路走，一邊忍不住落淚，風吹着臉疼，可她顧不上，只是在潑墨的黑夜去找衛淩州。

“衛淩州！”

只有月光和鮮血引路，月光照不到人，鮮血的痕跡也逐漸斷了。

沈稚寧胸口處砰砰亂跳起來。

她在腦海意識中說：系統，你能幫我找到他嗎？

【宿主，這不屬于你的權限。】

可最開始的時候，你幫我找到了他。

系統沉默下來，機械音發出一道“刺拉”的聲音，震的沈稚寧腦殼疼。

【每次請求系統幫助，需要宿主以附加任務交換。】

沈稚寧疑惑：什麽附加任務？

【幫反派解毒，讓他活下去。】

沈稚寧蹙眉，即便沒有這個附加任務，她也會救衛淩州，總不能在她攻略的中途，讓衛淩州死了。

【宿主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所提出的附加任務中的解毒是，你親自為他解情毒。】

【選擇我幫你找到他，還是你自己親自去找。宿主，你做一個決定。】

沈稚寧擡眸，看着漫長無比的黑夜，不見天明。于這個世界而言，她只是一個NPC，只要達成任務便可以離開。可她不單單是一個NPC，她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意識。

沈稚寧不禁問系統：你可曾想過，愛意未生之前，以這樣的方式去救他，或許會走上歧路。

從那日她無意吻上他便可知，衛淩州沒有心沒有情，他對此只有好奇和有趣，也許覺得好玩。

但她只是想循序漸進。

【宿主，無論如何選擇都是你的自由。我所提供的，是穿書世界中最常見的解決辦法，也是最快能拉進你與反派距離的辦法。】

沈稚寧眉色一擰。

她說：我選擇自己找。

沒有愛創造愛，沒有情感受情，她所要的成功，不靠捷徑，不靠身體。

她想用自己的堅持，換一條回家的路。

她不後悔。

若有朝一日，她勢必要付出什麽，那也是她心甘情願的一天。

腦海意識中的系統徹底沒了聲音，沈稚寧徒步去尋。

天微微亮，她沒看見任何一個身影。

直到她走到一片灘塗，才重新看見血跡。

腳趾與腳後跟酸痛，沈稚寧望着坐在灘塗旁的素衣少年，臉上浮現出喜悅。

她忍着痛，面色蒼白，緩緩走近衛淩州。

“衛淩州！”

少年聽到聲音，回眸，他的眼眸之中存着光亮。直至腳步聲越來越近，衛淩州低睫，“你來了。”

似是可以預料到她的到來，衛淩州臉上沒有一絲喜悅，只是平平淡淡的。

沈稚寧問他：“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

“林與陵。”

衛淩州沒有回答原因，只是道了一個名字。

沈稚寧蹙眉，在她離開的那一個時辰之中，醫館之內發生了什麽？

她無端想起林與陵與她提到了金蠶蠱。

難道，林與陵知曉了衛淩州的身份，想從他身上得到苗域聖物？

“他對你做了什麽？”

沈稚寧問，不過，下一瞬，她換了一個問題：“你将林與陵殺了？”

衛淩州勾了下唇角，眼神一閃：“沈稚寧，我把他殺了。”

“你……”

衛淩州臉上的笑意更深，如果他此時能看見，那沈稚寧臉上的表情是否很豐富？

是不是正在又驚又怕地看着他。

沈稚寧眼睛濕潤，她走到衛淩州身邊，緩緩蹲下去，握住他的手，“那這次，又是為什麽殺了他？”

“我喜歡殺人。”

聽到沈稚寧的問題，衛淩州頓聲，“沒有什麽為什麽。”

“不是的。”

沈稚寧搖頭，“你若是殺人，必是因為他違逆了你，或做了許多你不喜歡的事。”

“所以，我才會問，他對你做了什麽。”

衛淩州勾唇，沒再多言。

沈稚寧以為，是他不需要她了，所以才離開的。可他離開了，卻留下她一條命，這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他是一直在等她麽？

想罷，沈稚寧問他：“為何不回去尋我？”

“小玉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沈稚寧勾唇，忍不住笑，他這般能耐，怎麽會找不到回去的路？

衛淩州蹙眉：“你笑什麽？”

沈稚寧搖頭，“沒什麽，都怪小玉。”

“你不怕我？”

沈稚寧不知道衛淩州為什麽會忽然這樣問她，随後衛淩州又說：“這一路上，你總是怕我殺了你，也一直攔着我殺人。”

衛淩州說：“我知道。”

沈稚寧眼睫輕顫，她确實很怕，在很早之前，她怕的很。但相處下來，也逐漸習慣，和清晰自己的目的。

現在，她早已不像最初那樣害怕了。

“我是很怕你殺了我，畏死是我的本能。”

“可我也知道，你給了我機會。”

機會？

衛淩州挑眉，勾唇笑起來。

“衛淩州，昨晚，并非我不救你。我曾因為畏死而去吻你，滿足你的好奇和獵趣之心。”

沈稚寧眸子動了動，她扯出一個自嘲的微笑：“可我後悔了。”

“後悔？”

曾幾何時，她認為攻略是谄媚。

從而以人性開始，她多了很多算計。

卻失去了本真。

直到讓她損失什麽的時候，她才徹底回過神，她不肯了。

“你嫌棄紅樓的姑娘髒，你知道那是什麽對麽？”

“可我不想做那樣的姑娘。”

沈稚寧咬了下唇，将自己心中的話盡數吐出：“與你相識，前來救你，是我的目的。但我們，不是掌控者與玩物的關系……”

“你能懂嗎？”

掌控者與玩物？

沈稚寧是如此覺得的。

衛淩州笑了聲，離開醫館前，林與陵推門進入他的房間。與他說，若情毒發作，可用他法，切莫傷害沈稚寧。

他問他為什麽，林與陵只說，她還小，不是任何人取樂和發洩的工具。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提出要求，告訴他要如何對另外一個人。

“林公子，她與你是何關系？”

林與陵搖頭，“還未确認。”

“還未确認？”

“我有一個妹妹，在我十歲時，父母為了給我治病将她給賣了。我問過她，她始終與我說，是我認錯了人。所以我不敢确認，也怕她記恨我。可若她當真是我妹妹，衛公子，我會留下她，保護她，不讓她再跟着你。”

“是麽？”

衛淩州想到那個膽小怕事的姑娘，一直跟着他，說要保護他。可現下，她也有人保護了嗎？

“林公子如何确認她是你妹妹？”

“她胸口處，有一個月牙形胎記。”

“好。”

說罷，衛淩州便離開了。

沈稚寧問過衛淩州，卻不見他回應，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想過，以衛淩州反派的性格，他不會理解她，或許也聽不懂她的話，甚至想要殺了她。

但她必須告訴他。

“衛淩州，如若你不懂，亦無法接受我與你的平等，你可以選擇殺了我。”

平等？

這是個什麽詞？

如果他無法懂她，無法接受，那她寧死麽？

衛淩州眸色漸深，看向沈稚寧的眼神中充滿疑惑。

殺了她……

倏然，衛淩州有些恍惚，心中一片空，像是回到了冷宮，下定決心殺死姑姑的時候。

然後再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