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好看

好看

衛淩州從浴桶中站起來, 他很高，隔過屏風，能看到肩膀以上露出來。

沈稚寧瞧見他起身, 連忙擡手, 細白的長臂探到一旁, 勾過衣衫。

逐漸，她意識到衛淩州的眼睛看不見，防備心才降下來。

至于，他剛剛說的……

沈稚寧的臉通紅發燙，久久不能平息，成為正常的溫度。

“不會怎樣的。”

衛淩州手臂挂着水珠, 手心輕放在屏風最上端, 濕答答的。

沈稚寧瞧見他手臂上的水珠滾落, 跌到屏風上。她又擡眸, 只見衛淩州面如白玉，殷紅色的唇與眉間那顆紅痣交相輝映。漆黑的瞳仁晃動着明亮。

她陷進去, 又抽出神。

晃了晃腦袋。

吞下口水。

直至室內一片安靜, 沒了那叫聲。

衛淩州說：“沈稚寧，你為我束發罷。”

“嗯。”

沈稚寧将自己的頭發快速擰幹, 側編成一個麻花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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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衛淩州穿好衣裳, 等着沈稚寧。

沈稚寧走到他身旁, 帶他一起到妝鏡前。木梳穿過他微卷的頭發，從頭至尾。

沈稚寧一邊梳, 一邊看着鏡中的衛淩州。

皮膚比絕世美人還要白膩……

何況, 他的雙腿纖細修長，臀部也很翹挺。

是她活了這些年以來, 見過最美的男子。

沈稚寧的指間微燙，他将衛淩州的頭發束起來。用木簪簪起，一派溫潤如玉的模樣。

她說：“好了。”

他的手指停在自己的眼角，沈稚寧說希望他的眼睛好起來。

如果能看見她為他束發，會是什麽樣子。

“沈稚寧，我這樣，好看麽？”

沈稚寧眉心一跳，她說：“好看。”

“很好看。”

他的皮囊是蠱惑人心的美，沈稚寧難以想象，衛淩州的母親該有多美，才會生出衛淩州這樣好看的美人來。

“我們該睡覺了。”

衛淩州牽住沈稚寧，面色如常地問。

“你要睡裏面，還是外面？”

沈稚寧抿了下嘴角，“睡裏面。”

他怕衛淩州半夜把她一腳給踹下去。

“好。”

沈稚寧緩慢地爬上去，找到獨屬于自己的角落。衛淩州聽見她窸窸窣窣的動作，耳朵動了一下，躺在她身側。

燭火未熄，昏黃的光照的室內明亮。

沈稚寧緩緩阖上眼睛，側過身。

四周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傳進來。

“宋郎，我們下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我好舍不得你。”

“媚娘，你舍不得我什麽？”

女子嬌媚的聲音笑起來，“自然是舍不得與你分開了……”

“我與你相公比，誰的床上功夫厲害？”

女子罵了一聲下流，随即又笑：“自是你的。”

男子氣郎神清地笑，“下個月罷，下個月再來……”

“砰。”

門關上，那男子離開了。

沈稚寧捂着耳朵的手緩緩松開，幸好，她只在這裏住一次，下個月，她和衛淩州估計會離開頌城了。

可以安心睡了。

沈稚寧這般想着。

四周吵鬧，不得安靜。衛淩州睜着眼睛，沒有阖上。馬車上，少女睡相不好，唇咬上他的手指，吸進去，舌尖包裹住手指，渾身說不出的感覺，似有暢快。

以床為弦，以身為弓，行成一個弧度。

他微微動了一下。

好像是情毒發作的跡象。

可他清楚明了地知道，距離十五還有很久。

沈稚寧睡着了，不知是何時睡着的。

夢境之內，她又回到了衛淩州的幼年。

彼時，他還是個奶團子，沒有長大，似是無聊一般，他一個人蹲在地上，玩起了泥巴。

他将水澆在土中，用白膩的手指一點一點攪和起來，成了泥。

他的小手将泥巴攪起來，再捧起來。

模樣格外認真。

他微微笑着，将泥巴捧在手中，一點一點捏成人形。

初成人形之後，便開始拿起小刀，在每個泥人臉上雕刻他們的神情。

沈稚寧仔細觀察，發現那些泥人的臉上，每一個人都是溫和帶笑的。

他會把他們放在陽光下曬幹，或是捧在他們說話。每一個泥人，都像是他的好朋友一般。

她一邊看着，一邊發現。

衛淩州還在雕刻一個人，它比任何一個泥人都要高大，但它不胖，身形瘦弱。衛淩州沒有急着雕刻她的臉，而是為她穿上了衣裙。

是個女子？

沈稚寧猜測。

他将她的頭發一點一點雕出來，簪上鳳釵。

但沒有臉。

看見泥人的頭發上的鳳釵，沈稚寧逐漸有些眉目，難道，他刻的人是……

涼國皇後，他的母親。

其餘泥人是他閑來覺得有趣刻的，也可以說是虛拟人物。但唯有他自己的母親是真實存在的，是曾真真切切活着這個世界上的。

他雕的衣飾，頭發，鳳釵，都是一個皇後該有的，唯獨臉，他沒有雕。

因為他沒有見過。

他母親生下他，便死了。

“阿娘，是我害死了你麽？”

他捧着那個泥人問，小臉蹙起來，他又歪頭說：“可是，明明是你自己害死了你自己的。”

“為什麽他們都怪我？”

“我才不是殺死你的兇手。”

“是你自己……”

“殺了你自己。”

衛淩州站起來，他的手捧着泥人，而後，微微一松，掉在了地上。

泥人脆弱不堪，很快，化成一快一步一塊泥土，沒有了原本的樣子。

衛淩州擡腳，踩上去。

稚嫩的面龐露出快意的神情，他微微笑起來：“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

沈稚寧從睡夢之中清醒過來，她大喘着氣，額頭冒出汗。有一種憋悶，卻又無處發散的感覺。

她回過頭，不知何時她已經抱住了他。

沈稚寧慢慢抽出手。

衛淩州還沒有醒，她不想把他弄醒。

只是，她一動，便看見衛淩州下軀抽動，無意識地往前頂了一下。

人還沒醒。

沈稚寧怔愣了一下，又反應過來，這好像是男子正常的晨起運動。

雖然她看小說經驗豐富，腦袋裏面時常想入非非，算不上單純無知。但她是個母胎單身，沒有任何戀愛經驗，哪裏見過這個……

沈稚寧收回視線，爬起來，從衛淩州腳下邁過腿，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想知道他醒了沒有。

可就是她回頭的這一眼，衛淩州長臂伸出，朝她手腕上一拽。沈稚寧邁腿的動作邁了一半，直接跌坐回去。

“衛淩州……”

衛淩州初醒，眸子裏出現懵懂的神色。

而後，他緩過來。

“那個，你醒了，我，我下去好不好？”

沈稚寧問他，衛淩州點了點頭，握在沈稚寧手上的力道松開。

沈稚寧想到她方才跌坐回去的狼狽模樣，恨不得衛淩州的眼睛再也不要恢複了。這樣，便不會看到她許多時刻的慫樣。

沈稚寧揮去腦海之中的胡思亂想，才正經問道：“衛淩州，來頌城，你可有什麽打算？”

從永安至義村，是為了到那間兵器鋪買兵器，從義村至臨州城，是為了涉及殺了婁詢。

那來頌城，是為了什麽？

衛淩州聽到沈稚寧的問題，坐起身來，他逐漸清醒，“尋一個朋友。”

“朋友？”

衛淩州一直被困在冷宮之中，何時識得的朋友？沈稚寧忽然想到出現在頌城的盛禾，不禁疑惑，難道，衛淩州一早便知道了，盛禾會來頌城嗎？

“可是昨日那位盛姑娘？”

沈稚寧出聲問道。

衛淩州輕笑，反問她：“你覺得是她？”

什麽叫她覺得是盛禾，難道不是嗎？

以衛淩州從前的經歷，他還能認識什麽朋友？

“嗯。”

衛淩州沒有再多言。

他二人一道從屋子出去，下樓用早餐。

老板娘看到衛淩州和沈稚寧下樓，親昵地上前詢問：“二位住的可好啊？”

這聲音……

太熟悉了。

沈稚寧下意識朝着衛淩州看過去，昨夜，聽見那些聲音，衛淩州只單純問了一句，也沒再發瘋。不知他此時聽見，心中如何作想。

“客棧太吵了。”

衛淩州直說道。

老板娘臉上的笑意愈深，“我這兒生意好，客人多了些，自然吵鬧。”

衛淩州蹙眉：“有人在叫……”

沈稚寧當即反應過來衛淩州這個直楞的，要把昨晚他們聽見的事情捅破，同老板娘說：“那個，老板娘，你們這兒有包子嗎？來一屜包子。”

那老板娘也是個人精，聽到沈稚寧的話，讪讪笑起來，“有，我這叫小二去拿，二位請上坐。”

說罷，她扭着腰肢走了。

沈稚寧與衛淩州坐到桌上，衛淩州這才說起昨日之事。

“那個男人，不是她的相公。”

“嗯。”

沈稚寧不知道衛淩州為何忽然提起來了，她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掩飾自己的情緒。

“是背叛者。”

衛淩州眼眸之中露出殺意，他說：“這樣的人，不得好死。”

沈稚寧想起昨夜做的夢，衛淩州一向痛恨人背叛，他聽不得這些事。

但是，這事雖叫他們聽見了，卻不方便出手。

“衛淩州，改日，你教我寫字罷。”

這裏的字，她不識得。

衛淩州笑說道：“要一個瞎子教你寫字？”

聽出衛淩州語氣中的嘲諷，沈稚寧嘴角抽了一下，“等你眼睛好了，再教我。”

正說着，小二端了一屜包子上來，“客官，剛出籠的包子，熱乎着呢，趁熱吃。”

沈稚寧點頭，“多謝。”

她拿過一個碟子，澆上陳醋，輕輕咬開一個口，再将包子沾滿醋汁，放進口中。

她看向衛淩州，只見他徒手拿起來，沒有用筷子，也沒有沾陳醋，直接吃……

沈稚寧不禁蹙眉，細細想來，這些日子，衛淩州的筷子總用的不太方便，就像是新生兒，初用一般。為了方便，他總是直接伸手去抓。

應該是早年在冷宮生活的習慣。

不行，她要給他改過來。

“衛淩州，要用筷子吃的，手髒。”

“髒嗎？”

沈稚寧點頭。

從牢獄之中出來，衛淩州第一件事便是洗澡，想來，他是個愛幹淨的人。

“手是我身體的一部分，為什麽會髒？”

他擡眸，蹙眉看着沈稚寧。

沈稚寧一聽，便知道是他誤會了。

她沒有說他髒的意思，只是手髒，不能直接拿來吃飯……

沈稚寧朝着衛淩州解釋道：“我們的手會不經意摸過很多地方，上面會有許多自己看不見的細菌，吃進肚子裏，對身體不好。所以，你不能直接拿手吃飯，或者，吃飯之前，要将手洗幹淨的。”

衛淩州問她：“細菌是什麽？”

沈稚寧忘了，這裏是書中的世界，不是現實，她無意識說了現代的詞語和話術。

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算合理，于是，沈稚寧說：“是一種慢性毒藥。”

衛淩州點頭：“哦。”

一旁，有兩個書生說：“近來城中無端丢了不少女娘，是何緣故？”

“都說是詛咒，若有哪家不誠心供奉神位，家裏的姑娘就會被神帶走。”

客棧之內有其餘人聽見，便疑惑：“為何只帶走家裏的姑娘，卻不帶走家裏的男子？”

那書生打哈哈說了句：“因為神是男子。”

沈稚寧蹙眉，擡眸，她朝衛淩州看去，只見他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沈稚寧想到盛禾還在這個客棧，卻不見她來這裏吃飯。若要完成任務，必須與盛禾時刻有聯系，那麽，衛淩州的打算是什麽？

見到他說的那個朋友，會帶上盛禾麽？

沈稚寧正想着，便見外面有一隊人馬進來，他們穿着官服。或許是自己的身份太過特殊，沈稚寧下意識地緊張。

手朝着衛淩州的手伸過去，握住。

衛淩州感受到沈稚寧的緊張，低睫看去。

老板娘看見了，忙走出來，“軍爺，我們這兒是正正經經做生意的，你們來這兒幹什麽。”

“你這客棧可丢了什麽人？”

領頭的人問。

“城郊外又多了一具女屍，我們奉命來排查，看有沒有新的失蹤的女子。”

老板娘一聽，便道：“昨日我們這兒昨夜進進出出的，一共五個姑娘，軍爺查罷。”

沈稚寧聽見，握着衛淩州的手收回來。

衛淩州察覺到沈稚寧的動作，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