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追她

追她

“主子, 查到了！”

彼時館驿之內，平安侯砸了茶盞，怒罵, 要尋出害死他兒子的真兇, 對于城中百姓的指責徐敬成罪行之言則是一概不認。

李禪真身處偏廳, 平靜地看着蹙眉：“是誰。”

“他們一行人自頌城而來，一共五人，三女兩男。其中一位，乃臨州知州大人之子，還有他的青梅竹馬，臨州陸家的女兒。”

“其餘兩個呢？”

“不知, 沒有來處。”

下面的人抱拳, 說, 竭力再去查探。

近來朝中不太平, 涼國送來的質子被婁詢欺淩，扔進牢獄, 牢獄那場大火将痕跡燒得什麽都不剩。而同時, 婁詢無故趕往臨州，死于非命。

現下, 又死了一個徐敬成。

驚動了平安侯。

朝中有命案發生不可避免，可前是婁詢, 後是徐敬成。且他們的死, 都像是有預謀。

李禪真不認為這是巧合。

一日前，他趕來荷州時, 有消息傳來, “臨州城抓到的疑似殺害婁詢殿下的兇手，死了。”

涼國質子, 至今還未找到。

還有盛禾……

一樁樁、一件件。

平安侯瞧見站在偏廳的李禪真，上前，老淚縱橫，“賢侄，你定要為我出這口惡氣，将那幕後兇手繩之以法！為敬成報仇啊！”

“侯爺。”

李禪真擰眉：“現下城中的百姓都說兄臺殺了稚童，在此之前，私以為，當給城中百姓一個交代才是。”

“何況，仵作驗過兄臺的屍身，雖有打鬥的痕跡，可他真正的死因，是因它身體之中的蠱蟲。他的命與那蠱蟲的命聯系在一起……蠱蟲臨到死期，他才命隕。”

“李禪真！你此言何意？”

平安侯聽罷李禪真的話，臉色越變越黑，“兇手定然另有其人，本侯的兒子，能來荷州，将這荷州治理的井井有條，是他們荷州百姓的福氣！他放下榮華富貴不要，臨到頭，還要受這幫人誣蔑的麽！”

“他絕不可能殺人！更不會用巫蠱邪術！”

李禪真抿了下唇，父母之愛子，前提是相信正确的判斷。一味包庇，縱容，便沒有真相。

他深知此理，故而沒再争執下去。

只言道：“侯爺，夜深了，您該去歇着了。”

平安侯氣急，拂袖離去。

手下的人見狀，勸道：“主子，你也該去歇着了。”

原是除夕夜，阖家團圓之際，可當下的李禪真，沒有與他守歲的人。

李禪真從偏廳走出去，站在屋檐下，聽着耳邊爆竹聲響，望向天邊的一輪明月。

“李禪真，你不信我麽，我與謝小公子清清白白，絕無私情……”

“我只說一遍。”

盛禾外表柔弱，卻是很倔的人，她說了，只說一遍，便是當真只說一遍，之後，也再沒有同他解釋過與謝嘉昱的關系。

就連那個孩子……

她也不說。

李禪真閉上眼睛，痛苦，絕望。

他明知“沈稚寧”有嫉妒之心，欲取而代之。

他發現了，卻還是将一碗落胎藥，灌給了盛禾。

盛禾亦知此事不是“沈稚寧”的手筆，而是他的，從此生了隔閡，與他無愛無恨，再沒有牽挂，無聲無息的離開。

她應當知道，他對她的情意，并不同于常人。他不顧一切娶了她，她一定會記得的。

她愛他的話，就會回來的罷？

那時的李禪真在痛苦中期盼着。

直至時間一點點流逝，盛禾離他越來越遠，

他方才知道，自己錯的無可挽回。

“他們在何處？”

下屬知道他在問誰，“好似出城了。”

“不過屬下已命人偷偷跟上了。主子您要消息的話，屬下這就派人放信號……”

李禪真阖了阖眸，她又要走麽？

連和他同處一座城池都不肯。

“備馬！”

“可夜已深……”

李禪真厲色掃去，那屬下沒有再多言。

他已經做好打算，要把她追回來。

-

馬車搖搖晃晃，似磕到一個石子，夢裏，沈稚寧感覺自己從很高很高的臺階上踩空，掉下去，她驚慌失措地擡手，胡亂在黑暗中抓着，驚醒。

“呼——”

沈稚寧直愣愣坐起來，入目，是少年澄淨黝黑的眸光，他的手臂護在她身後，“做噩夢了？”

“沒有。”

身上太熱了，沈稚寧離他遠了些，“走多久了？”

“約莫幾十裏罷。”

“嗯。”

馬車停下來，陸巧從前面馬車下來，看着一望無際的遼闊平原，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有些難辦地蹙了蹙眉。

荷州距離蘆城，相隔千裏。

“阿姐，兄長，現下是冬日，四周連個莊稼地都沒有。我們走得急，沒準備什麽。這幾日怕是要快馬加鞭了！”

聞言，沈稚寧掀開馬車簾子，看向車下的陸巧，點點頭，“無妨的。”

陸巧折回去，看着盛禾擔憂的神色，她勸道：“盛姐姐，我們已經出城了，你睡會兒罷。”

盛禾身體疲累，可腦袋卻是清醒的。

“給你們添麻煩了。”

陸巧“嗐”了一聲，而後笑，“我還沒有經歷過這般特別的除夕夜，盛姐姐不客氣。既是選擇同路，必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望着陸巧幹淨的眼睛，盛禾笑起來。

從前她長在深宅大院裏，每日面對的姐妹無不是想要高嫁，她們日日想着穿着打扮，想要在某個宴席上，争過誰去，或被哪家公子瞧上，若是能入宮，做個娘娘就更好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姑娘，整日提着劍，說要行俠仗義，即使她并沒有那樣強大，但她卻可以盡全力護着她想護的人。

瞧着盛禾的面色好了些，陸巧亦開懷。

沈蘭安回眸，罵了聲：“傻丫頭。”

而後，迎着寒風，趕車。

陸巧的聲音斷斷續續從前面的馬車傳出來，她一會兒唱歌，一會兒又講笑話故意逗趣盛禾。

沈稚寧聽着，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陸巧這姑娘，是真的讨喜。”

她由衷地誇贊了聲。

回眸，衛淩州學着陸巧的方式與她說故事，可這一點都不搞笑，反而越來越恐怖。

不知是怕的，還是冷的，沈稚寧哆嗦了下，然後阻止衛淩州：“那個，你還是不要說了……”

她懷疑衛淩州是故意吓她的。

整整三日，不見人煙。

直至第四日，他們才見到一個村莊。莊子前，是一大片荒蕪的莊稼地，有人家習慣把自己的家人葬在田地裏，故而隔不遠處，便有幾處土堆。

滿田的稻草人。

陸巧探出頭，欲從這村莊裏借些熱水。

只瞬間，天空哀吼，烏雲壓下，風刮着田地間的稻草人，搖動，擺晃。眼前的視野逐漸被霧氣遮擋，兩架馬車之間，霧影崇崇。

沈稚寧坐在馬車上，不自覺緊張起來。她擡手抓住衛淩州的手臂，“是又有什麽人在裝神弄鬼麽？”

看着這景觀，加上身旁抓緊他的沈稚寧。衛淩州渾身的血液都顫動起來，“不是，是有惡鬼，來鎖你的命。”

“衛淩州，你別在這時候吓唬我了。”

“明明……”

衛淩州好笑地看向沈稚寧：“明明什麽？”

沈稚寧抿了下唇，“是你說沒有鬼的。”

衛淩州挑了下眉，“這次倒是聽話。”

他拽緊沈稚寧的手，一邊問她：“荒野之中的村莊，稻草人，墳墓……”

“沈稚寧，你想到了什麽？”

沈稚寧面色凝重，心吊起來，不敢有任何的放松，她能想到什麽？她只能想到恐怖片而已。

不過，從氣候科學來講，造成霧氣的原因是因為溫度驟降，空氣中能夠容納的水汽的能力減小，一部分水汽凝結成了小水滴。

可能只是恰巧遇到極端天氣而已……

“阿姐！兄長？”

不遠處，沈稚寧聽見陸巧的聲音。

“我們在這兒。”

再之後，沈稚寧便聽不見陸巧的聲音了。

她轉眸看向衛淩州，而後衛淩州将身上的布兜解下來，系在沈稚寧身上，“拿好了。”

小玉暈暈沉沉地從布兜裏探出頭來，它抵在衛淩州的手背，不舍一般，蹭着。

一邊衛淩州與她說：“很有趣的游戲。”

“但別把自己玩死了。”

沈稚寧抓緊衛淩州：“我、我保護你。”

聽到沈稚寧的話，衛淩州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又笑：“好啊。”

衛淩州從馬車上下去，沈稚寧跟着下去。

緊緊依偎在他身邊。

雲霧間，沈稚寧仿佛看見稻草人在動，在朝着他們走過來……

她眨了眨眼睛，幾番确認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直至耳邊響起衛淩州的笑聲：“它動了。”

沈稚寧心間警鐘作響。

漸漸地，有了耳鳴的聲音，她捂住耳朵。

而原本一動不動的稻草人，排列有序，朝着他們圍合，移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