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姚府賀壽

姚府賀壽

人間四月,花開宜人,最是一年中春意盎然的時節。

忙完了年初的事,得空了,各家有适齡男女的都在為嫁娶之事操心謀劃。

自阮檸應承下來母親後,沈氏每隔一、兩日就會拿着不同男子的生辰八字和畫像詢問她的意見。

阮檸粗略一瞧,父母給她挑的都還算是年輕上進之輩,最不濟也是個秀才,但她對嫁人這事實在提不起興趣,雖不明面拒絕,卻也總找各種借口搪塞過去。

今日這個太矮,明日那個太瘦,亦或是嫌棄人家腿短腰粗頭發少。

幾次三番下來,沈氏唉聲嘆氣,阮佑德忍了又忍,終是在沈氏告知他阮檸又一次拒絕後,親自來了一趟花朝院。

“檸兒,你怎可如此膚淺,對男子的外貌諸多挑剔?需知道,女子嫁人當以對方的人品才幹為重。”

阮檸推脫不過去便開始耍賴,“可是父親,女兒就喜歡高大俊俏的,而且還要家世出衆、能力過人,心裏只能有我一個。哦,對了,溫柔體貼也不可少。”

“若是找不到這樣的我就一輩子不嫁人,與父親一起做生意去。”

聽着阮檸列出的條件,阮佑德頭筋突突直跳,他女兒這哪裏是找夫君,這是在做夢!

她說的,連周頌安也達不了标。

“檸兒,你頭腦要放清醒些,不能一味鑽牛角尖,像段家那種簪纓世家不是我們可以高攀的了的。”

段家?關段家什麽事?哪個段家?

她不過是故意将要求定高,怎麽父親自動就對标到段家去了?

阮檸茫然片刻後,反應過來必定是阮卓那個大嘴巴在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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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你別聽……”

“再說你以為生意就好做?那都是要看人臉色的買賣!”

阮父不理會她,重重“哼”了一聲,“既然想學做生意,你明日便同我去趟尚書府,看看做生意有沒有你想的那麽容易。”

阮檸倒沒所謂,只要不逼她嫁人,什麽都好。

翌日一早,阮檸與阮佑德帶着賀禮,一同前往工部尚書姚一帆的府邸,為他慶賀五十大壽。

阮檸本以為父親生意做的大,連尚書府都能搭的上關系,直到父親在姚府幾步開外停下,來回張望好半天都沒有要進去的意思,阮檸才意識到是自己想多了。

阮佑德作為頗有名氣的富賈,可能在京商圈子裏還有些地位,但碰到真正的豪門顯貴,是連大門都進不去的。

阮佑德告訴阮檸,他們今日一來就是碰運氣,争取把賀禮給送進去。二來其實是為了等一位工部的張主事。

年前已經定下由阮家負責的長平街商鋪修繕事宜,經這位主事一授意,卻轉交給了魯家去做。

阮佑德為此主動去找過這位主事許多次,但都被拒之門外。

所以他今日堵人堵到了這裏,直系上官過壽,張主事沒有不來的道理。

阮檸望着門庭若市的姚府,突然有點理解阮佑德口中的不容易,士農工商,這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阮檸正兀自走神,阮佑德突然眼睛一亮,嘀咕了一句:“來了。”

說罷他便快速迎了上去,阮檸回過神來也緊随其後,等到那位張主事下轎,卻見來的不止他一個,旁邊還有一位美嬌娘作伴。

轎子停下的地點其實距姚府還有百來米的距離,因而張主事并未想到會有人在這裏等他,第一眼見到阮佑德,他眼中閃過的是厭煩,下意識扣好了衣領最上端的盤扣。

至于那美嬌娘,發鬓微亂,臉色潮紅,嘴上的口脂已然被暈染開來,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二人剛才做了什麽荒唐事。

阮佑德發現來的不是時候,但機不可失,他仍陪着笑臉。

“張主事,早前就想要拜訪您,但您公務繁忙一直不得空,因而今日就冒昧等在了這裏,一點心意還望您笑納。”

說着,阮佑德向後使了個眼色,阮檸心領神會,将一塊上好的和田玉給張主事送了過去。

張主事本一臉不耐,那玉石看也沒看便繞開要走,直到餘光瞥見阮檸比美玉還要奪目三分的容貌,頓住了腳步。

“這是?”

“哦,這個是小女。”

阮佑德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生意上,“張主事,長平街修繕的事宜,您看……”

推了把阮檸托着玉盒的纖纖細手,張主事有意無意的扣了下阮檸的手心,随後打斷阮佑德。

“玉你拿回去。長平街的事,我今日有事也不方便談。若是真有心,後日傍晚你們父母兩一起到聚賢樓找我。”

說着,他又意有所指地盯住了阮檸。

那目光黏膩又隐晦,加之手上惡心的觸感,讓阮檸登時感覺有多只癞蛤蟆爬過皮膚,渾身不适。

阮佑德這時候也看出了張主事的意圖,笑容僵住,整張臉憋得鐵青,他是來做生意的,又不是來賣女兒的!

正要将阮檸一把攬回身後,那位美嬌娘卻上前一步,扯住張主事的衣袖。

“張郎,不是說好的這生意由我爹爹來做嗎?你跟他們還有什麽好談的!我都已經嫁入你們家了,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爹爹?

這難道是……魯家的女兒?

阮檸愕然,魯家能拿到長平街修繕的生意,竟是以女兒給人做妾換來的?

張主事望了眼進進出出的姚府,生怕惹人注意,道貌岸然,“大庭廣衆之下成何體統?你先回家去,就送到這裏罷。公務上的事我自有安排,你少操心。”

“人家不依。”

美嬌娘扭了半天,卻不見張主事憐惜,面上逐漸委屈起來,指着阮檸,“張郎,你是不是已經厭棄我了,又看上了這個狐貍精?”

張主事怒斥一聲,“瞎扯什麽!”

“你就是!”

美嬌娘生出一股怨氣,不敢拿男人撒氣,便将火力轉移到了阮檸的身上。

沖動之下,她上前重重推了一把阮檸,“小賤蹄子,從哪來回哪去!”

阮檸毫無防備的向後倒去,中途她一度能試着住身形,但電光火石間,還是放棄了。

一來她懷裏護着的和田玉,人摔了沒事,玉摔碎了她可得心疼壞了,值不少錢呢!

二來這對男女一個動手動腳,一個張嘴就罵人,她心裏也憋着一股氣,索性順勢就倒在了地上,讓他們兩人吵去。

然而千算萬算,阮檸沒算到她摔倒的時機不對,身子在傾倒的剎那間,身後一行人走來,她避之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其中一人的靴面上。

感覺到那人腳步停頓,阮檸十分不好意思,順着那人的黑色皂靴一路向上,看到他玄色的雲紋錦袍,再到革帶束着t的勁瘦腰身、分明的下颌線,直到看清對方的五官。

阮檸心中一凜,懊惱的不行。

誰都好,怎麽偏偏又是他!

怕這個瘟神當衆對自己發難,連累的阮老爹都下不來臺,阮檸第一時間想的就是撇清關系,于是指着那美嬌娘告狀道:

“是她推我的。”

接着又将撐在地面的掌心舉起,阮檸可憐巴巴地湊在嘴邊吹了吹,試圖賣慘,“都破皮了。”

摔的這麽慘了,總不至于還兇我吧?

段顯塵只覺得一團又軟又彈的東西砸在自己腳背,那觸感陌生又怪異,并随着少女的動作不斷強調着存在感。

垂首瞥見少女杏眸含霧地望着自己,段顯塵涼聲道:“起來。”

“哦。”

阮檸護着懷裏的玉石,慢吞吞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招好像不管用。

原本還趾高氣揚的張主事,此時見了段顯塵畢恭畢敬。他目光驚疑不定的在阮檸與段顯塵之間逡巡,不清楚二人是什麽交情。

此時此刻哪還有方才半分的氣勢,他吓得趕緊彎腰作揖,“段大人。”

段顯塵并不知他姓甚名誰,身後一人及時上前道:“大人,這是工部主事張成。”

段顯塵點頭,又将目光移向方才那推人的女子,“這位呢?”

張成誠惶誠恐,“回禀大人,這個是……是下官的妾室。下官沒有約束好她,沖撞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是沒約束好她,還是沒約束好你自己?”

段顯塵瞳仁清寒,仿佛洞悉一切。

說着,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隔空點在張成嘴角尚未來得及擦淨的口脂上,“我看不是她沖撞了我,而是你敗壞朝廷風氣。張成,你很會避重就輕。”

段顯塵監察百官向來以不近人情聞名,張成額頭瞬間布滿冷汗,想到可能會被彈劾查辦,他整個人猶如驚弓之鳥,“下官知罪,還請段大人網開一面……”

段顯塵卻不再聽他廢話,擡步便要離開,這時候才發現前頭還杵着只呆頭鵝。

看阮檸是女子,段顯塵給她留了臉面沒有在衆人面前訓斥,只是盯着她,示意她識相點,自己讓開。

但阮檸明顯接收錯了訊號。

這人好生奇怪,突然盯着自己看幹什麽?

難道她臉上也有東西?

還是說……段顯塵終于發現她有點漂亮了?

不可能,他又不是那種有審美功能的人。

那就是……他剛才幫忙教訓了張主事,想讓自己謝謝他?

阮檸拿捏不準,只得糊弄寒暄,“段公子,謝謝你。對了,你上次的傷好了嗎?”

阮檸的本意是善意關心,誰料此言一出,恰巧被從姚府內走出往這邊走來的尊貴婦人聽見,她神色緊張道:“顯塵,你受傷了?”

“什麽時候受傷的,傷在哪兒,怎麽方才也沒聽你母親提起。”

段顯塵肉眼可見的沉下臉,極為不悅地瞥了眼阮檸,才回過頭道:“舅母,我沒事。小傷而已,所以不想母親擔心。”

阮檸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原來他受傷的事沒有告訴家裏啊,好煩,怎麽遇到段顯塵總出這種烏龍。

阮檸蔫蔫的,估摸着自己遲早得被段顯塵記恨上。

這時候姚府的管家也跟了過來,笑臉相迎道:“貴客到來有失遠迎,還請幾位裏面請。”

管家依次望過熟悉的面孔,直到阮檸這,他頓了下。

見她與段顯塵離得最近,管家,“這位姑娘……?”

舅母跟着望了過來,“是啊,這姑娘倒面生的很,顯塵,她是你的朋友?”

段顯塵,“不認識。”

“……”

說這話時,段顯塵長腿已經繞過阮檸向姚府的大門走去。然而下一刻不知想到什麽,他又倏然停步,對着管家道:

“不過她是你們三公子的朋友,你可以帶她去找姚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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