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迷霧重重
迷霧重重
喝完姜茶,麗娘剛好從後屋走了進來,她本是來尋阮檸,這時候見到旁邊還多了個陌生男子,不由一愣。
傅婆婆與段顯塵介紹了女兒,又搖頭道:“她是個認生的,還請公子莫怪。”
段顯塵不甚在意,取過包袱拿出一錠銀子扣在桌上,“貿然叨擾,這點薄銀還請老人家收下。”
出手這般闊綽?
段顯塵的包袱微敞着,阮檸偷眼望過去,發現裏面黃澄澄的還有好幾錠金元寶。
一雙渾濁的眼珠子從白銀上掠過,傅婆婆受寵若驚,“公子這可使不得,不過是過個夜,哪裏需要這些。”
她将銀子又推了回去。
段顯塵坐着沒動,“老人家不必客氣。”
“公子就別再折煞我老婆子了。”
傅婆婆推辭着看向一側,示意麗娘,“還不快把銀子給公子還回去。”
麗娘緊抿着唇瓣不說話,直到傅婆婆又催促了一遍,她才走過去将白銀拿起,垂首遞到段顯塵跟前,“公子,還請收回。”
展眉看了眼近前的女子,段顯塵微哂,将銀子接了過來。
他竟然還會笑?
阮檸像發現了新大陸。
在傅婆婆家的段顯塵好似收斂了鋒芒,連脾氣看上去都和善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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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來這裏的目的究竟是什麽?難道又是為抓叛黨,打算征用傅婆婆的房子?
阮檸繼續盯着幾人。
傅婆婆這時候打開了話匣子,“我聽村裏人說,春闱已經結束好些時日,公子怎麽才從京城動身回家去?”
段顯塵漫不經心,“一些事耽擱了。”
就像是唠家常,傅婆婆指着麗娘,“公子不知道,我這個女兒雖然生在鄉下,但小時候就愛識字認字,我是不懂這些,也教不了她。今天公子來了,麗娘要是有不會的,不知道能不能請教公子?”
“老人家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
傅婆婆眼角的笑紋綻開,招呼麗娘,“還不快謝謝公子。”
麗娘依舊低垂着眉目,矮了矮身,“奴家多謝公子指教。”
“我這個女兒啊,就是害羞。”傅婆婆搖頭道。
之後幾人又閑聊了幾句,但可能是有外男在場,麗娘的确表現的比較排斥拘謹,自知道段顯塵與阮檸不認識也不會同行,麗娘便側過身,只與阮檸說話。
“阮小姐,給你烤衣裳的屋子還有一窩剛出生的小狗,你想去看看嗎?”
傅婆婆拉下臉,“麗娘,阮小姐是京城來的貴人,不可沒大沒小。”
阮檸笑了起來,“沒關系的婆婆,小狗想必很可愛,我也想去瞧一瞧的。”
說着便從桌邊站了起來,阮檸挽上麗娘的手臂,“走吧,一起去看看。”
其實看小奶狗倒是其次,她看麗娘渾身不自在倒是真。
反正她也想躲開段顯塵,免得又被他遷怒安上什麽莫須有的罪名。
看小狗總比跟段顯塵待在一起要有意思的多。
二人并肩離開了堂屋,與阮檸往回走的路上,麗娘低頭看了眼擱在自己腕上的青蔥細手,瞳仁裏燃起一道希冀。
她又側頭看向阮檸,試圖透過她的外在望進內心,在阮檸好奇回望過來時,她倏然攥緊衣袖,面上卻裝作無事發生。
“阮小姐不用害怕,剛才那些惡犬我都已經鎖了起來,咱們這次就只看狗崽。”
“好。”
細心周到的人總是令人如沐春風,阮檸步伐也邁得更快,若是只看小狗寶寶,她還挺期待的。
屋內暖意融融,屋外風雨呼嚎。
走到烤火的小偏房,麗娘突然一拍腦袋,“糟了,我還有些臘肉忘記收回來,要是讓母親發現必定罵我,阮小姐可否陪我去趟後院?”
阮檸自然應允。
二人調轉步伐,又往屋子後頭行去。
當麗娘推開最後一道木門,潮濕的泥土腥氣裹挾着風雨撲面而來,阮檸站在屋檐下,真正看到後院的景象時,倒抽一口涼氣,方才還漾起的梨渦已然消失不見。
栅欄外有一間矮棚,裏頭正集聚着十餘只惡犬,聽見響動,它們齊齊朝阮檸這邊望過來,繼而隔着栅欄不停向着她們這邊興奮吼叫,涎水順着利齒滴落,一如盯住獵物的野狼。
然而,它們各個張嘴嘶嚎,卻沒有發出任何聒噪的響動。
院子裏甚至仍可以稱得上安靜,只有狗爪子不停拍打栅欄的“沙沙”聲。
暴雨未歇,電閃雷鳴。
配合着惡犬們猶如默劇般的表演,一種詭異的氛圍在這一方矮院裏蔓延開來。
它們似乎……都被毒啞了,包括之前阮檸見到的那只。
這些犬類毛色各異,品種不一,全都發不出聲絕不可能是巧合。
為什麽會這樣?
這個時候阮檸全然無心去關注麗娘口中的臘肉,但麗娘卻見怪不怪般,撐着傘從雨中回來,順帶将幾串臘肉遞到阮檸近前。
“阮小姐可以幫我拿一下嗎?院子裏還有一些,我要再去趟全都收回來才行。”
下意識接過麗娘遞過來的東西,阮檸怔怔望着烏雲壓頂的村野院落。
“這是什麽?”
麗娘突然發聲,阮檸跟着望過去,只見她被絆了下,緊接着蹲身從地上撿起一塊白色的塊狀物,拿在手裏看了看,随即甚不在意地丢進了矮棚裏,瞬間引起惡犬的一陣瘋搶。
如果阮檸沒有看錯,剛才麗娘撿起的是一塊骨頭,并且截面整齊,明顯是被人拿刀砍斷過的,不知是不是阮檸的錯覺,她覺得那不并像是動物的肢體,倒像是成人的一小塊髋骨。
視線又移回矮棚,滾在角落裏的還有一把長砍刀,刀身被雨水沖刷的锃亮,刀鋒卻發鈍有缺口,顯然是砍東西砍多了留下的痕跡。
這麽長的一柄刀,傅婆婆與麗娘,一個老妪一個少女,誰會有力氣使用?
方才聽傅婆婆說她們只是勉強度日,那這t麽多條狗,又用什麽當作它們的口糧?
腦海中迷霧重重,後知後覺想起那日在姚府,段顯塵與人似乎讨論過什麽失蹤案。
是了,舉子,滄陽!
所以段顯塵才會變換身份來到這裏。
難道傅婆婆家就是……
想到這裏阮檸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渾身汗毛都控制不住豎起。
此時只單單看着麗娘的背影,都覺得心驚肉跳。
渾渾噩噩與麗娘離開了後院,麗娘像是并沒有發現阮檸的緊繃,提議道:“阮小姐,咱們去看小狗吧。”
“我,我突然有些餓了,要不還是先回去吃飯吧。”
麗娘笑道:“好。”
再回到堂屋,傅婆婆已經在廚房裏忙碌,麗娘抱了一筐青菜拿去水缸邊清洗。
桌邊只剩下段顯塵。
阮檸心頭發慌,再見段顯塵早已将“不理他”抛到九霄雲外,此刻只覺得見到了同伴,想要第一時間将發現的情況告訴他。
心裏頭這樣想,行動上便也這麽做,阮檸拖住了長條凳盡力挪了挪,整個人挨着段顯塵坐了下來。
少女的清甜香氣和溫熱體感透過極近的距離傳了過來,段顯塵眉眼未擡,涼聲道:“太近了。”
阮檸非但沒離遠,反而伸手揪住他的衣袖,“我有話想問你。”
側首看了眼被阮攥出褶皺的布料,段顯塵沒有憐香惜玉的天份,将衣袖從她的手中扯出。
但到底沒有不管阮檸。
“怎麽了?”
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卻緊繃至此,途中必定發生了什麽。
小心翼翼看了眼四周,特別是傅婆婆與麗娘的方向,阮檸答非所問:“你是不是來查案的,這裏是不是死過人?”
因為怕聽見,阮檸湊到段顯塵耳邊說話,吐出的濕潤氣息也悉數灌了進去。
耳廓頓時升騰出一種陌生的暖癢之意,段顯塵迅速偏過頭,避開這怪異的感覺,若不是阮檸此時的表情太過緊張認真,他甚至懷疑她是故意的。
這種越界感又來了。
自姚府之後,段顯塵已安排屬下去查過阮檸,确實只是普普通通一個商賈之女,無甚特別。
“将你剛才發生之事告訴我。”段顯塵道。
阮檸努力穩住心神,把後院的所見所聞簡要說完,繼而捏着桌角:“我有一種感覺,麗娘是故意讓我看見的。”
段顯塵沉吟片刻,“你的感覺沒錯。”
“那她為什麽要這樣?難道在殺我之前還想要吓吓我嗎?”
“不是。”
眼神猶如深邃的湖面,段顯塵始終波瀾不驚。
“你無需自己吓自己,你由家厮送來,明日他們必定來尋人,傅家母女不會自惹麻煩。你只要記住,表現的越自然越不知情,你就越沒有危險。”
起初并未打算告知阮檸傅家母女的真面目,因為往往被蒙在鼓裏,反而不易引起注意,避開災禍。
但麗娘的舉動出乎段顯塵的意料。
這夥人,并不是一條心。
“之前并沒有女子失蹤的先例,所以無需多慮,她們只會沖着我來。”
口氣依舊冷冷冰冰,然而段顯塵分析事态時的從容鎮定莫名有股安撫人心的力量,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他的預判就是斷言。
阮檸逐漸冷靜下來,鄭重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她也發現二人如此靠近确實不合常理,遂将長條凳悄悄又往回挪了挪。
她與段顯塵在傅家母女眼裏只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坐的這麽近必定引人生疑。
随着身旁女子的遠離,段顯塵體內的那股煩躁與不習慣随即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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