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再遇杜茗
再遇杜茗
順利收購回來制作紫毫、狼毫的材料,經過老師傅的加工制作,隔了段時間,這批上品毛筆便在阮家的青雲齋開始售賣。
青雲齋寓意青雲直上,旁邊還有一間阮家的書齋毗鄰,許多學子圖看書方便也圖這裏吉祥的寓意,閑暇之時都願意來逛上一逛。
阮檸為了了解貨品銷量,這幾日也特也去了店內,還特意挑選出了兩支毛筆出來供光顧的客人試墨,一筆下去,自然流暢,筆頭的彈性極強,寫出的字也銳利矯健。
許多顧客試過後紛紛打開錢袋子購買。
一支毛筆即便貴,但在讀書人看來也算值得,讀書寫字,最重要的便是筆要用的順手。
阮檸見生意興隆,這批新進的毛筆甚至供不應求,躲在賬房先生後頭笑彎了眼。
沒什麽比掙錢更開心的了!
毛筆的生意既不用自己擔憂,阮檸踏出店內,又去了一旁的書齋,想着自己如今多半閑在家中,找幾個話本子無聊的時候解解悶也算不錯。
書齋的小二見東家大小姐來了,表現的更加賣力,看見在挑選書本的客人便殷勤迎了上去。
“公子,這本書我瞧你看了許久,可是喜歡?喜歡就帶一本回去吧。”
小二笑臉對着一位清瘦男子推薦,那男子衣着樸素,已經捧着手上的本書看了有大半個時辰。
聞言,正埋首于書本中的男子回神,清俊的臉上有一雙烏黑沉靜的眼睛,在小二的殷勤注視下,掠過一絲不自然。
他什麽話也沒說,反手将書本合上,重新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原來是個窮酸書生,小二又重新打量了下那男子,心裏直道晦氣,東家大小姐娘還在旁邊看着呢,他這算是出師不利了。
而阮檸全然沒注意小二的表現,她的一雙眼睛自看見那男子後,總覺得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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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呢……
歪過頭來細細看去,阮檸:“杜茗?你是杜茗吧?”
嘴角漾起淺淺的梨渦,阮檸見年輕的男子眉頭輕蹙,走過去又介紹了一遍自己。
“我是阮檸,阮卓的姐姐,你還記得嗎?前段時間我帶着阮卓去國子監給你道歉來着。”
杜茗看向阮檸,淡然地點了點頭,顯然是記得的。
阮檸笑得更燦爛了,“你經常來這裏看書嗎?”
“不,第一次。”
杜茗回答言簡意赅,雙目不習慣與人長時間對視,轉而暼向方才放回去的那本書,視線短暫的停頓了一會。
“無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他好像很不喜歡跟人打交道,說罷拱了拱手,越過阮檸和書架,一個人朝店外走去。
阮檸跟着轉身,本意是目送他離開,杜茗看起來是個內向之人,既然不願意與人解除,阮檸也不勉強。
春意正濃,溫和暖融。
此時一束陽光斜斜照耀進來,穿堂風吹過,柔柔揚起了少年的衣擺,阮檸瞧見了那發白的衣角上一塊醒目的補丁,針腳不怎麽細密,像是出自男子的手筆,看樣子應該是杜茗自己縫的。
少年很瘦,背影清冷而孤獨,卻有一把筆直挺立的脊梁。
阮檸突然想到了阮卓。
杜茗與阮卓一般大,阮卓雖頑劣,卻是個鮮活的人,嬉笑怒罵皆有之。而杜茗活的似乎太沉重了些,不像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十七、八歲的少年,應該如這春日一半,最是意氣風發、熱烈灑脫才對。
阮檸不自知地嘆了口氣,目光又移向他之前看的那本書——《經世策論》。
他好像很喜歡這本書,多半是方才小二極力推薦,他又囊中羞澀,因而才放了回去。
阮檸想,少年人的自尊,是應該被好好保護的東西。
“杜茗。”
在少年一條腿已經跨出書齋的時候,阮檸突然從後面叫住了他。
杜茗回頭,沉靜的眉眼裏夾雜了兩分疑惑。
阮檸耷拉下眼角,朝他露出微微苦惱的t表情,“我可能真有個事需要你幫忙,你眼下有時間嗎?”
杜茗沒有回答,依舊沉默寡言,但停下的腳步已經說明了他的态度。
阮檸不自覺笑了起來,走過去指着一輛板車道:
“我隔壁的青雲齋剛進了一批貨,可店裏的老師傅們年紀大了,腰腿不方便。這邊書齋的小二又要顧着生意抽不出空來,能勞煩你幫我把它們搬到店裏去嗎?”
阮檸話音剛落,那邊運送板車的漢子找賬房簽完字據出來,正要過來卸貨,卻見阮檸暗暗朝自己揮了揮手。
漢子撓了撓腦袋,反正運貨的錢已經拿到,還不用自己出力,轉身愉快地走了。
“可以。”
杜茗的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回答得倒很幹脆,随即步伐移動,幾步邁到了板車前。
這是一批新到的茶葉紅花宣,是阮檸特意為女子定做的,這紙是用高野山茶和藏紅花撈制而成,不洇墨、不暈散,很是适宜書法國畫。
第一批試賣的茶葉紅花宣不算多,因而也不算太重,阮檸估量了一下杜茗的身板,打算讓他分四趟搬進倉庫裏去。
然而當兩個老師傅合力将一捆紅花宣搬給杜茗,杜茗卻不着急走,只于原地靜靜地站立。
阮檸一下子擔憂起來,觀察着杜茗的臉色,“怎麽了,是不是太重了?太重了就快卸下來,別把你給壓壞了。”
阮檸本意也不是讓他幫忙搬重物,不過是想要順理成章将他留下來看書罷了。
可少年估計長期飲養不良,她還是錯估了少年的負荷。
阮檸正心中懊悔,杜茗卻語出驚人:“再加一捆。”
阮檸詫異望着眼前清瘦的讀書人。
他還是那副淡漠的樣子,身形卻穩如勁草不動。
老師傅勸道:“少年人別逞強。兩捆太重了,你會吃不消的。”
“在家裏的時候做慣了,加上來吧。”
眼睜睜見杜茗只用兩趟,臉不紅氣不喘的将紅花宣搬進了青雲齋,阮檸第一次領會到什麽叫人不可貌相。
等在門口,待杜茗再次跨出青雲齋的門檻,阮檸說出了那句準備已久的臺詞。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麻利。杜茗,正好我這一會還有批貨要來,你能不能在這等等幫我再搬一次?”
還有嗎?
擡眉看了一眼天色,杜茗臉上浮現一絲猶豫。
“大概半個時辰後就到,不會耽誤你下午的功課。”
“你就幫幫我吧,等的這段時間你在書齋裏面坐着看書就好。”
雙眸中露出拜托的神色,阮檸期待地看向杜茗。
他好像從來就沒有被人這樣熱烈的對待過,阮檸的眼神猶如一汪溫熱的泉水,清澈而舒緩。
杜茗鬼使神差的,答了一聲“好”。
計劃得逞,阮檸嘴角的笑意漾的更高,她将杜茗帶回書齋,又找出一個空座請他坐下,小二見少年似乎是大小姐的朋友,很有眼力見的奉來一杯清茶。
安頓好杜茗,阮檸又反身回到書架,抽出了幾本典籍擺在杜茗面前的書桌上,“你就在這裏看,等貨到了我再通知你。”
“嗯。”
還想建議杜茗跟她們一起在店內吃午飯,但杜茗卻果斷拒絕,任阮檸如何勸說都無濟于事。
他堅持道:“我自己帶了幹糧。”
阮檸看見了,那是兩個幹巴巴,硬的掉渣的剩餅子。
不過阮檸并沒有再勸,敏感又自尊的少年,需要循序漸進的溫暖。
一盆熱水澆下去,會将他吓跑的。
想到這阮檸不欲再打擾他,轉身回到賬房,幫父親細細查看起這段時間的賬目往來。
與此同時,杜茗也低頭望向阮檸送過來的那幾冊典籍,入眼第一本的封皮有些眼熟,仔細一看,竟是他方才閱讀了許久的《經世策論》。
似乎是突然意識到什麽,杜茗擡眼去看賬房內的女子,只見她正與老師傅商讨着什麽,一副專注又認真的模樣。
緩然伸手,端起飄着清香的茶盞淺淺喝了一口,杜茗複又将目光投向書齋之外,天色明朗、恣意安然,今日好似是個不錯的天氣。
适宜讀書。
阮檸向老師傅請教完問題,也記起杜茗,這時候再轉過頭去瞧,發現他正靜然而坐,凝神看着手中的書卷。
灼灼春日、清朗少年,宛如自成一道屏障與這喧嚣濁世隔絕開來。
書齋內也同樣保持着落針可聞的安寧,一時間只剩書本翻頁的“沙沙”聲。
阮檸本以為這段難得的靜谧可以持續到午時,誰成想還沒過半刻,就見一個家厮慌慌忙忙沖進書齋。
“大小姐,不好了!公子被官府的人抓走,您快跟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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