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酒後真言
酒後真言
阮佑德這輩子沒覺得這麽難擡起頭過, 借他八百個膽,他也沒想過要段顯塵給他做女婿。
可現在這位就站在自己對面,正經八百向自己要個解釋。
而且段顯塵相比于方才向下敬酒, 眼下竟然一反常态的看起來還算平和,可他越平和, 阮佑德越膽戰心驚。
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定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連他這個從商的都知道, 段顯塵向來不近女色、潔身自好,眼下他們這麽編排人家, 他怎麽可能不追究。
阮佑德嗓子幹的厲害,“唉, 段大人,誤會, 這都是誤會。”
“哦, 誤會。”段顯塵點頭, 又朝阮佑德邁了一步。
阮佑德頭皮發緊,立時拽緊兒子護在身後。
若是真有什麽疾風驟雨, 就讓他這個做父親的來應對。
段顯塵站定,又掃了一眼對面如臨大敵的父子,面色沉靜道:
“段某暫且沒有娶妻的打算, 也望二位今後, 慎言。”
言罷,玄黑色的衣角在二人面前轉了個彎, 須臾之後雅室的門再次被推開,面前遮擋的一片陰影随即消失。
阮佑德仍保持着被架在火上烤的煎熬,等了會後, 突然發現面前已然空空如也,才擡眼看向已經關閉的大門。
就這麽, 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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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卓這個時候也困惑轉頭,“爹,他走了?”
父子二人驚疑不定,乘風在旁邊看不下去,“公子既已回到雅室,二位若無事的話,也可回席繼續赴宴了。”
本還等着被人責難,沒想到一下子峰回路轉柳暗花明,阮佑德與阮卓兩個對視一眼,目光閃動,逐漸轉驚為喜。
竟然就這麽糊弄過去了?
乘風作為方才整個事件的唯一旁觀者,雖面上仍保持着一個合格随侍該有的鎮定平靜,內心波瀾其實一點也不比阮家父子少。
公子方才喊了阮老爺子什麽?
他喊阮老爺子伯父!
如果乘風沒記錯的話,能被段顯塵喊伯父的,除了真正親緣上的幾個大伯,乘風還是第一次聽見他這麽喊旁人。
而且他口口聲聲讓人家父子兩個慎言,可女婿該幹的事他一樣也沒少幹。
讓他出來就出來,讓他敬酒他也敬酒,這不是很配合嗎?
敢問他什麽時候見過段顯塵對這種事這麽配合?
還暫且沒有娶妻的打算的“暫”是什麽意思?
奇怪,太奇怪了!
乘風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阮佑德與阮卓一起扶持着走下樓去,方才還心有餘悸的二人,在見到同桌酒友們敬仰恭敬的眼神之後,一瞬間就煥發新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誇口成功的暢快自得。
父子兩個踱步走回酒桌。
在一聲聲“佑德老哥”“佑德賢弟”“阮卓賢侄”中,阮佑德與阮卓逐漸迷失自我,推杯換盞來者不拒,最後爛醉如泥倒在酒桌之上。
與此同時,阮檸見父親和弟弟遲遲不歸,擔心出了什麽事,也匆匆登上馬車,往酒樓的方向趕去。
等到了地方,方一進入大門,入眼便看見喝得醉氣熏天的父子兩晃晃悠悠想要起身,然而阮t佑德此時根本站不穩,倒騰了幾下,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之上。
阮檸看得眉頭緊擰,怎麽喝得這樣多!
回頭叫上家厮,阮檸走到二人身邊将他們扶起,正準備架着往門口走去,這時候樓上突然傳來一陣響動,雅室的大門被人從裏面推開。
緊接着店家和小二仿佛全部出動,将正準備離場的賓客請至一旁,示意他們稍等片刻,避免沖撞貴客。
這是要給樓上的人清道?
到底來的是什麽樣的大人物?
阮檸同樣也被攔在兩旁,這個時候擡頭去看,便見在好幾個官吏的躬身陪同下,兩個男子從雅室內緩緩走出,其中一人阮檸不認得。
但正與他并肩一起說話的另一個,阮檸再熟悉不過——
段顯塵。
“聽說是皇子呢。”這個時候有人在旁邊小聲嘀咕道。
阮檸聞言繼續看向二人,發現即便與皇子在一起,段顯塵也毫無低頭臣服之色,依舊我行我素,氣勢不減。
反倒是那皇子,似乎對他禮遇有加。
一行人從樓上走下來的期間,阮檸其實一直瞧着段顯塵,并試圖與他用眼神打個招呼,但男子卻目不斜視,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站在角落裏的阮檸。
這麽遠遠看着,他好像還是以前那個難以接近的段顯塵。
不過阮檸沒太往心裏去,反正這種場合跟他打招呼也不太合适,看不見就看不見吧。
那她也假裝不認識段顯塵好了。
因而待到一行人經過阮檸面前之時,阮檸反而收回目光轉頭去照顧喝醉的阮佑德,直等到那些達官顯貴們登車離去,小二讓開道路,她才又招呼着家厮将父子兩個架着繼續向外走。
不過在即将出門之際,阮檸因顧着喝醉的二人并未太注意前方,邁出門檻便一頭裝在了一個人身上。
“段大人?”
阮檸捂額擡頭,驚訝出聲,“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低頭看了眼少女,段顯塵面不改色,“忘了樣東西。”
看了看跟在後頭的乘風,阮檸不解,“忘了東西你讓乘風去拿便好了,怎麽還自己回來一趟?”
段顯塵一時沒接話,乘風卻立即在心裏給阮檸鼓掌,阮姑娘,問得好,連他都不知道公子為什麽要回來一趟。
他甚至連拿什麽東西都不清楚。
反正就是莫名在門口吹了會風,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然後,便掉頭回來了。
乘風雖不知道什麽東西拿起來要這麽慎重,但他知道,公子的紅塵,恐怕還沒那麽容易看破。
這時候只聽段顯塵随口回了句“東西比較重要。”
“哦。”
阮檸聽後點點頭,并未做多想,朝他揮手作別,“那你快去吧。”
乘風,“……”
唉,雞同鴨講啊!
段顯塵立在原地一時未動,這時候阮檸已經越過他照顧着阮佑德向外走去,直到後頭阮卓一聲驚呼,少女才吓了一跳回過頭去。
怎麽了?
此時阮佑德已經不省人事,但阮卓尚且東倒西歪,保留些意識。
方才他路過段顯塵時剛好一擡頭,入眼便是男子那張冷俊卓絕的臉,停下腳步揉了揉眼睛,阮卓頓時張開嘴巴大呼一聲“阿姐!”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望向他。
只見阮卓盯着段顯塵慢吞吞繞了一圈,面上呈現出一種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繼而望向阮檸,“阿姐,我怎麽進到你夢裏來了?”
“你來看看,你來看看,這是不是段大人?”
說罷他醉醺醺朝阮檸招了兩下手,繼而像是想到什麽,突然一把抓住段顯塵的胳膊。
“阿姐你還愣在那幹什麽,快,快過來啊!”
“你看我,我都幫你把他拉住了……趁還有時間快過來摸摸……像不像真的?不,不要浪費時間……一會夢就醒了。”
阮檸,“!!!”
酒樓門口一時間靜默的可怕。
一種無地自容的情緒在阮檸體內瘋狂蔓延……
怎麽辦,怎麽見人?
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為什麽她每次見段顯塵都在丢人?
阮卓這個笨蛋東西到底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盛怒之下阮檸什麽都不願再想,再想就是與自己為難,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把阮卓的嘴堵上,別再冒出什麽驚世駭俗的句子直接把她釘死在恥辱柱上。
想到這便要幾步上去拉回阮卓,不料阮卓卻先她一步,猝不及防“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段顯塵這時候拎着脖子将他掉了個面,确保污穢之物沒有對着自己,然而男子方才似乎走了神,并沒有原來的眼疾手快,仍是有零星的幾滴噴落在了他的衣衫之上。
阮檸頓時大驚失色,也顧不得阮卓,拿起帕子就去給他擦拭。
“對不住,對不住,擦一擦就好了,你相信我,一定可以擦掉的。”
想着段顯塵的衣衫都十分昂貴考究,有的甚至出自宮中專供,阮檸生怕段顯塵要她賠,奮力在男子的衣襟前努力,又因方才阮卓的一番話,這回更是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
只想着快點把這髒東西擦掉就回家蒙頭大睡個三天三夜。
然而段顯塵今日似乎也特別好說話,還真就任由她這樣擦着,半天都沒有發出一個聲音。
直到阮檸覺得處理的差不多了,退身想要離開,放下的手腕突然又被人捉住,重新按回在衣襟之上。
溫熱的皮膚仿佛就在掌心下跳動,阮檸渾身一顫,擡眼看向男子。
段顯塵垂眸,挑眉。
“為什麽,你的夢裏會有我?”
“沒有,你別聽阮卓瞎說!他喝多了說的話你不要信!”阮檸現在根本不想談論這個,試圖抽離逃跑。
奈何少女剛一嘗試,下一秒男子卻用更用力将她按了回來,聲線帶着低沉散漫,“我怎麽聽說……酒後吐真言?”
“哎呀,你松手!”阮檸不想再和他說話。
“叫你松手聽到沒有!”
面對少女的威脅,段顯塵不為所動,繼續将她的纖手捏在掌心,甚至還故意往上揚了揚,似乎想看她能用什麽辦法脫離。
阮檸又急又躁,第一次發現段顯塵這麽煩人,最後用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然後像是不解氣一般,雙手用力推在段顯塵的胸膛之上。
明明可以穩住身形不動,段顯塵卻還是配合的後退了一步,望着頭也不回跳上馬車的少女,一貫冷峻的眉眼染上不自知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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