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午間辯駁

午間辯駁

阮檸在家很是一蹶不振了幾日, 每次一想到段顯塵會以為自己日日做夢肖想他,就絕望地往後一倒,麻木地陷入床榻之中, 然後再拿被子把自己蒙起來,恨不得把自己捂死。

她是想要嘗試着與段顯塵拉近關系, 可不是以這種花癡的方式!

冤枉死了。

其實這幾日姚五娘還邀請過阮檸再去跑馬場, 并雀躍地告訴她又在那裏見到過高準,阮檸一聽高準也在, 推脫着生意忙便婉拒了。

高準在那就意味着段顯塵很有可能也在,她近期不想再見到那個人, 她決定挽回形象,做兩天高冷的女郎。

不過杜茗倒是因為阮佑德的亂點鴛鴦譜, 她為了避嫌好久沒去見過, 只聽送飯的家厮告訴她一切都好, 卻不知傷勢到底恢複的如何。

想到這阮檸收拾好心情,決定今日帶着碧螺親自去趟國子監。

然而二人剛一入國子監, 阮檸尚未等來杜茗,卻遇上了一個老熟人。

周頌安如今任職國子監司業,似是正從外頭辦完事回來, 兩人迎面碰了個正着。

昔日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對男女, 如今見起來卻生疏的厲害,尤其是阮檸, 她覺得與周頌安其實已經沒什麽好說的。

互不打擾才是最好的相處方式。

因而她只是微微一點頭,客氣地喚了聲“周大人”,便轉過身去繼續等杜茗。

然而周頌安卻沒有馬上離開, 站在那裏似乎欲言又止,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這時候卻聽身後一個女子喚道:“表哥。”

阮檸與周頌安同時回頭,便見方夕茹正從遠處提着食盒往這邊走來,眼下正是午休時間,她與自己過來的原因似乎一致。

只不過,要找尋的不再是同一個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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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夕茹此時也看見了站在一起的男女,面上立刻浮現出掩飾不住的防備,委屈的又喚了一聲“表哥”。

周頌安一雙眉頭微蹙,似是有些無奈,繼而看向阮檸,“阮姑娘,我……”

“周大人,方姑娘似是有事找你,還是不要讓她久等的好。”

既已形同陌路,阮檸不希望與周頌安之間還有什麽被誤會的,不管是方夕t茹也好,還是江浸月也罷。

“阮檸。”

這個時候恰巧另一個聲音從後頭響起,阮檸循聲望過去,原本還客套生疏的一張臉立即煥發出笑容。

“杜茗。”

帶上碧螺,阮檸沒再顧得上身後的男女,興沖沖朝男子走了過去。

“好幾日沒見,你傷勢恢複的如何?”她第一時間便是去查看杜茗的右臂。

“好多了。”男子看向少女,眸中同樣含着笑意。

再一仔細觀察杜茗,發現他瘦削的臉頰似是長了些肉,面色也泛着光澤,連頭發絲都變黑亮了許多,阮檸頗為滿意,看來這段時間的食補還是有效果的。

本來就好看的杜茗,這下子更顯眼了。

在阮檸的一通打量之下,杜茗有些不自在,跟着看向自己,“可是我身上有什麽不對?”

“沒有。”阮檸搖了搖頭,看出少年人的局促,繼而貼心得收回目光,

“對了,我這次來還給你帶了幾本新書,你看看有沒有用得上的。”

說着阮檸一邊讓碧螺把食盒交給杜茗,一邊又将自己手中的書冊也一起遞了過去。

然而杜茗對飯菜和書冊似乎都沒那麽感興趣,半晌沒有動作,只是盯着阮檸,突然問道:“這幾日你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沒有呀,為什麽這麽問?”

杜茗抿了抿嘴唇,“我去過兩趟青雲齋,但店家說你近幾日有事,沒有到過店裏。”

他們,已經九日未見。

“你都受傷了,不好好在國子監養傷,還去青雲齋幹什麽?”

阮檸蹙眉,不是很理解杜茗的行為,但看着對方堅持的眼神,還是嘆了口氣,“唉,其實也沒什麽事,算了,不說了,反正都解決了。”

想起父親的有意撮合,還有酒樓那些丢人的事,阮檸覺得沒一件能拿出來與杜茗解釋。

怎麽說呢?說父親想将你我二人湊成一對,我為了避嫌所以沒來?

別把杜茗這少年郎給吓壞了才是!

因而阮檸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這個時候杜茗卻不再勉強,一笑置之道:“既然已經解決,那便不說了。”

“嗯。”

阮檸其實很多時候都覺得杜茗實在是個善解人意的少年,為什麽之前大家都會他孤僻呢?

明明很好相處!

很是在心裏為杜茗叫了一番不平,之後像是想起什麽,阮檸又擡頭對男子道:“哦,還有,你以後若是找我,直接去家裏就行了,不要再去青雲齋那種地方了,容易跑空。”

杜茗遲疑,“我,方便去你府上?”

“這有什麽不方便的?想去就去呀,大家都很歡迎你。”

原來,他也會被歡迎嗎?

杜茗恍了會神,繼而低頭淺笑,重新看向阮檸,“好。”

……

阮檸原本準備陪着杜茗說說話,等到他吃完飯再與碧螺離開,然而沒過多久家厮突然尋了過來,說是淑榮郡主着人通傳有要事找阮檸幫忙,邀請她即刻去跑馬場一趟。

這麽急嗎?

阮檸怕耽誤了什麽要緊事,囑咐了杜茗幾句要好好吃飯注意養傷,這才與他告別,匆匆登上馬車離開國子監。

阮檸走後,少年人溫和的眉宇回歸平寂,杜茗獨自坐在國子監的石桌前,一口一口吃着阮檸送來的飯菜。

吃的多了,他現在已經能夠分清哪一次是阮檸做的,哪一次其實是阮府的廚子做的。

似乎每一次只要吃到她親手做的菜,心情也能跟着愉悅起來。

很幸運,這一次,又是她做的。

杜茗細細品嘗,這個時候,另一個男子端着食盒走了過來。

“杜茗,介意我和你坐在一起嗎?”周頌安立于一旁,面上帶笑看着少年。

杜茗不動聲色,“周司業,請便。”

周頌安不知道自己是一種什麽樣的心理來找到杜茗。

但當他看見原本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姑娘突然對自己視若無物,并将所有的笑容和熱情都轉移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他心裏突然湧上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原本阮檸推拒了與他的婚事,他起先是不相信,再到相信後的松了口氣,不知道為何,竟逐漸演變到了今日這種錯綜複雜的情緒。

特別是那日大雨之中,他目睹了阮檸對他的冷淡,卻轉而拼盡全力将杜茗從廢墟中拉了出來,他突然有一種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人奪走的失落感。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想,也知道自己不應該來。

但他還是來了。

周頌安放下食盒,卻并沒有打開的打算,而是輕嘆了一聲道:“杜監生,他們都說,你和原來的我很像。”

聞言放下筷子,杜茗坐直身體,語氣微涼,“周司業,不如有話直說。”

周頌安沒想到杜茗這麽直白,也這麽敏感,一時倒有些語塞。

過了一會,他才看了眼杜茗面前的食盒,“你應該也知道,阮姑娘和阮家也曾經對我有頗多關照。”

杜茗,“我知。”

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周頌安道:“我有時候在想,他們到底是看重我這個人,還是看重我的未來,以及我在未來能帶給他們的一切。”

說着收回目光,周頌安看向杜茗,“你也是國子監最出類拔萃的監生,前途無量,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意思。”

周頌安現在有一個荒唐的念頭,那就是阮家父女其實誰都可以,在他周頌安這裏沒有成功,便換下一個有前景的,直到成功為止。

至于對方到底是周頌安還是杜茗,他們其實并不在意,在意的只是高官厚祿和權勢地位。

自從杜茗出現,這個問題的确困擾了他許久。

若以往阮檸對他都是真情實感,那她真的能夠真麽快抽身,再投入到下一個人身上嗎?

周頌安不得而知。

然而杜茗聽完卻像聽到了什麽好笑之事,淺淡出聲,“周司業,你與阮檸既已無瓜葛,又何必想那麽多,自尋煩惱?”

周頌安,“那你呢?”

“我?”杜茗身體往後靠了靠,“我覺得可以被人期待,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周頌安,“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落榜了,他們還會期待,還會待你如初嗎?”

“會。”杜茗斬釘截鐵。

“并且如若落榜,那是自己無能。”

杜茗看向周頌安,“身為男子,連一個姑娘原本在父母膝下擁有的生活都保障不了,為什麽要強拖着她跟你一起受苦?”

“周司業,這一切都是自己選的,沒有人逼你,或是逼我。”

“如果一開始就不情願,你本該在她向你施以援手的第一步就拒絕,而不是現在全身而退了,又向我來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

周頌安被堵的啞口無言。

他想象不到一個向來沉默寡言之人,竟一下子能與他說出這麽多內容。

周頌安試圖找補,“你尚且在讀書,并不明白官場上的道理,更不明白一個得力的妻子能在仕途上給你帶來什麽樣的助力。”

杜茗,“周司業,你志向遠大,傾慕的是世家貴女。”

低頭望了一眼面前的食盒,男子小心收拾好,清冷的眼底掠起一絲漣漪,“杜茗不才,卻獨戀這一份人間煙火。”

說罷站起身來,男子背對着周頌安,聲線沉靜道:“周司業,人各有志,你我各自走好自己的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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