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抵在牆角
抵在牆角
阮檸在去顧簡之與淑榮府上之前, 再三确認段顯塵會不會去,他若是去,她便不去了, 免得遇見又要憑白添堵。
顧府那邊的家厮明确告訴阮檸,段大人當日有公務在身, 已經答複不會過來。
阮檸聽後安下心, 答應自己當日會準時赴約。
到了淑榮邀請的那日,阮檸與姚五娘早早就到了府上, 陪着淑榮一起說話逗樂,這次只是一次小範圍的宴請, 邀來的都是熟稔的朋友,幾人也都放松惬意。
沒過一會, 高準也到達顧府, 阮檸見他确實是一人前來, 更加松了口氣。
彼時還沒到午飯的時間,顧簡之與高準在涼亭聊着朝堂之事, 阮檸則與淑榮、姚五娘一起于池塘邊喂魚,阮檸剛抓了一把魚食抛向水面,正開心看着魚兒争搶, 這時候就聽家厮來報——
“夫人, 段顯塵段大人到了。”
拿着魚食的手指一僵,阮檸眉頭緊鎖, “他怎麽來了?”
“是啊,不是說不來的麽。”淑榮也很疑惑,繼而看到阮檸的臉色, “你很不想他來?”
阮檸沒有回答,但肉眼可見的煩悶感誰都可以看得出來。
“你不想他來你早說啊, 是顧簡之想要邀他,我和五娘又覺得你和他也熟悉,才想着将他叫過來的。”
淑榮有一種感覺,雖然段顯塵這個人不易接近,但意外的與阮檸關系似乎還不錯,而且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段顯塵莫名會好說話一些。
不過這兩個人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下看來,怕是不大對付。
姚五娘默默瞥了阮檸一眼,沒有說話,從高準那裏,她多少知道了一些二人之間的事。
“大人,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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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男子已在小厮的引領下闊步走了進來,經過池塘之際,往這邊看了一眼,阮檸将魚食扔回盒子中,用整張背對着他。
沒興致喂魚了。
“顯塵。”
顧簡之和高準從涼亭快步迎了出去,見到他來,都很高興。
段顯塵朝二人一點頭,一同步往涼亭。
待幾人走遠,淑榮很少能在阮檸面上看到這種明顯的排斥,挺着高高的孕肚問阮檸,“他哪招惹你了嗎?原先沒見你這麽讨厭他啊?”
阮檸不想細說,盯着魚塘,“現在覺得讨厭了。”
淑榮還想再問,姚五娘碰了她一下,“淑榮,別說了,咱們進去裏頭歇着去吧。”
一個上午,段顯塵出現的地方,阮檸刻意避諱,索性二人沒有再次碰面。
但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幾個人坐到了一張桌子上。
六個人,阮檸坐在姚五娘與淑榮中間,段顯塵坐在顧簡之與高準中間,二人正好對面而坐。
席間阮檸連頭都不想擡,只想快點吃完這頓膈應的飯早點回家。
本來今天高高興興的,現在好心情全被擾亂了。
夏季炎熱,下人很快端來了冰鎮已久的酸梅湯,尚未等小厮開始動作,段顯塵已經率先起身,拿起了托盤裏的冰壺。
“我來吧。”
衆人一臉驚異地望向段顯塵,他要給在場之人倒酸梅湯?
這是段顯塵會幹的活嗎?
就算不是下人倒,這活也應該交給主家,他今日受什麽刺激了?
顧簡之與高準相繼起身,但都被段顯塵按了回去,他挨個給人倒過去,走至阮檸之時,男子尚未拿過她面前的杯子,阮檸不想他靠近,已然快速往裏頭加了一壺熱茶,然後捧杯喝了起來。
拒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段顯塵的手落了空,拿着冰壺,站在阮檸身後。
抱着杯子慢條斯理地淺啜,阮檸也不放下,也不快點喝,想要耗走他。
“再拿一個杯子過來。”這時候,只聽段顯塵對着一旁的小厮道。
看樣子是要給她另倒一杯。
阮檸,“我今日喝不了冰的。”
“好。”
段顯塵去倒下一個了,絲毫未見不悅。
淑榮驚異地望着眼前這一幕,太令人震撼了。
她什麽時候看過段顯塵吃癟,而且那個讓他吃癟的人還是脾氣軟和的阮檸?
段顯塵幹了什麽殺千刀的事?
一席酸梅湯倒下來,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出來阮檸與段顯塵之間氣氛古怪,因而等男子回座之後,淑榮有意活躍氣氛,為了照顧今日話明顯變少的阮檸,便将話題引到了她的身上。
“對了,阮檸,你上次相看的那個衙役怎麽樣了?”
高準、姚五娘,“……”
淑榮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此話一出,阮檸明顯感覺到對面有一道視線朝自己投了過來,她選擇視而不見,淡然回了句,“結束了。”
淑榮:“啊?這麽快,之前不是說覺得還可以繼續相處看看嗎?”
阮檸不願多提,“後來出了點問題。”
見阮檸依舊興致缺缺,淑榮推了推身旁的夫君,“顧簡之我早就跟你說過,身邊若是有優秀的男子注意幫阮檸留意,你都留意了沒有?”
顧簡之餘光看了眼段顯塵,他覺得他根本沒必要留意,今日這般情況還看不出來嗎?
誰能勝得過段顯塵?
也只有她這個大大咧咧的夫人還在給阮檸拉郎配。
淑榮等不到回應又問了一遍,“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
“不用了,淑榮。”
阮檸這個時候拉住她,沖着女子搖了搖頭,“我目前都沒有相看人家的打算了。”
“為什麽?不是才下定決心要物色親事嗎?”
阮檸笑笑,沒有說話。
因為杜茗。
不過她尚未考慮好,因而也不想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提及此事。
“阮檸,你不會另有人選了吧?”
淑榮只是随意的一句調侃,誰料等了阮檸半天,卻并未見她反駁。
段顯塵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狐疑地湊近阮檸觀察了片刻,淑榮一下子興奮起來,一把抓住阮檸的胳膊問道:“真的啊?是誰?快說快說!”
阮檸抿了抿嘴唇,有點抵擋不住淑榮的熱情,“我還沒有考慮好,等考慮好再告訴你和五娘吧。”
淑榮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不依不饒,“那你先t告訴我,你在考慮誰?”
……阮檸扯了扯嘴角,段顯塵在這,她真的不想說。
她眼下不想再讓段顯塵知道她的一丁點事情,更不想讓段顯塵像上次對待嚴虎那般,莫名其妙跑去查杜茗。
但阮檸不說,不代表淑榮不會主動詢問,她這時候倒是想起來段顯塵與阮檸方才的不對勁了,因而福至心靈,第一個指着的便是段顯塵,用自己都不大相信的口吻問道:
“不會是他吧?”
阮檸眼都未擡,像是聽見什麽無稽之談,“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短短四個字,輕描淡寫,卻叫段顯塵瞳孔一晃,薄唇瞬間抿成一條直線,心頭如同被什麽東西碾壓過去。
淑榮繼續詢問。
阮檸身邊她們認識的男子總共也就那麽幾個,很快便問到了杜茗。
這一次,阮檸沒有立即否認,只是掩飾般地笑了笑。
這一笑,其實很淺,卻如一支帶刺的利箭,精準射尖銳地射入對面男子的胸膛。
修長的指骨繃緊,上頭的每一根青筋都清晰可見,段顯塵眸色深沉,一瞬不瞬地盯着阮檸。
一提到杜茗,她近來只會對他敷衍不耐的眉眼似乎也生動了起來,甚至,還帶了幾分羞澀腼腆。
杜茗。
原來是杜茗。
淑榮還在興致勃勃的打探,但之後的話段顯塵一概沒聽,他只是知道,阮檸為了杜茗,要與自己劃清界限。
向來冷靜自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愠色,像是在克制隐忍着什麽。
這個時候宴席已過大半,下人們便端着甜點和瓜果上桌,在擺放盤碟之時,小丫鬟一個沒留意将蜂蜜桂花藕的湯汁傾斜了出來,阮檸眼疾手快幫忙扶正,手指上卻被澆上了不少蜂蜜。
小丫鬟趕忙低頭賠禮,阮檸笑了笑示意無礙,不過手上的蜂蜜黏黏糊糊的,确實需要清洗一下。
小丫鬟本想打水來給阮檸淨手,不過阮檸拒絕了,她正好想借此機會出去透透氣。
段顯塵的目光如影随形,尤其是在提到杜茗後,即使阮檸一個正眼都沒有望過他,依舊能感受到灼人的視線。
這種分明不喜歡不在意,卻因為霸道占有欲而不允許旁人染指的感覺,很令人不滿。
她又不是他的物件。
阮檸起身走了出去,庭院的涼風吹拂面吹過,緩解了一些遇見段顯塵之後的煩悶。
阮檸想要走去井邊,打些清水來洗淨黏膩的手指,然而尚未找到地方,後面一陣疾風似的腳步聲傳來,她來不及回頭,手臂便被人從後面牢牢握住,繼而一把拉進了兩屋之間的夾巷。
尚未看清來人,但那股木質香味已然侵襲至鼻尖,阮檸狠狠皺了下鼻子,靠在牆壁上,冷眼看向握住自己之人。
“段顯塵,你是不是有病?快點放開。”她氣急敗壞。
男子此時眼眸翻湧,聽見阮檸罵他,卻仍未松手,而是低頭悶然一笑,“阮檸,你說得對,我可能确實有病。”
病到即使你在面前,很多時候也不敢靠近。
“你能把我治好嗎?”他倏然擡眸,問得晦暗不明。
在聽到阮檸說杜茗,他腦中那根始終告誡自己要克制自持的弦似乎是終于于此刻崩斷,漆黑的雙眸鎖住女子。
他想要告訴阮檸一些事,又始終覺得難以啓齒。
告訴她,又有什麽用呢?
告訴她,他就能克服那道心理障礙,答複阮檸那日對成婚的問詢嗎?
男子閉上了眼,不知不覺中,另一只藏在袖子的大手,逐漸握指成拳。
阮檸看向此時一言不發的男子。
他幹嘛承認自己有病?
阮檸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會這樣,整個人都處于震驚之中,她盯着對面男子,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将手抽回。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段顯塵,松手!這是在顧府,你發什麽瘋?”
她的手還髒着,蜂蜜都滴到他的衣服上去了。
可段顯塵卻恍若未覺,依舊緊緊握着阮檸,緘默不語。
千言萬語,真正見到了之後,卻又無從開口。
阮檸等了段顯塵一會,發現他始終如此,無計可施之下,阮檸掰過他的手臂,低頭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胳膊之上,很快,嘴裏一股血腥味彌漫。
“嘶……”男子輕蹙眉頭,放松了手上的禁锢。
瞅準趁這個空檔快速逃了出來,阮檸不敢往後看悶頭往前跑,直跑出了老遠,才回過頭帶着幾分怒意喊道:
“段顯塵,有病就去吃藥!”
垂首望着牙印男子應聲擡起頭,半晌之後竟“嗯”了一聲,繼而陷入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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