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欲将心事付瑤琴

欲将心事付瑤琴

楚括被全須全尾的帶了回來,本應是一件喜事,然而主君謝辭出門迎接,見到自己兒子竟是衣冠不整地被人抱回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姨父,表哥受了驚吓,無甚大礙,讓他先去休息吧。”白煙塵心知楚括即将遭遇的是什麽,不無同情道。

面前的男人雖上了年紀,卻文雅端莊不減當年,只是此番情景令他臉色寒若冰霜,幾番隐忍終是忍耐不住,嚴厲道:“楚括,你給我把手松開。”

“咳。”白煙塵輕咳一聲,撇過頭去,楚括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為害怕掉下來,一直把手挂在別人脖子上。

這,這純屬誤會。他心想着,連忙從白煙塵身上跳下來。折騰了一晚,他現在疲累不堪,別管什麽穿越重生,就算世界爆炸,他也只想睡覺。

“那個……爹?”楚括別扭地叫了一聲,他現在精神電量不足,腦子也不夠轉,只道:“那我先去睡……”

“你今晚別睡了。”謝辭眼中滿是失望譴責,“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那就去祠堂反省。”

“不是,我……”

謝辭不理會楚括,只吩咐侍從帶塵兒和小師妹去偏殿客室歇息,轉頭扯過楚括的手,将人拉進祠堂。

“給我跪下!”

“我不跪。”

面對着列祖列宗,楚括當面頂撞了這位便宜爹。他在花樓裏本就受夠了氣,帶着一身傷回來,卻還要受什麽禮教男戒的規訓。換成誰都難免會有脾氣。然而楚括忘了,在這個時代,男子最不該有脾氣。

“你這逆子……”謝辭按了按心口,像是被氣得不輕,他轉身從案上掏出一根戒尺,不由分說打在楚括身上,登時蒼白的皮膚便浮起一道深紅的凸痕。

這一下實在叫人始料不及,被打的地方如同灼燙又如電擊,別說楚括現在招架不住,就是從前的體質也難頂。

“你一個男兒家,尚未婚配就被賣入花樓,傳出去怎麽得了?讓你娘鎮北王的臉面又要往哪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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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撻皮肉的聲音不斷傳來,謝辭似是痛心疾首:

“這一下,是打你不聽告誡擅自出府!”

“這一下,是打你不惜體膚、不懂自愛!”

“這一下,是打你出言不遜,頂撞長輩……”

他也是氣急了,戒尺一下又一下打在楚括身後,這下別說跪,楚括痛得腿軟,每挨一下就抖得不行,不過三下便整個人倒伏在蒲團上面,冷汗浸濕了披在身上的藏藍大氅,微涼細滑的布料随着他隐忍支撐的肩胛骨而簌簌起伏,紛亂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他咬緊衣袖,沉默地不肯吭聲。

全身的皮肉都仿佛被烙鐵燙過,幾乎痛出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楚括在冰冷的地面攥緊拳頭,昏昏沉沉的腦海中卻想起自己的親生父母。

他自幼與父母聚少離多,溫馨的記憶屈指可數,但是,如果他們知道自己今晚遭受的一切,會不會也有些心疼呢?還是說——他想起父親那總是緊鎖的眉頭——還是說,會像以往的無數次那樣,指責他的無能?

戒尺責打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下,一只微涼的手穿過發絲,擡起楚括的臉。楚括透過朦胧的視線看過去,竟在謝辭嚴厲古板的神色中看到一絲不忍。

他道:“怎麽偷着哭?你以前挨不了幾下就開始大喊大叫,沒一點矜持樣子,現在是知道錯了?”

楚括眼圈憋得通紅,抿着嘴不說話,謝辭眉心皺褶不由加深了一些:“你總是這樣,屢教不改,為什麽就不能有一點男兒的樣子?”

“若不是你自己偷溜出府,又怎麽會招惹這樣的事端?我還冤枉了你嗎?”

等不到回音,謝辭握着戒尺的手緊了緊,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挫敗,只覺是自己教不好楚括。

他一生沒能為妻主生下女兒,卻連兒子也如此離經叛道,叫人放心不下,是以直到如今都沒人上門提親……

等等,提親?

不知想到什麽,謝辭面色一變,連忙扯開楚括本就不怎麽結實的衣襟,冷意襲來,楚括臉頰臊得通紅,一時間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他下意識要遮,卻被謝辭捉住手腕。

“你……你幹嘛?”扯了衣服又要扯褲子,楚括被這一遭打蒙了,這是什麽懲罰?

謝辭嗔了他一聲沒大沒小,手上動作卻不停,直将楚括的褲子褪到臍下一寸,楚括尴尬得簡直要原地升天,卻見原主平坦光滑的小腹上,赫然是個米粒大小的紅點。他眉梢一擡,心道這不會是……

“還好,朱砂痣還在,”謝辭松了一口氣,将他衣服理好,“得虧你還是清白之身,否則我死了都無顏面對楚家列祖列宗。”

果然,這個世界的男人有朱砂痣。

楚括覺得自己要是從現在開始寫一本吐槽錄,估計能寫出個鴻篇巨制來。

這個世界簡直無法理喻,貞潔值幾個錢?這些人一個個把男子的貞潔看得比天大,就連……就連謝辭真正的兒子也是為了貞潔而死。要是自己這番真叫別人得手,回來還不得被浸豬籠了?

耳畔謝辭長長嘆了口氣,吩咐他不知錯就跪到天明,說完離開了。祠堂空寂而陰森,楚括一面慶幸不用再跟原主的親人交涉,一面又不覺感到有些瘆人,他攏了攏白煙塵的大氅,挨打後的痛讓他身形微晃。

跪又跪不住,坐也坐不下,封建社會真是害死人。

楚括仰頭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祠堂上香火供奉着,青煙缭繞間,牌位上刻着的是一個個女人的名字,這是一個女人掌權而男人地位低下的社會,鎮北王是女人,是一家之主,而在家相夫教子的卻是謝辭……不對,或許應該叫相妻教子。

所以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麽?像電視劇裏演得那樣盲婚啞嫁,然後操持一大家子宅鬥升級,争奪妻子那可憐的一點疼愛嗎?

楚括悲從中來,但又沒有辦法,無論如何他好不容易活過來,短時間內還不想再死一次。

“祖宗們,要是真在天有靈,就保佑你們真正的孫兒往生極樂,他被封建禮教害死了,這軀殼還能借我對付用用,也算是功德一件。”楚括這邊百無聊賴地碎碎念,忽聽吱嘎一聲響,冷風竄進衣領,缭繞香線随風而動,跟鬧鬼一樣。

楚括聲音都吓得變了調:“誰?”

木門吱悠悠響了一陣,白煙塵推門進來,就看到楚括躲在香案下面,手中抱着蒲團的慫樣,她不由笑出聲:“是我,瞧你吓得樣子。”

“白煙塵?”楚括松了口氣,想要鑽出來,又差點磕了腦袋,他瘦是瘦,身高倒是還挺高的,他又看看對方,白煙塵應是梳洗了一番,換上了尋常穿的裙裾,一件窄袖白衫配黑底金紋馬面裙,發髻盤在頭頂,以一根木簪固定,再無別的裝飾。

她并不像那個女嫖客那般粗壯,也不像花樓的家丁練就塊壘分明的肌肉,但她的身形非常勻稱矯健,布料覆蓋下的筋骨流暢勻亭,充滿了爆發力,那是讓現在的楚括非常羨慕的力量感。

白煙塵走到香案前,給他搭了把手,将楚括拉起來:“又挨打了?”

楚括不自在地攏緊大氅,試圖遮住狼狽的尺痕:“你來幹嘛?t”

一瓶青瓷藥瓶被抛進懷裏,白煙塵道:“姨父叫人來給你送藥,我半路看見,就順便拿來。”

“他有那麽好心?”楚括渾身還疼着,并且感覺越來越疼,越來越熱,不由得在心裏記仇。白煙塵輕笑:“畢竟是你親爹啊。”她瞧着楚括,對方聽了這話又不吭聲了。

白煙塵道:“有什麽大不了,你像小時候那樣不就得了?”

“小時候哪樣?”

“……”白煙塵頓了頓,只道,“趁姨父睡下就溜回房間去。”

原主竟是這種小孩,楚括心說,也是,似乎聽到所識之人的只言片語,他确實挺叛逆的,可惜,如此叛逆也敵不過世俗的偏見,不過是落入風月之地便以死明志……

“我來其實是要問你,”白煙塵又道,“楚括,你還記得在花樓裏都看到了什麽嗎?”

把這事忘了!楚括心下一驚,腦子飛速運轉起來,得趕緊想個辦法應付過去!

可還不等他想到,白煙塵的問題就連珠炮似的砸過來,她一步步走近,求知若渴:“是誰抓了你?男人還是女人?是誰賣了你?與前人是否是同一個?花樓爹爹與他們是否相識?你是直接被送進客房還是事前關押在什麽地方?”

楚括被緊緊盯着眼睛,逼問般的句子壓得他喘不過氣,滿室的煙火熏香竟讓他眼前迷蒙起來。

“楚括?你怎麽了?”白煙塵眉心微蹙,見對方呼吸急促,臉頰不正常地泛起紅暈。

楚括一時間耳畔嗡鳴,心跳如擂,難以言喻的虛火自小腹竄起,燒了起來,他忍不住悶哼一聲,竟是徑直軟倒下去。

白煙塵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觸手是一片滾燙的溫度,她偏頭看向淚眼朦胧、已然神志不清的男人,眼底浮現一絲了然神色。

“楚括,你在花樓裏,是不是吃了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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