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欲将心事付瑤琴

欲将心事付瑤琴

血氣如霧,就連月亮也變得殷紅。

女妖徹底陷入了癫狂,半人身軀像是被黑色的妖氣一點點吞沒,再維持不了人形。她操縱着蛛絲,幻化成淩空排列的古琴琴弦,八條蛛腿齊動,彈奏出引路的琴音。

巨大的黑色蜘蛛張開它的八只眼睛,不顧面前蛛網中依偎而死的兩具屍體,四面八方地張望尋找起來:“月圓之夜,琴聲為引,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

它瘋狂地奏響琴聲,使那音樂如激流般狂亂:“出來!阻止我的人,我要都殺光!”

秋風吹落枝頭枯葉,缺乏水分的焦褐色葉子被風卷落地面,又被一雙馬靴踏碎,視線向上,是旋起的紫色裙角,是擺動的纖細腰肢,一雙在月下交疊舞動的修長的手臂上戴着數不清的銀镯,顧懸環手握青銅鈴,額佩蛇形墜,對着巨型蜘蛛念念有詞。

空間不時發生些微的扭曲,如同隔火看月。那蜘蛛卻對不遠處的顧懸環毫無察覺,找不到人便又尖叫着,回頭淩.虐起白煙塵和楚括被蛛網捆縛的屍體。

“師姐,差不多了。”

顧懸環回頭,看向身後灌木掩映的草地。白煙塵看戲一般席地而坐,悠閑地支起一條腿,而楚括正安穩地枕在她膝頭,睡得很沉。

她指尖輕輕掃開遮擋在楚括臉上的發絲,微側的脖頸上露出兩個暗紅的指印。剛剛他跟随琴聲指引,即将邁入妖物幻境的時候,白煙塵便直接将他捏暈了,是以他根本沒有看到妖物的樣子。

現在看來,那琴聲,就是眼前這蜘蛛彈的。

至于此時被那妖蛛肆意發洩的兩人,只是兩截木樁罷了。

西境顧氏擅用蠱術,蠱術可迷惑人心,也可織造幻境。顧懸環早早用蠱術織就了更大範圍的幻境,覆蓋住了蜘蛛妖的術法,而蜘蛛妖所用的蠱術卻并非源于她自身靈力,而是藏在她使用的古琴之中。

所以,此人真的與自己師出同源嗎?顧懸環搖動着青銅鈴,暗自盤算。

“什麽仇什麽怨,這妖怪下手那麽狠。”白煙塵托起楚括身體,輕輕将他平放在一旁,當了半天的人形靠枕,她半邊身子都麻了。

楚括皺了皺眉,翻身找了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全然不知幻境中自己的悲慘遭遇。白煙塵提劍道:“我去解決了那個變态殺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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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顧懸環攔住她,将她抽出一半的劍按回劍鞘,“師姐莫急,我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顧氏族人。”

叮鈴。顧懸環搖動青銅鈴,啓唇輕道:“入夢。”

忽起一陣大風,蒿草随之搖曳,漸漸的,那草葉由枯黃化作青綠,似是回到了陽春時節……

溪水淙淙,溪流橫亘離水鎮,是以家家戶戶都習慣于來溪邊取水,顧懸環看到了——一個少年。

“誰呀這是?”

她将所遇之景投映在半空之中,白煙塵也湊熱鬧似的跟過來看。畫面上那少年腰如水蛇,弱質纖纖,粉白衣襟寬松地敞着,絲毫不在意君子禮節,他抱着一盆衣服過來漂洗,周圍男人對他投來鄙夷視線,他毫不在乎,偶有女人路過,似是與他相熟,個個都要調侃一番。

有人更甚。

“小阿無,你這麽嫩的手,怎麽還親自洗衣服呀?”

“不然你給我洗?”少年嬌笑一句,不以為忤,自顧拿起木棒敲打浸過水的衣物。

“我給你洗也可以。”那面目不清的女人從身後湊上來,神手探入少年松垮的衣襟,“那你可得給點好處,你那雙手有更合适的用途。”

幾句話,膩得畫面外兩人龇牙咧嘴。

白煙塵看得眉頭緊鎖:“這是那女妖的記憶?夠猥瑣的。”顧懸環沒有吭聲,眼中似有不解。

畫面中,那少年洗着洗着,眼前的溪水卻漸漸被染紅了,他動作一頓,忽然驚慌地掀了衣盆:“是血!”

他逆着水流看向溪水上游,卻看到了一個昏倒在地的女人,此人衣着華貴,半邊身子泡在水裏,身上戴着很多銀環首飾,看打扮不像離水鎮的人。

“你……你還好嗎?”少年小心翼翼地将女人拖出溪水,他四處環顧,周圍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人,似是思慮再三,他将昏迷的女人費力地背在身上,帶回了自己的栖身之地,一座花樓。

他将女人安頓在自己的房間裏,這是,羌無的第一個秘密。

“顧氏族人。”顧懸環不禁脫口而出,剛剛那個女人戴着家族銀飾,她一眼便認得出,“這身打扮是候選祭司的裝扮,難道她……”

“怎麽了?”白煙塵問。

顧懸環眉頭微蹙:“我幼時便跟着師尊修習,家裏有些事也不太清楚,但聽說自從當今聖上即位之後,西境便要逐年從各家族中遴選祭司,由顧氏負責授予候選者巫蠱之術,再任由其角逐,選出唯一祭司。但是……”

“但是?”

“巫蠱之術按理只有顧氏族人有資格繼承,所以除了祭司之外,其他落選者,就要廢其功法,輕則傷殘、重則喪命。”

兩人一時沉默,白煙塵看向畫面中睡在少年床上的女人,心說,看來這位就是不幸落選的倒黴蛋了。

羌無可不知道什麽西境、什麽祭司。他只是偷偷照顧着這個女人。他想得很簡單,這女人看着很有錢,等她醒了要敲詐一筆。

一次試探她額頭溫度時,羌無忽然被女人抓住了手,那雙溫熱的手仔細摩挲過他的指節、指腹,在迷蒙中喊了他的名字,她叫他:“婉君。”

誰?羌無習慣地任她撫摸,并不覺得逾越,他只是在想,婉君……聽着像個女人的名字。

或許是女人本就身體強健,僅僅昏睡兩天,她就醒了。

羌無似乎早有準備,他盛裝打扮,在早春時節穿得格外清涼,算準了時間在女人推門欲走的時候“恰恰好”跌入她的懷中。

勾引女人這一套,他已經駕輕就熟了,羌無柔弱無骨似的依偎在女人懷中,嗔怨道:“風月男子也有心,你怎可始亂終棄?”

女人卻沒有露出反感之色,只是略帶訝異地牽起他的手:“原來是你。”

她将那雙手細細看過,無名指外側長了繭,中指指尖也有粗糙痕跡,拇指外側更是繭痕厚重,并不是什麽細膩柔荑。

原來昏睡中的這幾日,就是眼前的少年照顧了自己。

女人看着一身豔色的男子,卻并無鄙夷之色,只問道:“你是不是會彈琴?”

羌無怔住了,勾引女人這一套,他本是駕輕就熟了,有人愛他的外表,會問他年方幾歲;有人愛他的風情,會問他是否幹淨;有人只是愛他的身體……但第一次有人問他“是不是會彈琴。”

“你叫什麽名字。”羌無忽然很想知道關于這個女人的一切。

可惜他沒能如願。

女人揉了揉他的頭,笑道:“我比你大,你就叫我阿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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