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呼星召鬼歆杯盤

呼星召鬼歆杯盤

據她所知, 燕氏一族早已被屠盡，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能用指尖血開啓魂燈了。

白煙塵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徑直朝魂燈走去。

昔日舊影重現, 原來此地如潮汐般漲落的聲響并非來自魂燈, 而是來自邊保村下一條被封印許久的地脈。

白煙塵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條流金一般于地面蔓延的裂縫, 只覺呼吸都随着地脈中岩漿的漲落而起伏！就是這種感覺, 就是這股被召喚一般的力量，她的神思似乎完全被地脈懾住, 再分不開其他！

畫面陡變，一隊人馬自遠處而來, 立于寬闊地脈旁邊, 顯得是如此渺小。

“那是燕氏族人！”金靈激動地趕上前來，指着畫面中那些身穿金色铠甲的女子們, 但見領隊之人祭出一柄金色龍紋大劍，就連周圍其餘的燕氏族人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她在封印地脈。

那蜿蜒流淌的岩漿散發着源源不斷的邪氣，開裂的地縫如同大地皲裂的皮膚，周遭被邪氣侵蝕污染, 千米內已無活物，有的只是神志不清的紅眼妖獸, 如同行屍走肉, 更與如今肆虐人間的妖獸別無二致！

燕氏首領将龍紋大劍深深刺入地脈之中, 注入靈力, 地脈便被劍魂鎮住, 至極百年後仍然固若金湯。

然而地脈卻被寒鴉閣發現了, 邊保村就在這地脈之上，為開啓地脈, 她們派人将村民屠.殺殆盡……

“是寒鴉閣？”金靈面露疑惑，“可是宣傳邊保村的人被邪氣侵蝕互相殘殺的是鎮南王啊？”

“你還不清楚嗎？”白煙塵冷聲道，“寒鴉閣與鎮南軍，根本就是同一個組織，殺害村民的那些武器，統統來自軍方！”

“什麽？”金靈仿佛天塌了表情，又道：“那回收妖丹又是為了什麽？”

“恐怕……”白煙塵看向四周，尋找地脈搏動的方向，“妖獸被地脈邪氣侵蝕，妖丹也必然受了影響，齊無涯只怕有人從妖丹上瞧出端倪。”

“地脈……”金靈似是想起什麽，喃喃自語，“燕氏正是因為封印地脈得以封皇，其後也将魂燈留給了我的祖上，并上了除咒語外，只有燕氏血液才能開啓的禁制，此後燕氏統領雲姹國上百年，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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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看向白煙塵，“直到姜婀設計屠光了燕氏族人，奪得帝位。”

心念微動，白煙塵看向自己的手，皮膚下透出的血管中，血液正随着靠近地脈而加速流動，她沉吟：“所以我，是燕氏的遺孤？”

“哈哈哈，原本我放置魂燈于此只是想釣魚，沒想到還附贈了我一個天大的秘密！”人未至聲先到，白煙塵和金靈猝然擡頭，只見兩隊兵馬包抄而來，将她們團團圍困，而剛剛說話的鎮南王齊無涯坐在高頭大馬上，緩緩踱步上前。

“燕氏遺孤？”她神情變得銳利，直直盯着白煙塵，“若是能把你做成傀儡，為我所用，倒是個複辟的好借口。”

白煙塵銀劍瞬時出鞘，泠然對準齊無涯，金靈也緊張地與其後背相抵，強弓對準身後敵人。

齊無涯一擡手，以結界封住此處退路，下令道：“一起上，抓活的！”

“可惡！可惡！”面對重重官兵，金靈一邊搭弓射箭，一邊流眼淚，她怎麽也沒想到鎮南王會做出這樣的事。

當道者不仁，鎮南王率軍平亂，本是鼓舞士氣的好事，然而金靈今日方知，造成生靈塗炭現狀的正是鎮南王所為！

所以帝王間的博弈、上位者交手，就非要踏過平民百姓的屍骨嗎？

齊無涯和姜婀根本就是同樣的人！

雙拳難敵四手，金靈身上很快血跡斑斑，忽然，刁鑽角度有刀影襲來，而她已無力抵擋，千鈞一發之際，白煙塵閃身過來，持劍擋下一擊！

齊無涯帶來的兵馬衆多，而受地脈沖擊，白煙塵血氣翻湧，眼底泛紅，她握劍的手一緊，流星白羽一般突破重重阻攔，直奔齊無涯而去！

劍鋒只差一寸，随着白煙塵的迫近，齊無涯忽然按住胸口，神情微變。

便在此時，地表晃動，不知她使出什麽招數，堅實大地寸寸皲裂，有如王母劃出天河，斷裂的地脈橫亘大地，生生将逼近的白煙塵與齊無涯分隔開。

白t煙塵極速穩定身形，腳下岩石滾落岩漿之中，她遙遙看向齊無涯，後者也在打量着她。

坐在駿馬上的南境之主眼眸如針：“你身上怎麽有血玉的氣息？你見過淩霜？”

“你是說寒鴉閣養的狗嗎？”白煙塵眼見地脈在此，而她也不可能強行突破殺掉齊無涯，再看金靈已是受了傷左支右绌……不如先帶她走。

白煙塵直視着灼熱氣息蒸騰下、在空氣中扭曲變形之人，忽而露出爽朗笑意：“她啊，恐怕現在連白骨之上都長滿了苔藓，齊無涯，你女兒已經被我殺了。”

“你說什麽！”無邊的怒意直沖腦海。

白煙塵仍舊不停：“你想用血玉控制她，可她寧死都不肯回去，說明死在我劍下比留在你這個專橫的母親身邊要好上千百倍！”

怒意沖撞了理智，齊無涯用來封閉此處的結界逐漸出現裂痕，白煙塵看準時機，撈起金靈突破出去。

“白煙塵，是齊無涯打開地脈造成了這一切……”金靈被她拽着一路飛掠，腦海中卻亂得很，她抓住對方的手，像是蒲草倚靠住最挺拔的一顆大樹，“而你是燕氏後人，是唯一能封印地脈的人！”

“封印地脈，我嗎？”

夜風之中，涼意冷卻了燥熱的血氣，白煙塵難得地露出些許迷茫，今夜接受的消息太多，讓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自處。

封印地脈是師尊為自己算出的劫數嗎？她應該一早就知道吧。

金靈不知白煙塵在想什麽，她只說出自己知道的：“金氏與先皇淵源深厚，若非如此也不會受到當今聖上的打壓，淪為南境普通的煉器一族。家母曾告訴我，封印地脈的龍紋大劍非尋常人可以使用，你是燕氏後人，你要找到它，将地脈重新封印！否則，齊無涯借此反皇，關閉地脈，她就成了雲姹的英雄，那些被她犧牲的百姓、那些因妖獸肆虐而死的人們，豈不是成了枉死的冤魂！雲姹絕對不能落入這些野.心家的手裏！”

齊無涯……白煙塵出走的神思被這三個字拽回現實，呼吸之間兩人已經回到安頓之處，遠遠看見顧懸環守在結界裏。

白煙塵掐了個水訣洗掉身上血污，一派鎮定地朝結界走去。與金靈擦身而過時，她道：“放心，我會去封印地脈，至于齊無涯，我會用手裏的劍送她與女兒團聚。”

不待走到結界處，顧懸環已經看到白煙塵，她好似焦急萬分，竟匆忙迎上來。

“怎麽了？”見狀，白煙塵不禁提起一口氣，師妹露出如此慌亂萬分的神情，她隐隐猜到什麽。

不出所料，顧懸環似有愧色道：“師姐快進去看看，楚括身上的血玉又發作了。”

白煙塵快步走去，隔着帳篷也能聽見楚括壓抑的痛聲，以及池柳略顯慌張的安撫。心急如焚，她連忙拉開門簾。

映入眼簾的是楚括凄慘情狀。

他發絲散亂，冷汗淋漓，整個人蜷縮着坐在角落，雙手被束縛在身後，雙腿從膝彎處被繩索捆緊，又将腳腕與大腿綁在一處，如此便踢動不得，也無法站起。如同上次一般，池柳讓他咬着巾布，又怕他吐掉，用布帶将其勒緊。

楚括眼眶通紅，滿臉淚痕，卻掙紮不得，無法疏解腦中劇痛。

“是齊無涯在控制血玉，她在發瘋！”白煙塵咬牙切齒，忽然後悔起自己剛剛刺激她的行為。

她蹲下身将碰未碰地托着楚括的臉：“楚括，是我，我回來了。”

“嗚……”楚括不知能否聽清，只是嗚咽着低下頭去，似乎要貼近身邊的熱源。

“別怕，我用靈力幫你壓制。”白煙塵經過剛剛一戰，本就耗費不少靈力，可此時見楚括如此痛苦，也只能壓榨僅存的力量。

金靈知道剛剛發生過什麽，不由得想要勸阻，便見白煙塵一意孤行地将楚括攬在懷中，把自身靈力緩緩渡入對方的身體……

“唔……”楚括一開始還緊繃着身體抗拒，随着熟悉的氣息流過四肢百骸，他逐漸安靜下來，昏昏沉沉地軟在白煙塵懷中。

“楚括？”她試探着叫，無人應答，懷中之人一絲反應也無。

應是徹底痛昏過去了，白煙塵如是想着，收起靈力之時已經是唇色蒼白。她沒說什麽，只輕輕解開勒在楚括腦後的布條，拿出布巾，擦拭嘴角的涎水與眼淚，男子緊閉的睫毛上挂着淚珠，靠在她肩上。

楚括是讓她如此珍而重之，卻又如此脆弱的一個人。

白煙塵解開束縛他的繩索，輕輕揉搓覆滿勒痕的手腕腳腕，然後抱起他，将人輕柔地放進被子裏。

她也是累極，順勢躺在了楚括身邊。

周身雖然被清水洗淨，可經歷酷戰的血腥與戾氣還未散去，楚括卻似乎并不嫌棄，感受到身邊之人，便迷蒙着靠近。

他總是這樣，依賴着她、信任着她，即使是她不小心害他血玉發作……

不想再讓他受傷。

這種難過的心情不知是否算作內疚，白煙塵無力思考，便這樣與楚括相擁着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