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大道如青天

大道如青天

遠遠的, 也有一些女子姍姍趕來，穿着高天門的制服，卻被男孩子們擠在身後，無法靠前。

船只悠悠在岸邊停穩, 沒等白煙塵出來, 那些男孩子們就蜂擁而上, 一個個叫得熱絡。

楚括冷着臉想進船艙裏去叫白煙塵出來, 可是還沒邁進門檻就被人擠了出去，腳上一痛, 有人竟然混亂中踩着他過去！

“你們……”

“這位公子，對不起！”

楚括剛要發作, 一個長相水嫩白淨的少年連忙開口道歉, 他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睜大了眼睛，惶惶地仰頭看着楚括, 簡直像要哭出來一樣：“你痛不痛？我有沒有踩傷你呀？”

楚括：“……”

“沒事。”楚括嘆了口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眼前這少年的關心愧疚不似作假，他也不好計較。

誰知，得了楚括的諒解, 少年頓時眉開眼笑：“公子真好說話，你看着眼生, 不是島上人吧？”

“不是。”楚括點頭, 那人卻自來熟地拉着他, 将他帶到船舷邊：“你有所不知, 今天和你同船的是高天門的大師姐, 喜歡她的人可多了, 我們都是來接她的，你在這擠着容易受傷, 還是等等再下船吧。”

“什麽？喜歡她的人……很多？”楚括眉頭陰翳更重。

那少年卻仿若不會看人臉色，俏皮地吐了吐舌，有些羞澀道：“如果你認識她，一定也會被迷住的，我先不跟你說啦。”

“喂！”沒等楚括說完，他急急忙忙沖回人群，游魚一般擠進去，說話時嗓子裏像是泡了一罐蜂蜜：“煙塵姐姐！你沒忘了瞳兒吧？有沒有帶禮物回來？”

“白玉瞳，你自己過來的？掌門沒陪着你？”白煙塵也是費力從人堆裏擠出來，一邊詢問，一邊下意識地張望楚括身影，餘光看到某人冷臉抱肩，直直看着這邊，她不由一陣心虛，好像被抓到什麽似的。

顧懸環來到楚括身邊，笑着解釋：“不要在意他們，以前也總是這樣，每逢師姐休沐之日，高天門的正門口都擠滿了人，全等着師姐帶他們去摸貝殼、逛集市呢。”

Advertisement

“她倒是個好人，這麽熱心。”楚括忍不住說些酸言酸語，見白煙塵明明與自己視線相撞卻又避了開去，愈發看這一切不順眼。

“那個正在跟她說話的男子是誰？她們好像很熟？”

“他啊。”顧懸環依言看去，“那是我們掌門白絮的兒子，叫白玉瞳，他眼睛顏色很淺，患有夜盲症，又先天不足體弱多病，掌門憐惜，允他小時候在師門內長大，他跟我們師門中年齡相仿的幾人關系都算要好。不過，他十四歲之後就搬出師門随他父親同住了。”

“……夜盲症？”楚括回想剛剛那人看着自己的時候，眼睛顏色幾乎被陽光照成了淺金色，原來是生病了。

楚括繃了繃嘴角，見白煙塵還是被團團包圍應付不暇的樣子，便徑自朝臺階去：“走吧，我們也下船。”

船停泊在岸邊，還有些晃動，楚括正要下去，卻适時起了一陣浪。他連忙回手去抓船邊的把手，然而眼前晃過一道身影，他的手被白煙塵扶住，腰也被她從身後攬着。

“怎麽不等我？”白煙塵在他耳畔低語，楚括回頭看去，一船的人都在看着他們。

“我看你跟他們打得熱鬧。”楚括冷淡回應，順勢站穩身子，自顧自下船去了。

海島的風吹拂着他的衣襟，楚括身形挺直，在衆人眼中本就惹眼，又見白煙塵與他那麽親近，更是瞬時便成為了視線的焦點。

白玉瞳怔怔地看着楚括背影，覺得有些臉熱，他剛剛還以為人家不認識白煙塵呢。

“姐姐，那位公子是？”

楚括腳步微頓，聽到白玉瞳向白煙塵問話，他微微抿唇，想聽白t煙塵怎麽說。

“他叫楚括。”白煙塵對眼前的少年道，“本來也要跟你們介紹來着，他是我的……”

話音在此處猶疑了，白煙塵敏銳地看到白玉瞳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她又擡頭，周圍那些小郎君都切切地關注着她們。這些人似乎把楚括當成假想敵，再看楚括，好像還對氣氛的變化渾然不知呢。

若是平時還罷了，偏偏她這次回來是要弄清自己的身世，恐怕不能時時刻刻陪在楚括身邊……

“算了，”白煙塵笑着敷衍過去，“你們到時候就知道了。”

她望向不遠處靜候的師妹們，遙問道：“我師尊出關了沒？我要去找她。”

“尊者早出關了，正等着你呢！”一位小師妹活潑地招呼着，只道衆人不要流連花叢，快些回去。

楚括等了半天，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他吐出一口濁氣，心中頓時又郁悶不少。自從離開南境，白煙塵的态度就變得很奇怪，明明是她擅自煉化另外一顆血玉在先，他都還沒怪罪……

“走吧，別多想。”池柳過來拉上楚括，安撫道：“這不就回去見師尊了嗎？高天門不許男子入內，煙塵姐帶你回去，還能是什麽意思？”

“不許男子入內，你聽誰說的？”楚括問。

池柳無奈地指了指顧懸環：“她說她還沒有權力帶男子入門，也不像煙塵姐那般敢無視門規，就在高天門附近訂了客棧讓我住。”

“你不跟我一起？”楚括頓覺有些孤單。

池柳笑笑：“沒辦法呀，煙塵姐姓白，高天門是她的家，人家帶你回去見家長就算違規也實屬正常，小顧又沒什麽理由。”

見家長……楚括被他這麽一說，竟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池柳臨分別前拍了拍他的肩：“好好表現，還有……”他看了看直到快要進門也沒有與他們分開的白玉瞳，壓低嗓子在楚括耳邊叮囑道：“你一個人在這邊，萬事小心些。”

“你才是，不要亂跑。”楚括皺眉應道。

幾人就此作別，轉過身，是湛湛海水上矗立的一座青螺般的島，如同自海面拔起的一座小山，山腳下有一道暖玉雕刻的大門，上書“高天門”三字。

白煙塵見楚括仰望上山的石階，此處看去一眼望不到頭，她回想今日楚括對自己冷淡的語氣，便先一步上前，拉住楚括的手：“我帶你上去。”

“你要怎麽帶？”楚括問。

白煙塵看了看身邊幾個湊熱鬧的師妹們，微微偏頭，在他耳邊道：“背着也行，抱着也行。”

“不必。”楚括氣還沒順，“我好手好腳的，自己能爬上去。”

“那……”

“那姐姐不如背我上去吧？”白玉瞳搶聲打斷了白煙塵的話。

“你怎麽也跟上來了？”白煙塵好似才發現他混在隊伍中，全然疑惑地問。

白玉瞳腼腆笑道：“姐姐好不容易回來，我趁此機會也一起來拜訪母親。”他一臉無辜，嬌嬌弱弱地伸手撩了撩衣袍，期待地看過去，“姐姐也知道我身體不好，你就像以前那樣背着我好了。”

以前……

白玉瞳說着，視線有意無意地看向楚括，兩人對視，他還乖巧地笑了笑。

白煙塵只覺頭疼，确有此事，白玉瞳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身體更差，那次他在外貪玩，勞累過度，在山腳下暈了，便是白煙塵将他背到掌門面前。

就這一次，被他說得像什麽一樣。

感覺到被自己拉着的人驀然繃緊身體，白煙塵不顧楚括反對，不由分說地把人打橫抱起。

楚括一驚：“你幹嘛？”

白煙塵松松地将他颠了一颠，害得楚括下意識摟住她的脖子。

“白玉瞳，你身子差，更需要多鍛煉，我與楚括還有要事，只能先走一步了。”

“哎，姐姐……”

白玉瞳不甘心的聲音越飄越遠，白煙塵憑着輕功直帶着楚括像起飛一般，耳畔風聲呼呼作響，吹亂兩人的頭發糾纏到一處。

楚括伸手感受到潮濕的、微鹹的海風，一時有些怔忪。忽聽白煙塵的聲音淡淡傳來——

“你在生我的氣嗎？”

她語氣平靜，沒有責怪也沒有委屈，楚括沒說話，只看着山路兩旁融融的綠意不斷流淌開去。

白煙塵繼續道：“我猜猜，是因為白玉瞳？”

“呵。”楚括終于有了反應，是輕蔑的一聲嘲諷。

也是，白煙塵心想，白玉瞳只是個任性的小孩子，小技倆既明顯又沒殺傷力，楚括應該不至于，那麽會是因為什麽呢？

“你告訴我。”白煙塵看着眼前的石階，快到山頂了。

楚括收回手，輕輕摟住眼前之人，語氣有些發悶：“此次回程，你有什麽心事是不能與我分享的嗎？”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白煙塵回憶自己一路上的情形，似乎真的冷落了他，可是自己的身世連她都捋不清，要從何講起呢？

“其實……”白煙塵斟酌着用詞，楚括連忙聚精會神地去聽。

她要說了嗎？

卻在這時，白煙塵身形忽然一頓，語調陡轉，幾乎有些驚吓：“師尊？！”

楚括被她的語氣吓了一跳，這才發覺已經到山頂了，難道白煙塵的師尊過來迎她？

楚括下意識回頭去看，可還沒等他看到白纓劍尊的一襲衣角，就忽覺頸間一痛，霎時如關燈斷電一般，楚括眼前泛黑，直接被白煙塵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