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大道如青天

大道如青天

“就是這樣, 你走進去吧。”

陰沉的海邊,悶雷滾滾,似乎就要降下一場驟雨。岸上,白玉瞳漠然看着一步步走向海中的楚括, 眼中散發着異樣的光芒t。

——他蠱惑了楚括, 就在楚括再次出門準備去尋找白煙塵的時候。

白玉瞳看着那道單薄身影被翻湧的浪潮卷入水中, 眼底的光芒緩緩熄滅。“真是可惜。”他搖搖頭, 語氣卻輕佻。

原本自己只是想讓他知難而退,誰能想到在楚括眼裏, 煙塵姐姐竟對他如此重要?既然他傷心欲絕,那自己正好順便利用。

死了好, 死了幹淨。

一道悶雷劈下, 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砸了下來,楚括嗆了一口腥鹹的海水, 迷亂的神識在肺部撕裂般的劇痛中清醒。

他驚惶地張開眼睛,發覺自己竟然在水中不斷下沉……短暫的窒息令他手腳發軟,暴風雨中的海面更是吞噬一切的深淵,楚括拼命掙紮着, 試圖浮到海面上,然而剛剛露出一點又被巨浪吞沒。

朦胧中, 他看到有人轉身離去的身影, 瀕死的恐懼令他難以分辨虛實, 那是誰?海水漫灌進口鼻, 他意識逐漸昏聩, 如飄萍般在海面浮沉。

剛剛離開的人是白煙塵嗎?

她當真……不要我了……

意識沒入黑暗之前, 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如同心底最渴望的那般, 美好似一場夢境——“楚括!”

白煙塵嘶聲喚着他的名字,在風浪中拼命拉住他冰涼的手。怪不得剛剛回程路上心中如此不安,當她擡眼看到海中的一抹衣角時,身體已經不經思考沖了出去。

指尖相觸她便是心下一驚,楚括身上有法術殘留的痕跡,是誰要害他?

然而也來不及多想,白煙塵克服翻滾的巨浪,費力将人拉入自己懷中,他已經意識全無,連呼吸都變得微弱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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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括……

白煙塵探身過去,鉗住他的下巴,吻上那雙冰冷的唇。

你怎麽能出事?

氣息一點點渡入對方口中,白煙塵摟住楚括的手扣得極緊。明明前途未蔔的人是她自己,明明難以啓齒的人是她白煙塵,明明她都已經做好了不被原諒的準備,可眼下陷入絕境的人怎麽會是楚括呢?

你如果真的有事,我也不會原諒你了。白煙塵從未如此意氣用事,波濤洶湧中只顧一味地将氣息渡給他,良久,緊閉的眉眼終于微微蹙起,一只手輕輕攀上白煙塵的背。

暴烈的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頃刻間風停雨駐,天晴了。

“咳咳!”背風的礁石邊,楚括猛然嗆咳出一口海水,意識緩慢回籠,睜開眼,面前是一臉關切的白煙塵。

剛剛看到的畫面還令楚括如墜雲霧,他皺眉開口,剛說了一個“你”字,卻驟然含胸低眉,擡手按住仿佛要撕裂一般劇痛的心口。

“別急。”白煙塵連忙輕撫他顫抖的脊背,“你剛剛嗆了水,恐怕傷了肺腑,先不要說話。”

可是他有好多話想說。

楚括眼眶泛紅,透過朦胧的水汽盯着白煙塵,他想問白煙塵為什麽去而複返,想問她剛剛對白玉瞳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想問自己在她心中到底算什麽!

然而,一陣風吹來,他不由微微縮了一下肩,緊接着,身上便多了一件外衫。

“別着涼。”白煙塵憐惜地将自己下水之前脫掉的外衫披在他身上,順手抹了一把不斷滴水的頭發,眼看着楚括臉色白得吓人,她幹脆将人橫抱起來:“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再次落入充滿蘭草香氣的懷抱裏,眼前一切恍如昨日,楚括不由想起兩人的初見,那晚夜涼如水,白煙塵便是這樣抱着他回到家中。

她的動作那麽輕柔,就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呵護着什麽,楚括眼眶又開始泛酸……

分明剛說了那樣過分的話,現在又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好呢?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自己跟本不舍得赴死,他還貪戀着白煙塵的溫暖,想要占據她的所有視線,想要她像以前一樣喜歡自己,可是……楚括攥着白煙塵衣襟的手不由收緊,臉頰遲疑地貼上她的頸窩,他想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做?

楚括被抱回卧房的時候,已經昏昏沉沉地又昏睡過去,白煙塵将人輕輕放進被褥,他迷糊間還不肯松手。

白煙塵握住他的手腕,将手塞進被子,又探了探他的額頭。

“有點發熱。”她低聲嘆了口氣,将楚括害成這樣的人她心裏大致有數,因為那實在是十分拙劣的術法,只是若是想要懲戒此人,掌門又會如何呢?

“先睡一會兒吧。”楚括迷蒙間感到有人親吻了自己昏沉的額頭,他想睜開眼睛,想讓那人別走,然而他沒能做到,屋子裏很快變得悄無聲息,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待楚括悠悠醒轉之時,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他撐着無力的手臂爬起,看到守在門外的女孩,那人穿着制服,或許也是白煙塵的師妹。

楚括清了清喉嚨,披着外衫推開門,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響,門口百無聊賴的少女像是被吓了一跳,回過神看到是楚括,不由松了口氣:“公子,您終于醒了,師姐給你留了湯藥,囑咐我看着你喝下去。”

楚括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個炖在爐子上的瓦罐,裏面盡是些難聞的黑汁,他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姑娘,你知不知道白煙塵去了哪裏?”

“師姐?”少女大大咧咧地脫口而出:“她去找白玉瞳了。”

楚括眼眸微怔,攏着衣服的手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又是白玉瞳!白煙塵就這麽急不可待嗎?

“公子,你……”

“你不用在這守着了。”楚括聲音喑啞,神情蕭索,他看向少女為難的表情,只垂眸低聲懇求道:“我只是想一個人待會兒,拜托了。”

……

“聽說了嗎?掌門的小兒子白玉瞳,惹了劍尊座下那位大師姐。”

“我就在現場,白玉瞳身為男子,竟然會用瞳術惑人,還差點害死師姐的心上人!”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師姐那麽生氣,我第一次見到她那副表情……”

“白玉瞳自小就任性,這次屬實是太過分了,師姐直接廢了他的瞳術,連掌門都沒能保下。”

“他哭得我在內院修習都聽到了。”

“可不,師姐看在掌門面子上放他一馬,他還不甘心,尋死覓活的,現在被掌門抓回去,鎖在家裏了。”

高天門內許久不曾這樣熱鬧了,然而人群議論的中心人物正踏着夜色,急匆匆地往回趕。白煙塵剛剛才知曉瞳術惑人的內容,聽聞後只恨自己沒趁着楚括清醒時多說兩句話。

他肯定誤會了。

自己現在不在身邊,楚括會不會多想?

越是臨近,她心中越是忐忑,尤其到了門口,白煙塵發現自己安排守在門外的師妹并不在附近,屋內又是漆黑一片……

“楚括!”她顧不上細想,連忙推門而入。

難道他不告而別?

白煙塵想要點亮桌面的油燈,卻忽聽榻上傳來熟悉的聲音。

“不要點燈。”

楚括的聲音還透着些沙啞,卻又仿佛多了幾分隐忍和難耐……

衣料摩擦的簌簌聲在一片黑暗中如此清晰,楚括只覺那聲音愈發地朝自己靠近,他下意識抿緊了唇,卻藏不住愈發急促的呼吸。

她要過來了。

到了這地步,楚括才生出些悔意,他覺得自己實在想了個昏招,他到底在幹什麽?如果白煙塵真的已經移情別戀,那他現在這個樣子,只不過是給自己難堪罷了。

眼看白煙塵坐在床榻邊,就要探手過來,楚括醞釀了一下午的勇氣忽如潮水般退卻,在指尖觸碰的剎那,他忽然轉過頭去,悶聲道:“等等,你還是出去吧。”

“一會兒讓我進來,一會兒讓我出去,”白煙塵聲音裏似乎多了幾分擔心,自然不肯聽楚括擺布,她湊上前去,順手揮亮了屋內燈火:“楚括,你究竟想要如何……”

呼吸一窒,餘下的話音被吞進喉中,暖色光芒亮起的同時,白煙塵看到了一只極力縮進牆角、背對着自己兔子。

芥子散落在旁邊,楚括衣衫半敞,頭頂的兔耳順着墨色發絲一同垂下,頸環鏈接的鎖鏈扣在床頭,由于他不肯轉過來示人,白煙塵眼皮一垂就看到綁在身後的一截圓圓的兔尾。

“你……你怎麽把這一套翻出來?”白煙塵說完,眼見着楚括耳尖脖頸都紅透了。

“別看。”楚括聲音有些發顫,不知是不是臊的,他面對着牆壁,只道:“我反悔了,你立刻出去。”

他心底滞悶,又有些難以言說的恐慌,遭到背叛的是他,偏偏想要挽回的也是他,楚括獨自一人在這床榻上等了一下午,真等到了人,滿腹t的委屈卻在此時決堤:“你不要想太多,我穿成這樣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反正你心裏也已經有了別人……唔!”

一只手沒打招呼就撫上他的脖頸,楚括吓了一跳,登時腰間一軟落入某人懷中。

“你……”

“皮膚好燙,還在發燒嗎?”

兩人同時開口,刻意避開的視線終于相交,楚括猝不及防看到了白煙塵滿目的憐惜。

是啊,他頭腦昏昏,渾身無力,身上還一陣緊似一陣的發冷,但是這許多難受并非不能忍耐,楚括……只想對在乎的人說。

呼吸交纏,楚括率先移開視線,因為再多看一秒,酸澀的眼眶就要暴露他所有的軟弱了。

“白煙塵,你還在乎嗎?”

他的問句輕得像一根羽毛,落在白煙塵心裏卻如洪鐘大呂。

“是假的。”白煙塵輕嘆一聲,強迫楚括轉過頭來看着她的眼睛:“你看到我與白玉瞳在海邊對話,是假的,是他的瞳術所致。”

“我說不喜歡你,也是假的,我白煙塵心裏永遠唯你一人。”

此刻似乎連呼吸都多嫌打擾,楚括微微睜大雙眼,一時像是愣住了。他嘴唇微動,一開口是委屈得不能再委屈的哭腔:“那血玉呢,金靈說你煉化了血玉,用來控制我。”

“怎麽可能?”白煙塵沒想到還有這件事,急于證明什麽一般,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你看,這裏面的碎片就是我毀壞的血玉,而且血玉毀壞後,你的對應症狀就是突發.情.熱,還記得那天嗎?”

“住、住口……”楚括連忙叫停,一時間連眼尾膚色都變得绮麗。原來金靈故意将兩種結果說反了……

楚括咬了咬唇,又道:“還有,你最近有什麽心事瞞着我?”

這是最令他心神不寧的困擾,白煙塵有事沒有向他坦誠……

燈火下,楚括質問的眼眸倒比剛剛多了幾分神采,只是他羞紅的臉、垂落在臉側的毛茸茸兔耳,以及遮不住鎖骨的衣衫,眼下一切都令這質問多了幾分旖旎顏色……

白煙塵眸色漸深,看着他喋喋不休開合的唇瓣,終于忍不住吻了上去。

“唔!”楚括一驚,想要後撤,又被摟住腰按在身前。

“你問我有什麽心事?”白煙塵貼着他的唇瓣嗫嚅,手上卻一邊挽起他脖頸間的鎖鏈,再開口,聲音不免有些低啞,“這确實是個重要的問題,不過……今夜還有時間,我慢慢說與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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