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 章

29   第 29 章

◎讓你嫁的風風光光x◎

梁馥雲這一夜睡得很安穩, 大概是私心覺得紀聞舟不會再搭理她了。以他這麽在乎利益和權勢的人,怎麽可能會把全部的利益都加注在她身上?這就好比跟一個手裏只有一百塊的人說,要讓他把一百塊都給她, 除了至親至愛, 誰會傾家蕩産把唯一的把柄交給對方?

紀聞舟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和煦的風從窗外吹進來,拂過微微卷起的床簾。

到了後半夜,她夢見了秦昭。夢見那個家,夢見那個小山村, 夢見她親手給他壘起來的墳墓。

他就站在墳墓邊, 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褲,扭頭沖着她微笑。

她快速跑到他邊上。

當初選擇這塊地,不止是因為風水師傅說過,将他葬在這裏會陰福滿滿, 更重要的是旁邊有一棵野梨花樹,他可以爬到這棵樹上休息,看風景, 看月色。

他們什麽話都沒說, 就只是站在那裏, 好像刮過的風、飄下來的落葉、聞到的花香都代表着他過得很不錯。

最後,夢醒了,她睜開雙眼,正對着的就是秦昭的照片。

她笑着将他的相框緊緊抱在懷中。

躺了會便起來洗漱, 吃早餐,再到樂團報道。

而從昨晚到現在,紀聞舟沒有任何回應, 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今天剛到樂團, 梁馥雲就接到了面試的邀請, 是Mica作為中間人推薦的,說是來自一個國內的樂團,名氣不大,但是面試通過後會成為正式樂手跟随樂團出去巡演,不必在這裏做替補樂手,永遠上不了臺面。

Mica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們有句話叫做,寧做雞頭不做鳳尾,這個樂團雖然很小,但是你面試過了,就是正式的。”

梁馥雲看着面試信息,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在人才濟濟的KKL樂團裏做替補樂手,就像見不得光,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上場的機會。再加上替補樂手也不止她一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遙遙無期的遠征。

最終,她還是決定去試試Mica所說的小樂團。

這個樂團在甄城,面試時間在周三。

梁馥雲特意請了假過去。

到了當地就發現魯輝發了個朋友圈,地點就在甄城。

魯輝在當地有工程要做,估計要在這裏待好幾個月。兩人一聯系,便約好晚上一起吃飯。

由于甄城是國內著名的雨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兩百多天都在下雨。

淅瀝瀝的大雨拍打着窗臺。

梁馥雲坐在酒店裏整理着自己的資料,邊整理,邊查看時間。

差不多五點左右,她将文件放進文件袋裏,起身準備赴約。

乘坐電梯來到一樓,門剛打開,就與一個熟悉的人撞了個正着。

站在門外的人是許久未見的溫西亭。

自打上回金羽的事情鬧完後,紀霖跟白曉玥一致想開掉她,是紀聞舟力保才讓她在紀家繼續工作。

從很小的時候,她第一眼在電視上看見溫西亭,就被他優雅的氣質和溫潤如玉的舉止吸引,以至于畢業後選擇了京市落腳。但那天,她也親眼看見這位被她碰上神壇的人跌落下來——一個對手足同胞出言這般絕情、毫無情面可講的人,琴技再高,也沒有任何溫度。

不過她還是很感謝他做她的小提琴啓蒙老師。作為老師,他是合格的。她沖着他禮貌點頭,直接走了過去。

擦肩而過時,他突然開口:“雨很大,我送你吧。”

她剛想說‘不用’,就聽他說:“雨這麽大,沒人會送你。”

她擡眼望去,外面的雨大得都起霧了,街上狂風席卷,幾乎看不見車子和人。

“那我不去了。”她轉身走進電梯,“謝謝溫先生。”

溫西亭沒說話,也跟着走進電梯。

梁馥雲按了個15,溫西亭按了個16。

電梯一層層的往上攀升,她故意将頭扭到一邊,望着右側透明玻璃外的景觀。

周圍安靜得要命。

抵達十樓時,溫西亭開口:“之前的事,很抱歉,我并不想牽連你,但很多時候,我身不由己。”

“你不用道歉。”梁馥雲說,“就像紀聞舟一開始只是想玩玩我一樣,你跟他的區別不過在于,你在利用我的時候,始終都有愧疚,而他從接觸我開始,就沒有半點愧疚。”

“這麽說起來,我還比他強點。”他嘲諷的笑,“在這點比他強,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話音剛落下,電梯突然停了下來。

兩人雙雙望去,電梯卡在了12樓。

溫西亭趕緊按下緊急按鈕,跟保安室的人取得聯系。

對方通過對講機跟兩人說,可能是電梯發生了點故障,讓他們在這裏等一會,等維修人員過來搶修。

聽到這話,梁馥雲有些不安,但也沒多說什麽,扭頭繼續望着玻璃窗外的景色。

不知道過了多少分鐘,她隐約聽到站在身邊的溫西亭的呼吸聲變得粗重起來。

起初沒當回事,直到聽到‘咚’的一聲,電梯都跟着晃了晃。

回眸望去,就看見溫西亭不知道怎麽回事,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他的右手還抓着旁邊的欄杆,似乎想保持清醒,可是劇烈起伏的胸膛卻容不得他做多餘的舉動。很快,他的視線就開始變得模糊。

梁馥雲一驚,趕緊蹲到他身邊,将他扶着,“溫先生,溫先生?”

溫西亭艱難地說:“我,我發病了,我沒帶藥。”

“什麽病!?”

“哮喘。”他艱難地說,“快打急救電話。”

梁馥雲慌慌張張的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下了急救電話,随後沖着對講機那邊的人喊道:“你們的維修人員還沒到嗎?麻煩快點!有人發病了!”

對講機那邊的人可以通過監控看到電梯內的情況,便沖着她說:“好好好,我們馬上就來!你們再堅持一下!”

再堅持一下!?

這怎麽堅持?

溫西亭臉色發白,胸膛劇烈起伏,看起來像是呼吸不過來。

她想起自己摘網絡上看到的案例,便安撫:“你放松情緒,或者……或者想一些開心的事?”

溫西亭艱難的搖頭,“想不出……想不出……”

梁馥雲見狀,将他的身子放平,讓他的頭躺在自己的大腿上,從包包裏拿出礦泉水,擰開瓶蓋,将水輕輕的倒進他的嘴裏,“你放松心情,我給你講個故事,很開心的故事。”

溫西亭抓着她的手,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着,怎麽都不肯松開。

溫西亭跟紀聞舟不一樣,他渾身充滿了書卷氣,就像是從書香世家走出來的謙謙公子哥,手無縛雞之力,如今這一發病,柔美的臉色慘白,愈發的滲人。

維修人員沒到,急救人員也沒到。

狹小的空間布滿了死亡和緊張的氣息。

梁馥雲不知道怎麽安撫他,才能讓他的情緒好轉,只能不斷跟他說話,轉移他的意識和情緒。

她彎下腰來,聲音溫柔至極,一只手順着他的胸膛輕輕拉回拍打撫摸,“你別想哮喘的事,想想我們第一次上課,你說我的手不像是拉小提琴的手,像是做事的手,其實你說對了,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機會接觸這些,但你看,現在我學了快一年,我覺得我有你說的小提琴手了。”

她特意把自己另外一只手放到他眼前。

那雙手,跟那些千金小姐比起來,真的算不上細膩,但勻稱好看。

他的情緒有所緩解,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的指尖,溫柔的指尖不免讓他回憶起第一次給她上課。

實際上,他非常不喜歡教半路出家,亦或者年紀大的人。前者是半吊子,後者已經錯過學琴的黃金時間,他不想在這上面浪費光陰。他甚至都沒打算好好教她。

畢竟願意接受她作為自己的學生,都只是在跟紀聞舟怄氣。

可那天,他看見她站在房間裏,一縷陽光從窗外打落進來,落在她身上時,她擡眸望他的瞬間,有漣漪在泛動。

教她,好像變成了一種自願的行為。

他的呼吸逐漸平緩,她又說:“現在好多人聽我拉琴都會問我的老師是誰,我會說,我的老師是溫西亭。”

她彎下腰來與他說話,聲音綿柔清雅。擡眸望去,就看見她那雙琉璃璀璨般的眼眸裏有着自己的倒影。兩側的長發垂落下來,落在他的白襯衫上,形成一種極其強烈的視覺美感。

想起最後一次見面,她跟紀聞舟往樓上走,她在紀家一直都很小心翼翼,但那天她說——“溫老師,你現在刻薄的說他,是不是忘記了你跟他骨子裏流着同樣的血?如果他的父母都不愛他,他也不需要他們的愛,他已經二十六歲了,過了需要父母保護的年紀,不要以為他還是個孩子。”

是不是忘記了你跟他骨子裏流着同樣的血?

這句話,他在好幾個夜裏不斷回響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于情于理,他都該喊他一聲哥。

可于情于理,他恨他,也是應該的。如果不是他,他的親生父親不會落得終生x殘疾,不是他,他根本不知道完美的家庭竟有這麽多的缺陷。

是他一手毀滅了他所有的希望。

“是麽?那紀聞舟騙你,你還為他說話。”溫西亭看着她,緊緊握着她的手,“他有那麽好嗎?”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這件事,搖了搖頭,“他不好,因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站在你的角度,紀聞舟是破壞你家庭,害你父親變得殘疾的人,但站在他的角度,他什麽事都沒做錯,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外面各自有了家庭,他甚至不知道父母為了利益捆綁在一起,根本不是因為愛他。”

“那你呢?”他看着她,“站在你的角度,你覺得我們誰對誰錯?”

他的目光過于灼熱。

梁馥雲想了很久,說道:“如果是我,我覺得你們沒有對錯,你們都有愛自己的父母和家人,你們做什麽,都不過是為了捍衛自己在家庭的地位,只是……”

她停頓了一下,沒有繼續往下說。

只是她覺得,紀聞舟更可憐。

因為他的父母更愛各自的家庭,從來沒愛過他。

所以才會變成今天這個視權利為一切,玩弄人間的紀聞舟。

溫西亭不再追問了,他就這麽靜靜的躺在她的大腿上。

大約幾分鐘後,門被撬開了,維修人員跟醫護人員都在門外,幾人合力将溫西亭擡上了擔架。

護士讓她随行。

她本不想,可是看着溫西亭昏昏沉沉的模樣,還是跟了上去,萬一要聯系家人,她還能幫個忙。

大雨滂沱,急救車疾馳在大道上,碩大的雨珠打在車窗,發出沉重的悶響聲。

梁馥雲坐在狹小的病床旁邊,突然感覺有人握住她的手,低頭望去,發現溫西亭緊緊握着她的手。

好像這樣,他有安全感。

十幾分鐘後,車子抵達了醫院,醫生将溫西亭送入急救室。

确認沒問題後,又将他轉入普通病房觀察。而梁馥雲則幫着填寫單子、辦理手續等。

忙完的時候,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啪嗒啪嗒的雨滴聲,不免覺得有些昏昏欲睡。

房間很安靜,靜得掉根針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過了多久,走廊也安靜下來了,拿出手機一看,差不多是晚上十點。

她站起身來,準備離開,身後卻傳來了溫西亭的聲音,“別走。”

她一愣,回眸望去,就看見躺在病床上的溫西亭臉色蒼白的看着她,虛弱地說:“別走,陪陪我吧。”

“溫先生,我明天有面試,我得回去準備。”

“就說幾句話,可以嗎?”

溫西亭的外貌跟紀聞舟完全不同。他是帶有破碎的美感,五官柔和且沒有任何攻擊力。就好比他這會兒用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表情和她說話,她拒絕不了。

秦昭說她這個人聖母心太重。

看來是真的。

她真有點不忍心,于是走回去坐下。

“要說什麽?說吧。”

“謝謝。”他低聲說,“沒有你,我可能死了。”

“不用說得這麽嚴重,保安已經跟維修人員過來了,不過也就幾分鐘的事。”

溫西亭露出蒼白的笑容,扭過頭看着窗外的景色,說道:“我沒有誇張。”

屋內靜悄悄的,他的聲音跟春日暖陽般,“我剛才明顯感覺到快死了,但我沒想到在我死前見到的人是你。”

那種感覺很奇妙。

就好像走在一條極小的獨木橋上,下面是崩騰的洪水,只要稍不注意就會跌落水中不複生還。他很想努力的往前走,但狂風呼嘯,洪水肆意,他只能艱難的站在橋中間,哪裏都走不了。

而這時,她就站在橋的那邊。

白曉玥小時候會跟他說鬼故事,但所有的鬼故事到結局都是完美的,吃人的青蛙變回了人樣、孤獨的夜莺也因救了人恢複了自由身。所以在那一刻,他覺得梁馥雲就像是那些故事裏給他解藥的人。

他突然很想問她,如果他收她做學生、如果從未想利用她。

那她對他的恨意會不會不存在?

但話到嘴邊,說不出口。

這個問題,從假設開始就很離譜。

他艱難的咳嗽了兩聲,說道:“不管怎麽說,我真的很感謝你,如果你想進KKL樂團成為正式樂手……”

“我不需要。”她打斷他的話,“就像你當初說的,說我入行太晚,想成為一個正式的樂手很難,但這樣的難,是我能接受的,謝謝你的好意。”

“梁馥雲。”他第一次那麽正式喊她的名字,支起身子,微微側着望着她,“你離紀聞舟遠點,他爸爸……跟我媽私底下都商量過,不能由着他繼續這樣為所欲為,他這幾年太過猖狂,在商場上幾乎看到什麽就要得到,跟惡狼一樣,哪怕是他爸爸看上的項目,他也不會顧及父子情分,說搶就搶,前陣子搶了溫家的項目,對于溫家來說是極大的損失。”

梁馥雲心裏‘咯噔’一下,微微扭頭看他。

一縷黃色的光打在他的側臉上,他虛弱地說:“萬一哪天,他什麽都沒有了,你會跟着遭殃的。”

這句話的暗示很明顯了。

紀霖跟白曉玥對紀聞舟的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再加上之前他搶了溫家的項目,這兩人要開始對他下手了。

她心情複雜,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只能是低聲說:“與我無關,我又不是他的誰。”

轉身走出醫院,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風刮過臉上,是帶着陰寒的氣息。

她不由得裹緊身上的衣服,打了一輛車回酒店。

第二天,她照常去面試。

面試完回來,手機就止不住的嗡嗡響着。

拿起手機一看,才發現是Mica給她轉發了一條新聞。

點開那條新聞,竟然就出現了她跟溫西亭在電梯裏的遭遇。視頻中,她将溫西亭放在腿上,俯下身來跟他說話。

由于視頻的拍攝對對着她的後背的,只能看見她彎腰,并且與溫西亭極其親密,如同接吻。

下面一大堆的回帖。

【我去,溫西亭啊,國內最頂級的小提琴家,這女的背影看起來好漂亮,是他女朋友嗎?】

【肯定是女朋友吧,兩個人的手都十指緊扣,誰家路人這樣啊?(狗頭)】

【這女的好像是他的學生,媽呀,有點好磕。】

【磕瘋了磕瘋了,帥哥美女太養眼。】

梁馥雲翻閱着網絡上的那些屏幕,腦子有些發懵。

這個視頻怎麽會流出去?

她趕緊給溫西亭打電話。

很快,溫西亭接了電話,聽到她急促的聲音後,就安撫了幾句。說是保安那邊洩露出去的,他這邊已經在派人緊急處理了,讓她別着急。

挂斷電話後,心中隐隐約約有些不安。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起了大雨,碩大的雨珠打在窗外,讓心都跟着煩躁起來。

她看了一眼時間,是十點多,她是下午回京市的車票。

索性把手機給關了,起身去收拾行李。

收拾到一半,門外傳來門鈴聲。

她以為是魯輝來找她,昨天沒有去赴約,他就給她發了信息,說是買了點特産讓她帶回去吃。

走到門口,将門打開。

門外站的人不是魯輝,而是紀聞舟。

他穿着白襯衫和黑色西裝,襯衫領口解開了兩枚紐扣,淺色瞳孔裏斂着暗光,薄唇輕抿,一只手搭放在門框上,就這麽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極具侵占性和壓迫感,看得人心裏發毛,再配上外面淅瀝瀝的大雨,頗有一種恐怖的感覺。

她下意識的後退,但也僅僅只是退了一步,就穩穩的站在那裏。

她想,他跑到這裏來找她,應該是為了之前她說的合同。

那份合同極其的‘不平等’,對于他這種人來說,無異于砍掉他的所有,将他的所有都放在她身上。

也好。

這樣就不會再纏着她了。

于是她目光灼灼的望向他,等着他開口。

然而,他沒說話,整個人就撲向她,踉跄的倒在她的肩膀上。

她愣了一下,用力推搡着。

可就是這麽推搡,透過薄薄的襯衫,感受到他灼熱的溫度。

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燙得可以烙餅。

“你發燒了?”她皺眉,“怎麽回事?”

他靠在她的肩膀上,聲音嘶啞,“發燒了嗎?”

“你連自己發燒都不知道嗎?”

“不知道,你發了個定位,我就想過來看看你。”

她在朋友圈發了一些在甄城的圖片,順便定了個位。

眉頭蹙起,拖着他種種的身軀走到床上。

沒等她用力,他整個人就倒在了床邊。

她用力的去握他的手,發現他的手也灼熱的厲害。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就借着力氣一把将她拉了下來,整個人便踉跄的跌倒在床上。雙臂纏繞将她抱在懷中。

她掙紮了一下,卻怎麽都掙紮不開。

她不掙紮了。

他也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麽躺在床上,聽着窗外的雨。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開了口,“你剛才那個表情是在期待我說什麽嗎?”

“我願意跟你在一起,但我有個前提,我要你所有的x錢,所有,都歸我,還有,我們要簽署一份合同,合同裏必須标明,你所有的東西,不動産,都有我的一半。”

他複述着她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念得很重。

就像是在刻意提醒她什麽似的。

她抿了抿唇,“自願簽署,沒有強迫。”

他低低的笑了兩聲,“那我想問你,你跟溫西亭是什麽關系?你是不是也有跟他提出‘自願簽署,沒有強迫’這句話?”

“那是我的事,跟你沒關系,你要是不願意簽署,你可以不要靠近我,不要再來找我,不要跟我有任何牽扯。”

好殘忍的一句話。

她甚至都沒有給他任何商量的餘地。

他雙臂摟着她更緊了些,“我的東西,你想要都可以拿走。”

這陣子,紀聞舟是如何對她有求必應的,她看在眼裏。

再荒唐的事,只要她說,他好像都能滿足,都能答應。

但恰恰是這份‘有求必應’,讓她覺得很慌、很害怕、很想逃。

總之,她的本意絕對不是逼着他同意這份‘不平等’的合同,而是想讓他明白,他們之間本就不合适,與其等到後面鬧得如此不堪,不如他早點厭倦。

買包包也好。

簽署合同也罷。

只要他能厭倦,她都可以做。

耳邊的呼吸聲更重了,呼出來的氣息都是灼熱的。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臉,似乎比剛才更熱。

“去醫院吧。”她說,“你溫度很高。”

他微微松開她,翻了個身,嘴裏呢喃:“沒事,我躺一會。”

梁馥雲看着他疲憊的側臉,斟酌片刻,還是爬起身來走進衛生間裏,擰了冷水的毛巾走回來,蓋到他的額頭上。

剛蓋上去,他閉着的眼睛就睜開了,就這麽看着她。

“剛才我來的路上,溫西亭給我打電話,他說,他感謝你救了他,讓我代為道謝。”

“……”

“他不知道我在追你麽?他不知道我們的關系麽?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可是還是故意要打電話來膈應我。”

“從我進門到現在,你一句話都沒有跟我說,哪怕你說一句也好。”

不知道是不是發燒的緣故,這會兒的紀聞舟看起來很脆弱。

她抿了抿唇,“你希望我說什麽?視頻你肯定看見了。”

他是看見了。

看見的時候,捏着手機都快捏碎了。

在視頻裏,她看起來跟溫西亭那麽親密,哪怕他明白他們之間沒有什麽關系,哪怕他明白以她的脾氣絕對不會放着病人不管。但他還是生氣,生氣她用‘拜金’‘合同’的理由來勸退他,卻對溫西亭那麽好。

對誰好都可以,唯獨不能對溫西亭。

兩人就這麽看着對方,無言的沉默流淌。

最後,他低低的笑了笑,再次閉上雙眼,整個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梁馥雲覺得他的沉默就像是莫名的利劍,狠狠紮入她的心間,好像在那一刻,她無形的傷害了他。

她坐在床邊,就這麽望着窗外。

而他躺着,不知道是睡過去了,還是不想跟她說話。

過了很久,她扭頭去看他,覆蓋在他額頭上的毛巾滾到旁邊,西裝也被他弄皺。

她拿起毛巾走進衛生間,重新擰了濕毛巾走出來。

他渾身燙的不行,她擦了擦他的臉,又擦了擦他的手。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塊ROLEX的機械腕表,這會兒連手表都被他燙得滾燙。她只能摘下他的手表幫他擦拭。

但就在她将他的手腕翻過來的瞬間,上面的幾道痕跡觸目驚心。

她數了數,有三道。

是割腕留下來的。

他常年都戴着腕表,所以她從沒看過這裏。

中間那一道,極其的深,她甚至能夠想象得出,他是如何拿着刀,用力的劃傷這個地方,然後躺在某處等死,任由鮮血如注的流出。

就在她看着他的手腕出神時,耳邊傳來了嘶啞的聲音,“很奇怪嗎?有兩道是拜溫西亭所賜。”

她猛然一怔,擡眸望去。

“這一道。”他擡起另外一只手指着最上面的傷痕,“是我當着溫家人的面說我爸媽很恩愛,也就是那晚,溫良跟我媽因為這件事吵架,出了車禍,我媽回來的時候給了我一巴掌,說她早就跟我爸離婚了,讓我別打擾她的家庭。”

“那一年,我才五歲。我才知道,我爸媽早就離婚了,他們在外面都有家庭,難為他們了,為了利益,還能時不時回來看我,裝出一副恩愛的模樣。”

他的聲音伴随着窗外的雨滴聲,顯得十分低沉。

“後來我被救了,他們沒來看過我,一次都沒有。”

說到這,他看向她,“梁馥雲,我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你對我是特別的。”

梁馥雲被他這句話說的腦子嗡嗡的響。紀聞舟身上有太多的‘野性’,這樣的‘野性’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是無數個日夜裏,他一個人反複的折磨自己、反複的接受父母不愛他、反複的接受這個世界只剩他一個人。就像他現在為什麽抓着她不放,是因為她身上有讓他沉迷的地方,有讓他覺得并不孤獨的地方。

人一旦找到了方向,就很難會偏移方向往前走。

紀聞舟也一樣,他現在的方向,就是她。

——我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你對我是特別的。

這句話,刺得她有些難以開口。

“對不起。”她說,“我不想傷害你。”

“一報還一報。”他呢喃着閉上眼睛,“我傷害過你,你還給我,我們互不相欠。”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

她把那塊手表戴回去的時候,仔仔細細的看過他的傷痕。

五歲的孩子,究竟要有多大的勇氣,才敢割腕?

她五歲時,跟着母親嫁到秦家的時候,至少母親跟秦光對她還不錯。

目光轉移到他的臉上,窗外的的雨打落在床上投射出來的水花投射在他臉上,照映出格外的美感。

她實在不知道該走,還是不該走,索性就把動車票的時間給改了,坐在那裏等着他蘇醒,而這期間,她一直在給他換冷水毛巾降溫。

不知不覺間,也有些累了,便倒在沙發上睡覺。

耳邊傳來的是白噪音,以及水珠滴落的漣漪聲。

緊跟着,她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被抱了起來,她用臉去蹭了蹭對方。

迷迷糊糊睜開雙眼,就看見紀聞舟抱着她躺到了床上。

她掙紮着支起身子,用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有點燙,但比起之前好多了。

微微松了口氣,便躺下去,說道:“你到底怎麽會發燒的?”

“工作忙。”他側着,支着身子看着她,“連軸轉,回國的時候想見你就來了,另外還帶來了一些文件。”

說着,他打了個電話,讓對方把文件送到酒店。

“什麽文件?”

“就是你讓我簽署的。”

“……”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應該會說,你想要這些東西,只是希望我主動離開。”

“不,我是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在做什麽!”梁馥雲想到了溫西亭說的那些話,紀霖跟白曉玥可能要聯合起來針對他,便着急地說,“你做事從來就不是一個急功近利的人,為什麽我說這話,你都不好好考慮考慮?你就沒想過我拿着你的東西把你給賣了?你一無所有要怎麽辦?紀聞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之所以能夠混的那麽風生水起,不是因為你是紀霖的兒子,是因為你是紀聞舟,你是你自己。”

在聽到她說‘因為你是紀聞舟,你是你自己’的時候,他的眼眸微微閃過一絲訝異的光。

随後笑着說:“所以呢?”

“所以你沒擔心過嗎?沒擔心過我把你賣了,如果哪天你一無所有,溫家會怎麽對你?還有溫西亭,他一直被你壓着,是因為他不想嗎?是因為他不敢。”她抿着唇說,“沒錯,我當時說那話就是想逼你離開,但是我現在希望你能理智一點,好好想想,這不是我們的關系如何,是你的情況會變得如何。”

紀聞舟的臉上很少會看見那麽不設防、那麽溫柔的笑意。

他側着身子這麽望着她,說道:“你不想看見我被人欺負嗎?”

“這是兩回事。”她說,“你今天得到的這一切,很不容易,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長,滿打滿算一年,一年的時間,你把所有東西都賭在一個女人身上,是想要我一輩子背負着你的東西,煎熬的活着,還是要我看着你一無所有?然後我愧疚的過一輩子?”

“你為什麽這麽擔心我一無所有?”他伸出手,将她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後,“我是那麽弱的人嗎?溫家至今都不敢對我怎樣,我想搶他們的項目,說搶就搶,他們能怎樣?”

聽着他這話,梁馥雲才發現紀聞舟的狂妄是天生自帶的。

他基因裏就帶着勇猛、不肯屈服的種子,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裏,這樣的基因被無限的放大,旁人說再多,也是白說。

更何況,她沒辦法直接把溫西亭說的話複述出來。

即便他對父母的感x情已經淡薄,她還是不想他知道父母要聯手針對他。

“我不懂你們商業上的事,我只知道,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希望你不要樹立太多的敵人,以免最後應付不過來。”

“這句話,我可以理解為挑釁。”紀聞舟挑眉,“不過是你的話,就算了。”

聽着他這散漫的回答,梁馥雲的眉頭不由得皺起。

她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把溫西亭說的是跟他說。

紀聞舟看見她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什麽,就伸手捏了捏她的側臉,“幹什麽?說你一句你還不開心了?你跟溫西亭都被人稱作‘男女朋友’,我都沒有不開心。”

她煩躁的推開他的手,很認真的看着他,“紀聞舟,萬一,我說萬一,你哪天什麽都沒了,你會怎麽樣?”

“怎麽樣啊……”他故意拉長語調,“不知道,可能會被溫西亭整死吧,也有可能溫家瞧不上我了,那我就找個地方自生自滅,但你願意跟我在一起的話——”

他低低的笑,“那我努力東山再起。”

“……”

“哦,對了,給你買的那些包都存放在我家,你什麽時候想要了就去拿。”

“我不需要。”她嘆息,“你既然都看得出來……為什麽還要買?”

“你不是不需要。”他看着她,淺色瞳孔裏意外的認真,“你沒擁有過,怎麽會知道自己不需要?你應該試試的。”

梁馥雲突然有些累了,就這麽躺在那裏看着天護板。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一縷陽光透過窗外散落進來。

陽光照得她有些昏昏欲睡,正當她閉上眼準備睡覺的時候,紀聞舟又說:“你跟溫西亭在電梯裏到底說了什麽?你為什麽離他那麽近?”

她迷迷糊糊的說:“說了很多……你想聽嗎?”

誰知道這句話說完,身邊的人突然翻身起來。

她扭頭望去,看見他撿起地上的西裝外套披上往門外走去。

“欸,你去哪兒?”

“去醫院,總得比溫西亭命長吧?”

“……”

梁馥雲聽到他要去醫院,也就沒多說什麽。

其實紀聞舟壓根沒去醫院,他是去見了祝顏。

祝顏的離婚官司已經打完,完美的跟老公離了婚,雖然一開始她并不想離婚,但是後來她發現,比起平平穩穩過一生,她更想跟紀聞舟這樣的男人,轟轟烈烈的過一生。

最重要的是,她比誰都清楚,紀聞舟的‘浪’,是能控制的,而她老公的‘浪’,控制不了。

“有話直說,我時間不多。”紀聞舟走進廳內,看着祝顏,說道,“之前你的事,我已經讓我爺爺幫忙了,算是還完我們之間的事,以後沒什麽事就別找我。”

祝顏看着他,說道:“聞舟,我懷孕了。”

“關我什麽事?”他連眼皮都沒擡。

“那晚在澳洲,我們一間房。”

“你發什麽瘋?我睡過你?”

“孤男寡女,你睡沒睡過,有視頻為證。”祝顏把兩人一起住酒店的視頻放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娶我?”

“娶你?”他笑了笑,身子微微往前傾,“好啊,我娶你。”

他伸手捏住她的臉,“我保證讓你嫁的風風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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