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010章 第十章

“哥，報志願的時間快到了，笙笙的志願都填好了嗎？”

“不用填了，她爸爸已經有了打算，過幾天可能就要出國了。”

“啊？哥你不知道嗎，她已經和我們北城大學簽過合約了，估計很快就要成我的小師妹了。”

聞言，溫故一怔，斟茶的手微微一晃，清亮的茶湯灑在茶盤上，他擡眼，收斂起了眼中的震驚。

淺淺将杯中的母樹大紅袍沾了沾唇，他不動聲色的溫聲開口：“淩老肯教她？”

“老爺子還沒想好。”說話的李雲芝是溫故的表弟，也是淩老的小徒弟，淩老自從上了年紀，十年裏也就親自帶了這樣一位，經常将他帶在身邊，因此他的消息倒是格外靈通。

溫故又問道：“是因為她爸爸的事嗎？”

李雲芝輕嘆一聲：“在老爺子面前，那位根本就不能提，教他的時候，老爺子是打算培養他作為繼承人的，誰知道他剛一學成就跑去了國外。笙笙有天賦，她要不是鹿鳴的女兒，老爺子肯定要把人搶回來的，只不過多了這麽一層……他惜才卻也怕又教出來個崇洋媚外的。”

溫故輕輕摩挲着紫砂茶盞：“他這次回國，可是又給市裏的博物館捐了十幾件文物。”

“老爺子也是因為這件事才在猶豫。”李雲芝端起茶啜飲了一口，驚豔得挑了挑眉：“哥，你這新得的大紅袍不錯，分我點吧！”

溫故給他添了茶，毫不留情地拒絕道：“這是母樹種，我一共就得了二兩，笙笙只喜歡這個，你嘗嘗就算了，回頭雲霧倒是可以分你一些。”

“偏心眼。”李雲芝咋舌，聽他提起，也想到了鹿笙，關切問道：“對了哥，笙笙什麽時候回來啊，她跟着大姨和姨夫也出去玩好久了吧。”

溫故垂眸，眼中笑意一閃而過：“她可玩兒野了，陪着我爸媽去歐洲轉了一整圈，又是玩滑翔傘，又是滑雪的，帶着我爸我媽也跟着她挑戰極限。”

“一說笙笙你就眉開眼笑。”李雲芝輕笑着開口：“哥，知道笙笙不打算出國，你應該還挺高興的吧？”

溫故但笑不語，将茶杯在指尖轉了轉：“我倒是想她出去見見世面。”

李雲芝拿過公道杯，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享受地深吸了一口那馥郁的茶氣，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裝，你再裝，她在哪裏能有在你身邊見的世面多。”

“世界這麽大，每一處的風景都看過了，才能說哪裏風光最好。”溫故淡聲道。

李雲芝笑着，下一瞬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臉上打趣的笑容逐漸淡去，正了神色道：“哥，雖然我覺得笙笙的意見很重要，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就算你真的對笙笙視如己出，可她到底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鹿師兄如果對她有安排，你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

溫故不置可否，只是起身扣上了西裝紐扣：“他們十二點落地，我要去機場接人，一起嗎？”

“不了，下周準備修複一幅明代的畫，我要回去先研究一下，查查資料，把那答應給我的廬山雲霧裝上，我這就走了。”李雲芝喝完了杯中茶，有些意猶未盡：“說起來，我師父就好這一口，尤其喜歡明前茶。”

溫故颔首，微微勾唇：“謝了。”

睡過漫長的一路，臨近中午，鹿笙方才在空姐溫柔的提醒中睜開眼。

飛機已經開始降落，清透的窗外，白雲飛流，天色清朗，鹿笙趴在窗邊，看着腳下霧層逐漸散去，熟悉的城市逐漸露出全貌，她彎彎唇，露出了一抹淺笑。

“笙笙，睡醒了，快看看我們兩個用那個美顏相機拍的照片，你別說，還真挺有意思。”

看到傳到自己手機上的照片，鹿笙打開軟件，熟練的開始調色：“奶奶，我再給你們加一下濾鏡，這樣出片效果更好，等會兒你就可以發朋友圈了。”

“好好好，你修你修，等會兒落地讓你溫叔叔請你吃大餐！”溫老太太舉着手機，饒有興致地一張一張地翻看着自己朋友圈發過的好看照片，越發感受到了身邊有個年輕女孩子的好處。

帶着鹿笙一起出去玩兒，小姑娘會做攻略，怎麽拍照好看，什麽東西好吃，她通通都知道，帶着他們喝奶茶，吃小吃，和年輕人一樣消遣，倒是比那個只知道工作的兒子強的多。

這樣一想，溫老太太忽然又動了給溫故找一個知心人的心思，有個年輕活潑熱愛生活的女孩子在身邊，這日子也會更有趣些。

只是，她給溫故介紹的女孩子不在少數，可他卻都那樣抵觸，唯獨對鹿笙有耐心，或許她該改一改給他挑選相親對象的标準，若是和鹿笙這性子像一些，說不定他就會喜歡了呢。

修完最後一張照片，飛機剛好落地，鹿笙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戴上太陽鏡。

午後的陽光明媚得恰到好處，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推着行李車走出大廳，甬道盡頭那一身藏藍色西裝的男人仿佛落入喧嚣人間中的一只鶴，遺世獨立，沉靜翩然。

在巨大落地窗前被疏疏光影籠罩的男人，周身都被鍍着一層金光，俊美如神祇。

鹿笙悄悄捂住心口，卻壓不住那亂了頻率的躍動，她耳尖有些發燙，悄悄握緊了行李車的扶手。

四目相對，溫故不自覺地勾了勾唇，快步迎了上來，鹿笙也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溫叔叔～”她甜甜地喊了一聲。

溫故擡手落在她的發頂，輕揉了揉，自然的單手接過了她推着的行李車：“怎麽樣，這次出去，玩兒得開心嗎？”

“開心啊，不過這次只有我和爺爺奶奶，要是你和溫知新也一起，我們一家人都去就好了。”鹿笙縮着小腦袋微微仰頭，仿佛一只享受着主人愛撫的貓咪，梨渦淺淺，似乎是盛了蜜糖一般。

溫故微挑了挑唇角，看向父母親：“爸，媽，這出去玩兒一趟，看起來好像年輕了不少。”

溫老太太摸了摸新做的頭發，認同道：“是吧，我也這麽覺得，這和年輕人在一起呆着就是越待越年輕，你看這笙笙給我挑的發型，還不錯吧！”

“好看。”

“溫故，你說說你什麽時候能讓媽也享享兒媳婦的福啊，這以後我想逛街拍照出去玩，也有個伴不是？”

又被催着相親，溫故深吸了一口氣，拒絕道：“媽，誰家養個女兒都不是為了來孝敬婆婆的，指望享什麽兒媳婦福，您倒是不如好好訓練一下我爸。”

聽到這裏，鹿笙忍不住偷笑一聲，溫故的嚴肅而溫和的目光壓過來，抵住了她這有些幸災樂禍的笑。

發覺了溫故今日有些不同尋常的多話，溫老爺子銳利清明的眸子裏閃過一縷複雜，微皺了皺眉。

回到家裏吃過飯，兩位老人家一路舟車勞頓，早已疲憊不堪，因此早早的上了樓休息，只留了鹿笙給家裏的衆人分禮物。

“笙笙小姐，謝謝您帶給我的禮物。”

“不用客氣。”

“笙笙小姐，您有心了。”

“只是一點小心意，您喜歡就好。”

鹿笙在給衆人分東西，溫故則是饒有興味地坐在沙發上，一雙長腿交疊着安放在身前安靜看着她，并沒有着急回書房去工作。

一言一行婉轉和雅，待人接物無可指摘，而且雖然乖順溫和，卻也有主見，從前那個什麽也不懂的小孩子是真的長大了。

“溫叔叔，您今天沒有工作嗎？”衆人散去，鹿笙回頭開口問道。

溫故含笑泡了一壺茶：“不忙。”

鹿笙靈動的目光微微流轉，圓溜溜的杏眼裏閃過一起了然，她輕快問道：“溫叔叔，你該不會是在等你的禮物吧？”

他輕輕搖頭，黝黑如墨的眸子澄然對上了鹿笙彎起的眉眼：“笙笙，你有沒有什麽事想要告訴我？”

鹿笙微微抿唇，猶豫了一瞬，又緊咬住了下唇，露出了些許為難神色。

她不想按照父母的決定去走她的人生路，可她也不想騙他。

“笙笙，你真的想好了嗎？”

溫故沒有追問，也沒有再用自己淩厲的氣勢去迫她，只是意味深長地輕輕道：“那份錄取通知書在我書房的第二個抽屜裏，你随時都可以把它拿走。”

“溫叔叔？”鹿笙的杏眼瞪得溜圓，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之前不是希望我出國的嗎？”

溫故起身，神色微緩，眉目舒朗：“我希望你能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笙笙，你也長大了，有自己的判斷力了，我以為的好或許對你而言還不夠好，所以我尊重你的選擇，如果你真的确定了，過幾天我就去拜會淩老。”

“那我爸媽那邊怎麽辦？”鹿笙追問道。

溫故雲淡風輕地笑笑：“也都交給我吧。”

鹿笙微怔了一瞬，随即歡呼着撲進了溫故的懷裏：“溫叔叔，你真好！”

還不等溫故反應，一雙溫熱的大手已經下意識扶在她腰間穩住了她沖過來的身子，半擁着她被壓在了沙發上。

鹿笙跌坐在了他的腿上，一雙纖細的手臂下意識地圈住了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了他敏感的頸窩，而更駭人的是那擠在了他心口的柔軟，随着她慌亂起身的動作，又花開二度地落在了他的胸前。

一次，又一次，劇烈的刺激和從未有過的親密距離，溫故連忙放開握在她腰間的手，僵硬地擡在半空，聲音也帶上了些許啞意：“笙笙，起來。”

鹿笙也沒有想到自己真的會将他撲倒，一被他放開便慌亂起身，飄逸馨香的發絲垂落在了他的眼前，微微遮擋住了溫故的視線。

而當視覺被屏蔽，幾種感官似乎就格外輕易了起來，清晰到他能夠感受到他們交纏的氣息和那不同尋常的心跳。

他從不知，一個擁抱，竟然也可以這樣讓人慌亂無措。

而更可怕的是，帶給他這樣陌生悸動的人是鹿笙。

那是他一手養大的女孩，是他最疼愛的小輩，任何一點绮麗的念頭和接觸都是對他們關系的侮辱。

鹿笙站直了身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溫叔叔，對不起，我太高興了。”

“沒事。”溫故聲音有些喑啞，他不自然地拿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一飲而盡，避開她清澈的目光沉聲道：“笙笙，你也長大了，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冒冒失失随便抱人了，不然要是讓其他人看到，豈不是要誤會了。”

鹿笙凝眸看他，微微嘟唇小聲嗫嚅：“我沒有亂抱過別人，就只抱你嘛。”

“抱我也不行。”溫故握緊了拳，滿臉嚴肅道。

他說完，立刻起身快步上樓，那是鹿笙從未見過的疏離和不近人情。

這是他第一次拒絕她的親近，她隐約覺得好像在某個不知不覺的瞬間，有一層無形的冰霜落下，即将封起從前他們之間所有的親昵。

她的溫叔叔，終于還是意識到她再也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