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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第十四章

晨光熹微, 透過古舊的窗棂灑在枕邊。

鹿笙安靜地側身躺着，望向窗外樹枝上停駐的麻雀，眼底泛着一夜不得安眠的烏青。

她昨晚做了一個噩夢。

那些晦澀的隐約恐懼，仿佛深淵裏的巨獸, 她的心神只要有一絲松動, 它就會跑出來吞噬她所有的勇氣和理智。

說實話, 她有一點羨慕趙妍。

她對李雲芝有好感，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試探, 讓身邊人為她出謀劃策, 可以毫無顧忌的去追求, 哪怕被拒絕，至少她的喜歡可以見光。

而喜歡上溫故，就注定沒有人會支持她, 即使她願意懷着一腔孤勇奔赴, 可除了她自己，或許沒有人會相信這份感情的純粹和可能, 只會覺得那是胡鬧。

鹿笙心裏堵得難受,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洗漱，山上的晨風帶着些冷冽寒意，落在身上,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捂唇輕咳了兩聲。

洗漱好走出水房, 走廊盡頭隐約傳來了低低的英語朗誦聲，那發音并不标準，但一板一眼, 認真極了，聽着聲音有些熟悉, 鹿笙悄聲上前。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吳若楠停住了朗誦回頭，正對上鹿笙清澈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聲音太大，打擾你了嗎？”

“沒有，是我醒了，就有點睡不着。”鹿笙下了臺階走向她，面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室友，她心裏有些莫名的安穩。

吳若楠收起那早已經過時的mp3，看向鹿笙，卻并不說話。

鹿笙淺淺一笑，邀請道：“你願意陪我出去走走嗎？”

“走吧。”

間隔着半米，兩個人安靜地走在空曠的訓練場上，鹿笙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氣，可卻好像還是沖不散心頭的煩悶。

“若楠，你喜歡月亮嗎？”

鹿笙突然開口，吳若楠微微一愣，輕輕點頭：“喜歡。”

“那你會向往雞鳴寺的櫻花嗎？”

吳若楠微微蹙眉：“不可能的事那麽多，有些能變成可能，可大多數都只是不切實際的期望罷了。”

鹿笙微微一笑，圓溜溜的杏眼裏苦澀蔓延：“可我卻好像很貪心，我什麽都想要。”

分明是一段沒頭沒腦的話，可吳若楠卻好像聽懂了，

“因為李學長嗎？”她似乎了解了些鹿笙那隐晦的心情，昨天趙妍剛剛提起對李學長有好感，鹿笙就變了臉色離開，或許她的為難就是因為他吧。

鹿笙沒有否認：“我喜歡一個人。”

或許有些交淺言深，可除了沉默寡言的吳若楠，她也不知能和誰傾訴自己的感情。

有些東西被壓得太深，見不得光，又透不得風，會腐爛的，會連帶着将它包裹隐藏的那顆心一起被枯朽。

鹿笙的話讓吳若楠默認了自己的猜測，她思考了一下，勸慰道：“你不是說你和李學長沒有血緣關系嗎，如果只是一個輩分的事情，只要你們彼此喜歡，我覺得那不是障礙。”

“他比我大很多歲。”鹿笙平靜地陳述道。

吳若楠沉吟了一下：“李學長現在是博士，也就大你六七歲吧，是你父母很介意這件事嗎？”

鹿笙垂眸：“我父母常年在外，我是被他照顧着長大的，不論怎麽樣，他是我長輩這件事永遠都要扣在我們身上。”

“我也有一個大我四歲的竹馬，從小到大也是他照顧我，在我們村裏真的論輩分，他是我的遠方侄子，可來上大學之前，我們訂婚了。”提起未婚夫，吳若楠的聲音柔軟了許多。

類似的境遇，似乎一下就能拉進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面對柔軟仿佛一捧白雪一般的鹿笙，看着她那眉眼間淡淡的憂郁，吳若楠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憐惜來。

“若楠，他大概不喜歡我。”

“如果不喜歡，李學長為什麽要那麽細心的照顧你呢？”

“或許是因為責任吧，他只當我是小輩。”

“出于責任照顧你，是讓你吃飽穿暖，衣食無憂，但應該不是為了讓你能吃一根喜歡的冰棍請了全班，而且還是專門下山去買，他對你舍得又用心。”

鹿笙知道吳若楠猜錯了她喜歡的人，可也正是因為她不認得溫故，她才能這樣将壓在心底的情意剖白，至于能得到這一點點的勸慰和支持，已經是她意料之外的慰藉了。

吳若楠說的這些，她不是不懂，只是她不敢想，只怕那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可從旁觀者的嘴裏說出來，她才敢生出那麽一丁點奢望來。

她想，他或許會有那麽一丁點喜歡她。

不是親情，她也不敢貪心的奢求那是愛情，只要是一丁點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起床的號聲響起，很快就陸陸續續有人出來集合，兩個人結束了這段私密的對話，仿佛它從來沒有發生過。

只是當再見到李雲芝的時候，吳若楠的目光裏不由得又多了幾分打量。

軍訓的半個月一晃而過，最後這兩天也就只剩下實彈打靶和明天的檢閱兩件事，想到馬上就能拍放假回家，鹿笙竟然還有些近鄉情怯。

“笙笙，打槍，真槍啊，這也太酷了吧！就沖讓咱們真的打靶，我覺得這半個月吃的苦也值了！”

秦筝頂着瘦了一圈的小臉興奮地翹腳眺望着，仿佛那個因為飯不好吃夜裏偷偷哭的人并不是她一般，鹿笙與吳若楠相視一笑，竟然有些心照不宣的穩重默契。

踮腳也看不清前面的戰況，秦筝過了最初的興奮勁兒，又将關注點都放回了自己最愛的美食大業上：“笙笙，這段時間蹭了你和李師兄那麽多好吃的，等明天咱們回學校，我也請大家出去吃飯吧，我在這裏看了這麽多天，精挑細選了一個烤肉火鍋自助，評分可高了。”

鹿笙莞爾一笑：“你們去吧，我明天要回家。”

雖然已經熟絡了起來，但在花錢的問題上吳若楠仍舊和幾人有些疏離：“我也不去了，明天我也有事。”

秦筝嘟了嘟唇，乖巧道：“那好吧，等你們都忙完了，我再請大家吃飯，說好了，下次就不許拒絕我了哦～”

正說着話，就見趙妍穿過圍觀的人群跑了過來：“你們聊什麽呢，走啊，咱們去看他們打靶去，談舒和蘇哲他們和體院打賭呢，說是誰輸了誰要給對方洗襪子呢，咱們去給他們加油吧！”

聽到他們的賭注，鹿笙有些無奈，只覺有些幼稚，卻拗不過秦筝和趙妍的興致，被兩人拉了過去。

“這是什麽情況，蘇哲這好性的，怎麽還和人針鋒相對起來了？”

“好像是因為個女生，具體的我也沒聽清，剛剛兩邊可是差點動起手來了。”

“兩個大少爺為個女生争起來了，這女生是什麽天仙啊？”

“你不是國學院的嗎，你不知道你們院的那個院花，我的天，開學那天就好幾個高年級學長想要她的聯系方式，結果都被她拒絕了，還沒想起來啊，就是李雲芝常來看的那個。”

“原來是鹿笙啊！”一人恍然大悟，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那可真的是天仙下凡了，女明星都沒她漂亮，難怪他們為她争風吃醋呢。”

原本只是來看熱鬧，卻又突然吃瓜到了自己身上，鹿笙微微皺眉，忍不住穿過人群上前。

見她過來，衆人紛紛讓開了一條路，生怕本人不在場，這修羅場不夠精彩。

人群中傳來聲響，原本一副水火不容之勢的兩人紛紛看過來，待看清了蘇哲對面的人，鹿笙瞬間變了臉色。

“鹿小姐，又見面了。”

軍訓了半個月沒有出去亂搞，孫志遠的臉色顯然比初見那次好了許多，一頭燙過的金發，微微的痞氣，配上那張有些韓範的臉，他确實擁有了哄騙小女生的資本。

鹿笙神色冷淡，眼底是淡淡的冷冽，卻并不理會他，反而轉頭看向蘇哲：“班長，導員找你有點事，你要不然還是先過去一趟。”

聞言，蘇哲猶豫了一下，配合地退讓開，只是落在鹿笙身上的目光裏卻又多了幾分興味。

見狀，孫志遠只當他怕了自己，越發想要在鹿笙面前顯顯威風，連忙将他叫住：“蘇哲，這馬上就到咱們了，你小子該不會是怕了吧，這鹿笙一來，你怎麽就要逃呀，怕比不過我，讓她看不起嗎？”

雖然知道他是激将法，可目光越過身旁少女明豔的側顏，想到他剛剛大言不慚的話，蘇哲悄然勾唇，定住步子：“那就比比看。”

眼見蘇哲上了套，一旁的同學忙湊到鹿笙身邊小聲道：“鹿笙，你快管管，不能讓哲哥和他比，孫志遠學習不行，就是靠射擊特長來的北城大學，他是專業的。”

鹿笙颔首，目光微動，上前了一步：“班長，導員那邊的事情不好耽誤，要不你還是先過去，至于比槍，我來替你比吧。”

“你來？”蘇哲目光轉了轉，一時沒有答話。

“鹿小姐，我們比賽可是誰輸了就要給對方洗內褲的，你确定你要替他和我比嗎？”孫志遠邪笑一聲，擺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來。

原本說定的是洗襪子，可在鹿笙這裏卻突然改成了洗內褲，孫志遠顯然是找着機會就想占鹿笙的便宜，一旁的同學氣得臉有些發紅，破音道：“孫志遠，你還要不要點臉。”

“孫志遠，你這是當衆耍流氓！”

“艹，當着咱們的面欺負咱們院女生，當咱們是死的呀。”

“笙笙，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去找導員！”

鹿笙被人調戲，周圍圍觀的同學瞬間炸開了鍋，而即使不是國學院的人，對上鹿笙那麽一張楚楚可人的小臉，也沒有誰能無動于衷。

群情激憤，鹿笙卻是出奇的平靜，她眼睫微顫，唇角挑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好啊，不過我知道你學過射擊，未免有些勝之不武吧，不如我們把賭注改一下，如果你輸了，就給我們班所有的男同學洗襪子。”

孫志遠玩味地點了點頭：“成交！”

正好前面的學院打完了靶，鹿笙閉了閉眼，快步上前走到了射擊的位置。

蘇哲回神，下意識伸手想要阻止她，卻被其他人攔住：“你看她的姿勢，很專業。”

接過教官壓好了子彈的槍，鹿笙深吸一口氣，穩穩抵住了槍托的位置，三點一線瞄準了靶心，便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一槍，兩槍，三槍，四槍。

她那扣動扳機的動作實在太快，仿佛只是擺着一個花樣子亂打一氣，孫志遠看着，越發地自信，似乎怕贏的不夠帥，趕在鹿笙最後一發子彈打出前完成了五槍。

“四十六環！孫志遠打了四十六環，那鹿笙不是輸定了。”

一旁的秦筝有些急了：“笙笙要是輸了，真要給那個流氓洗內褲嗎？我們要不去找李師兄吧！”

“不用。”蘇哲眯起眼睛看向遠處，淡定道：“她是替我比的，就算輸了，也是我輸。”

正在衆人發愁的時候，只見鹿笙調轉了槍口，那已經上膛了的槍對準了孫志遠的腦袋，遠距離她能打到什麽成績，大家不敢确定，可如果是這距離，無論打在哪裏，應該都能要了孫志遠的命。

“鹿笙，你不至于這麽輸不起吧，大不了……咱們取消懲罰。”孫志遠緊張的舉起手，生怕她一緊張自己就真的一命嗚呼。

一旁的教官更是慌了神，聲音都變了調：“這位同學，你快把槍放下，這是實彈，不是玩具。”

鹿笙微微一笑，利落地回身朝着靶位打完了最後一槍，潇灑起身道：“我只是想要提醒孫同學一下，色字頭上一把刀，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事之前還是先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她的話音剛落，一旁便傳來了驚呼：“四十八環！鹿笙打出了四十八環！她贏了！鹿笙贏了！”

鹿笙揉了揉有些被震得麻木的肩膀，眼中閃過一絲遺憾，她好像沒有打出自己的最好水平。

射擊，孫志遠就算是專業的又能怎麽樣，他練的是手槍，至于這樣的步槍，她可是為了能從公園攤位上贏來娃娃專門練過，為了方便她練習，溫叔叔還為她開了一家射擊俱樂部，好像現在都發展成連鎖了。

聽說自己的學生在打靶的時候起了糾紛槍口對人，着急趕來的導員可沒什麽好臉色，她了鹿笙一眼：“讓你家長過來，馬上！”

看着鹿笙被導員帶走時挺拔而秀美的背影，蘇哲晦暗的目光裏閃過了些許興奮，低喃了一聲：“有趣。”

“哲哥，你說什麽？”

蘇哲收回視線，又恢複了人前的陽光文雅：“我說，我要追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