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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第二十三章

“醒了？”

鹿笙睜眼時已經是夜幕低垂, 晦暗的夜空并沒有星星，甚至連月亮也被烏雲，遮得并不分明。

車子已經熄了火，停在院子中間, 車前的玻璃上, 落了幾片金黃色的葉子, 被風吹得微微顫動，顯然他們已經到家許久了。

半夢半醒之間思緒一點點回籠, 鹿笙動了動身子, 将身上寬大的西裝外套卷在懷裏, 乖巧的坐直了身子，目光溫軟地看向了溫故。

院子裏暖光色的燈光透過車窗落進車裏，親吻在他英俊的面頰上, 讓他鋒利的五官模糊得尤其溫柔, 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她原本只是裝睡閉目養神，可大概是害怕她着涼, 溫故将車裏的空調溫度調的很高, 那暖風微醺便不知不覺地勾起了人的睡意，尤其她為了演得真，也喝了一小杯啤酒, 借着那淡淡酒意, 這裝睡也成了真睡。

酒精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 它能夠融化人的理智，打破那些平日裏不敢觸碰的藩籬。

她做了一個美夢，美妙得讓她沉溺其中, 不願醒來。

她夢到他們在一起了，他親吻在她的眉心, 将她抱得很緊。

他說，他也喜歡她。

他說，他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那個夢美麗得讓人恍惚，幸福到讓她忘乎所以，甚至不再想要去區分夢境和真實。

終于，有些東西突破了理智，将她心中囚禁的怪獸放出了牢籠，膽怯被酒精催化成了勇氣，孤注一擲的飛蛾撲火好像也不再那樣讓人恐懼。

即使是飛蛾撲火，她也願意為了他燃燒盡所有的情感。

她不能接受未來有另外一個女人成為他親密無間的伴侶，享受他所有的溫柔和疼愛，她會嫉妒，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所以……給她一個機會，別讓她變成惡毒的壞女孩。

被鹿笙濡濕的目光盯着，溫故的喉嚨有些發幹，他不自覺地扯松了些領帶，心裏生出了些詭異的預感。

“既然醒了，就把衣服披上回家，等明天醒酒了來書房找我。”

溫故說着避開了她的視線，側身正要開門下車，手腕卻突然被拉住，他的心驟然一顫，頓了一瞬，方才回頭看向鹿笙。

她指尖冰冷，細密如鴉羽一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似乎是有話要說，卻在下一瞬忽然欺身而來。

她的唇柔軟而細嫩，帶着淡淡的甜香，她閉着眼仿佛慌不擇路的小獸一般有些生澀地撞在了他的唇角，沖動裏帶着幾分孤勇而放縱的味道。

他們都不曾吻過人，她那毫無章法的親吻讓溫故的下唇撞在了牙齒上，淡淡的血腥味在呼吸裏氤氲開來，勾勒出一種陌生的感覺。

她分明擺出了餓虎撲食一樣的勁頭，親得很兇，可那笨拙的試探卻是又那樣的小心翼翼，虔誠而真摯。

溫熱的唇瓣貼在一處，仿佛連同時間都一并靜止了，那分明是最暧昧不過的舉動，卻好像不曾勾纏半點情與欲。

鹿笙并不知道，她這乖順而妩媚的模樣美麗得足夠撕扯任何一個男人的神經，讓人想要揉碎她的純潔，将她這一抹澄白溫軟的雪染上屬于自己的色彩。

溫故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垂眸看着她，澄明清潤的眼眸中一片茫然。

唇齒間的鐵鏽味莫名的并不讓人生厭，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好像并沒有以往他見到旁人親熱時的反胃和惡心，只好像飄在雲端，觸碰到了一塊軟糯的棉花糖。

被鹿笙這樣突然襲擊，他身子僵硬，怔在原地，血湧上頭，将他從耳尖到脖子都浸得通紅，一時竟也忘了推開她，幾乎被無措淹沒。

這一刻，他的腦海裏閃過了許多光怪陸離的東西，可當他想要思考時，卻又只剩下一片空白。

這個吻，足以亂人心神。

安全帶勒在身上，那強烈的被束縛拉扯的疼痛感讓鹿笙從這一瞬中醒來，她睜開眼，望着溫故幽深瞳孔裏那個自己，心顫得前所未有的厲害。

她期待一個答案，卻又恐懼未知的結果。

“鹿笙！”

回過神來，溫故連忙地推開了她，原本溫和的神情盡數散去，他用手背用力地蹭了下剛剛被鹿笙親過的位置，只是唇上溫熱柔軟的觸感卻好像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怎麽能？

她怎麽敢！

在他冷淡到近乎凝固的目光裏，鹿笙垂下眼眸，并不敢去直視他對自己的排斥。

她想過捅破這層窗戶紙的後果，也想過他會因為自己的越界而排斥自己，可這一刻真的發生時，她還是覺得難過。

“我喜歡你。”

似乎是害怕他聽不清，鹿笙又鼓起勇氣揚起小臉看向他，将聲音提高了些：“我喜歡你，我想追求你，想和你在一起。”

“胡鬧！”溫故眉頭擰得死緊，想要說些什麽，可嘴唇微微翕動，卻沒有一點聲音，半晌，他才自欺欺人道：“你喝醉了，明天等你酒醒了，你看我罰不罰你。”

說罷，他立刻打開車門下車。

“我沒醉，溫故。”她聲音泠然清脆，是全所未有的冷靜和鋒芒畢露，溫故步子一頓，便聽到身後更加讓人心驚的話語：“我喜歡你，喜歡了很久很久了，我知道邁出這一步就再也退不回去了，可你那麽好，我不甘心。”

“鹿笙！”

他厲聲打斷了她的話，垂在身側的手指抖得厲害，他揚起手，似乎想要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可看着她頰邊那一顆一顆滾落的眼淚，竟也只能鬼使神差地用帶着薄繭的指腹，揩去她的眼淚。

鹿笙其實從來都沒有奢望過他會接受，至少不敢奢望他會在此時接受，她甚至想過他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會對她有多失望。

這一刻，他分明折下身溫柔地給她擦眼淚，卻好像讓人更加難受。

“笙笙，你對我不是喜歡，是依賴。”

他好像在給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講道理，剛剛的一切好像快沉入湖底的石頭，只在水面蕩開一點點波紋，就再留不下任何痕跡。

是依賴嗎？

當然是，那種靈魂上的安寧，只有他能給。

可只是依賴嗎？

在那些掙紮的時間裏，她也一次次問過自己，可她對他的感情用任何一個字眼真的都太過單薄。

他是她最重要的親人，也是她最依賴的朋友，也是……她喜歡的男人。

鹿笙很清楚，邁出這一步，她會失去的是什麽，而溫故的态度已經給了她答案。

只是她不肯接受，她慌亂無措地跌在駕駛位上，伸手緊緊地圈住了溫故的腰身，聲音震顫：“我确實依賴你，可我也喜歡你，你答應過我會滿足我一個願望的，我不要求你立刻就和我在一起，只是給我一個機會，試着接受我，好不好？”

“笙笙，這件事，我要食言了。”他拒絕道。

溫熱的眼淚打濕了單薄的襯衫，溫故看着她那有些狼狽的模樣，溫熱的手輕輕撫在了她的發頂，嘆息着開口：“笙笙，你應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手裏有個項目，可能要出國幾個月，我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你能找到你的真命天子。”

不是她的錯。

她只是個缺愛的孩子，父母不在身邊，她将他當成了救命稻草，所謂的喜歡，只是因為她擁有的愛太少，所以才想要将那一點點溫暖留在身邊。

她是這樣，他又何嘗不是呢？

那個懷抱一點點變得松散，她的手眷戀又決絕的從他的後脊滑落，溫故直視着她那複雜的目光，用幽深和包容，将這荒唐的一切埋沒。

鹿笙苦笑了一聲，眼淚好像斷線的珍珠，怎麽也挽留不住，她癱坐在座椅上，用手背遮住了自己那雙不聽話的眼睛，哽咽着服了軟：“溫叔叔，瞧我醉的，都說胡話了。”

“淩爺爺讓我看的書多，我時間有些不夠用，以後……我可能也什麽時間回來了。”她願意學着去做乖孩子，至少，給她一個能看到他的機會。

“笙笙，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可你卻再也不是我伸出手就能觸碰到的人了。”這句話，鹿笙只敢在心裏說。

鹿笙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的房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哭，她将那件故意用酒水打濕的裙子遠遠地扔在地上，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将冰冷的小臉埋在了膝上。

她沒有開燈，在那不曾點燈的黑暗裏，不住的往嘴裏塞着糖。

那些昂貴的糖果真的很甜，甜得發苦，甜得讓她覺得反胃。

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會和溫故表白嗎？

她問着自己，又将一塊巧克力塞進了嘴裏，可小時候吃上一點就會開心上一整天的東西，現在卻已經再也沒辦法帶給她半點慰藉。

如果時光真的可以定格就好了，讓她永遠停留在兒時，停留在不懂情愛的年紀，這樣她就不會生出更多的貪婪，心滿意足的待在他的身邊。

這一夜，注定無眠。

書房暖黃色的臺燈前，男人疲憊地靠在老板椅上，指間那一點猩紅明明滅滅，濃郁的煙氣模糊了他的面容，只紅潤的唇尤其鮮明，唇上那一道小小傷口，昭示着剛剛那荒唐的一切并不是他疲憊小憩時的怪夢。

他們已經越界了，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是他沒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沒有把握好和她相處的分寸，讓她生出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心思來。

接下來，拉開距離是必然的，天涯海角，他可以去到這個世界上離她最遠的地方，可感情呢？

他能割舍掉傾注在鹿笙身上的感情嗎？能狠下心來對她的事不聞不問嗎？

而且，如果這件事讓別人看出端倪來，她的名譽一定會受到損害，若是這樣，他怎麽對得起師父和師兄，又怎麽對得起這些年笙笙對他的好。

許久，男人将雪茄按滅在辦公桌上，灼紅的指尖用力地揉了揉悶脹的太陽穴，發出一聲無奈的長嘆。

鹿笙，你要我拿你怎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