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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第二十四章
當習慣了一個人的存在, 想要忘記也就成了最殘忍的事。
因為不想看到他冷漠的背影,鹿笙是趁着天還沒亮的時候離開的,輕手輕腳地下樓坐上提前叫好的出租車,什麽也沒有帶走。
回到學校, 她只她覺得很累, 是一種從靈魂裏透出的疲憊, 請假睡了一整天,睡得頭腦都有些昏沉, 疲憊仍舊不曾散去, 可她卻好像被困在了夢魇裏無法醒來。
知道鹿笙心情不好, 室友們一整天都沒有打擾,直到秦筝想要上床睡覺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燒得昏了過去,整個人幾乎成了一塊滾鐵, 嘴唇幹裂着, 臉上更是慘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鹿笙病了,病得很嚴重。
分明只是感冒發燒, 可她卻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整個人都驟然單薄脆弱了起來,醒來後那恹然倦怠的模樣,讓人甚至不敢和她多說幾句話, 生怕來一陣風都是将她吹碎了。
“笙笙, 吃個蘋果吧, 我好不容易削的,你可不許嫌棄醜。”
鹿笙靠坐在床頭,擡眼看了看輸液瓶, 輕輕應聲:“我們一人一半吧,蘋果太大了, 才吃過早飯,我吃不下。”
“那好吧!”秦筝将蘋果分開,遞了大的那一半給她,這才拿着自己那一半啃了起來,蘋果又脆又甜,她滿足地眯起眼睛:“笙笙,你別說,班長買的蘋果還挺好吃。”
聞言,鹿笙将蘋果送到嘴邊的動作一頓:“班長買的?”
“嗯。”秦筝挑了挑眉:“昨天救護車來之前,我們怕摔到你,幫你穿好了衣服,還是喊班長幫忙把你從床上抱下來的呢,他今天一大早就來看你了,不過那會兒你還沒醒,我就讓他回去上課了。”
鹿笙垂下眸子,看着手裏的蘋果也瞬間沒了胃口,默默放回了桌上的果盤裏。
“笙笙,你怎麽了?我感覺你有點不太對勁兒。”秦筝輕輕皺起眉頭,也沒了吃東西的心思:“那天聚會的時候就感覺你情緒不高,你要是遇到了什麽事就和我說,有大師給我算過命,說我上輩子是許願池裏的錦鯉,有什麽和我說肯定能心想事成。”
鹿笙被她逗笑了,原本冷清的倦色淡了淡,目光微動,杏眼似乎籠了一層薄霧,泛着潋滟之色,像極了三月裏映水的梨花,竟有種說不出的清透好看。
似乎是怕她不信,秦筝繼續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和你說,我高考之前,我爸說他不在乎我考中什麽大學,就希望我前途光明,結果我就跑北城大學來了,這肯定前途光明啊。對了,還有我小的時候,有個生病的小哥哥和我說,他不想死,然後第二天,他就找到了配型,後來聽護士姐姐說,他可是痊愈出院了呢。”
“原來筝筝這麽厲害啊!”鹿笙笑吟吟的看着她,雖然并不相信她這有些幼稚的說辭,卻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無聲許願。
她希望,他的未來裏一直都有她。
似乎看出了她那些深埋起的心事,秦筝眨了眨靈動的眸子,握住她的手認真道:“所以如果有什麽事一定要和我說,你可是本錦鯉罩着的女人呢!”
“真的沒什麽,我只是最近太累了。”
鹿笙說着,努力翹起唇角,扯出一抹有些勉強的笑,只是雖然她唇角挑得很高,黯然還是會從她那會說話的眼睛裏溜出來。
那麽久的渴望突然破碎,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将自己重新拼成那個明媚燦爛的自己。
鹿笙不想說,秦筝也沒再追問,轉而和她聊起了班級的八卦:“對了笙笙,你知道那天班長生日宴會還準備了抽獎嗎?我聽說本來那個獎是他打算暗箱操作給你的,新款水果手機,還可以衛星通話呢,不過後來你走了,我坐在你那個位置上和若楠聊天,倒是讓我撿了個大便宜。”
“這才對得起你錦鯉的稱號嘛。”鹿笙笑笑,并不在意那別人眼中所謂的大獎,而她更不想領受那一份錯誤的垂青。
病房外的走廊裏,男人舉着手機,步履飛快。
“哥,你別着急,我已經到醫院了,笙笙這邊有什麽情況,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聽到電話另一端的叮囑,李雲芝定住步子,将手中的提包放在走廊的沙發上,壓低聲音道:“我已經和院長溝通過了,笙笙是發熱引起的肺炎,只是沒及時發現,所以有些嚴重了,護工我也請好了,你要是還不放心,這幾天我過來盯着。”
“我今天就回去。”
“你瘋了!”聽到溫故的決定,李雲芝失聲道,見護士看過來,他不好意思地擺手示意,又将聲音壓了下來:“前一天上午開會說要親自坐鎮拓展海外市場,下午就迫不及待地飛過去,結果第二天又要跑回來,你這是把公司當兒戲,這樣朝令夕改會是什麽後果你知道嗎?”
“我心裏有數。”男人的聲音又冷又淡。
“行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你的心肝寶貝,我肯定小心伺候公主殿下。”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如果不是電流的聲音仍在,李雲芝甚至會懷疑他已經挂斷了電話,半晌,溫故清冷低沉的聲音才再一次在電話中響起:“你要照看好她。”
“她一慣能忍,不舒服也不會主動說,你記得讓醫院那邊安排一個系統的體檢。還有,她生病的時候胃口不好,喜歡吃一點酸甜口的東西,不要太油膩,盡量好消化,還要注意些忌口,等會兒我讓人把單子發給你。”
“我記住了。”
“她認床,醫院她要是住不慣,就把她接回家裏,需要的醫護人員和器材都打包帶回去,她身邊別離開人,她……還是個孩子呢。”
李雲芝聽得直咋舌,就他這标準,他這哪是替師兄養女兒啊,分明是給自己養了個小祖宗。
怕她吃不好,怕她睡不好,怕她不适應,怕她不舒服,一個肺炎發熱而已,他肺炎的時候還被壓榨着給溫知新檢查作業呢,怎麽到了鹿笙那裏就嚴重得跟什麽一樣。
挂斷電話,溫故若有所思地将手機放在桌上,起身走向了窗邊,拉開窗簾,将自己也一并攏在了無邊的夜色裏。
午夜的黑暗籠罩着這陌生的城市,沉靜而安谧,遠處的點點燈火稀疏而昏暗,窗上映着那個有些陌生的自己。
他以為距離會讓自己逐漸學會放手,逐漸收回那些會成為她負累的情感,和她疏離到合适的位置上,可不得不說,她輕而易舉的讓他開始後悔。
什麽發展海外都不過是一個借口,一個早就已經确定好的計劃,幾個等待簽約的訂單,任何一個人稍微有些能力的人都可以輕松坐鎮這裏。
可誰能夠代替他去照顧她呢?
怕照顧她的保姆阿姨不肯盡心,從她到自己身邊開始,她大病小情都是自己親自照顧,她很乖,可她也還是個四五歲的孩子,生病不舒服也會哭鬧着找媽媽,想要熟悉的人陪在身邊。
一個小時測一次體溫,一夜算着時間吃幾種不同的藥,忙的時候就把她用小被子包好抱着處理公務,一次一次熬過來,也養嬌了小姑娘。
小的時候是要他抱着,懂事了之後一病起來也還是一樣黏人,或者是抱着被子跑到他書房的沙發上睡,或者便是自己抱着電腦在她身邊守一整晚。
她不是他的孩子,可她是他最珍愛的孩子。
分明只是一天,他甚至還來不及整理思緒,他的情感便已經開始認錯。
或許,不是鹿笙依賴他,而是他依賴鹿笙。
別人眼中,或許是他對鹿笙有養育之恩,可他清楚她是自己藏在心裏的寶貝。
他真的不曾意識到他們之間太過親密了嗎?
只是他選擇了放縱,僥幸的認為鹿笙對他只是孺慕與依賴,分明他自己也不願用父女來定義他們的關系,卻又奢望能擁有親生父女一般純粹的感情。
他太貪婪了。
他想要鹿笙做他的親人,永遠親近他,陪伴他,可他們沒有血緣這樣的天然紐帶,這種的親密滋生出的就是錯誤。
或許,當初師兄讓笙笙認自己做幹爹的時候,他不該拒絕的。
至少,在往後的年歲裏,他還可以以父之名繼續關心她照顧她。
坐在床尾的腳凳上,溫故握着手機看了又看,可那個他想等待的電話卻遲遲不來。
不同于溫故的煎熬,某個當事人正悠哉地坐在鹿笙床邊的椅子上啃蘋果,雖然蘋果的外形抽象又一言難盡,但李雲芝卻是啃得很認真。
他的目光若有若無的落在一旁的秦筝身上,狹長的鳳眼裏是平素不曾見過的沉靜和複雜。
一寸一寸描摹着女孩的面容,一點點讓心裏的那個影子複蘇,他好像找到了可以填補心裏那個空缺的人,可好像卻又會被心底細碎的疼痛淹沒。
瑟瑟,你如果能長大,就會是這般模樣嗎?
當初那個和他說他一定會好起來的女孩沒有等到他來履行諾言的那一天,難怪他找了十年都沒有結果。
“李學長,這個橘子是最後一個了,我已經剝好了,您要吃嗎?”感受到李雲芝盯着自己的目光,秦筝有些猶豫的将手裏吃了兩瓣的橘子遞了過去。
李雲芝回神,微微一笑:“我不吃,你吃吧,只不過我點了外賣,應該快到了,都是你們女孩子喜歡的菜,你要不要留一點肚子吃飯?”
秦筝聞言三下五除二的将橘子吃完:“不影響,不影響,我吃得下的。”
“秦筝同學,這幾天能不能拜托你幫我照看一下笙笙,我雖然也在,但有些事多少還是不太方便,至于課業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幫你們把落下的課程補上。”
國院第一學霸李雲芝一對一授課,誰不答應誰傻子,他可是一邊讀博一邊做淩老的助教,誰能比他更清楚考試重點啊,這分明就是送分的神仙,尤其是對她這種吊車尾的學渣來說。
“那就麻煩李學長了。”秦筝毫不猶豫的回答道,生怕一猶豫就沒了期末考試平安通過的機會。
李雲芝笑得溫和又惑人,端得是溫潤如玉的氣質,只是那漂亮的鳳眼隐約含笑,便多了幾分狐貍精一般的勾人,他柔聲道:“別客氣,是我麻煩你才對。”
“小叔叔,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呀?”聽着兩人已經談攏了計劃,鹿笙一邊翻看着李雲芝帶來的書一邊問道。
如果可以,鹿笙并不想麻煩他們,每天也只是打打針,做做檢查,她一個人應該也可以的,不過估計小叔叔應該不會同意的。
“你溫叔叔說你如果住不慣醫院,就讓你住回家裏,把需要的醫療設備和醫生都帶回去就行,而且肺炎傷氣血,要多養養,我已經幫你和師父請過假了,學校那邊我會去打招呼,等你燒退了,怎麽也要再養上一個星期。”
聽他提到溫故,鹿笙翻書的動作一頓,原本已經不怎麽難受的身體莫名的又難受了起來,她合上書放在桌上,默默躺了下來。
李雲芝看着她那模樣,再想想溫故的反常,似乎隐約看出了些什麽。
他敢肯定,這兩個人,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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