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報應
報應
啞妹扁着嘴點了點頭,眼淚大顆地流了下來。
“這王八蛋!”
孟小溪咬牙切齒怒罵着,想起什麽似的,又問她道,“你娘也聽到了?所以想讓你到我們家來躲躲?”
畢竟鄭家算外來戶,也沒有別人可以依靠。
啞妹又點了點頭,拼命憋住自己的抽噎聲:“酒——喝——酒!”
原來是喝多了撒酒瘋,不過瞧着他這麽多年來對妻兒不聞不問,平日淬毒一般的眼神,想把啞女兒賣掉也不是不可能。
孟小溪轉頭看了看,家中四個都是男人,看起來确實很有安全感,可另一方面,啞妹她是個小姑娘,若讓別人知道在他家過了一晚上,對她的名聲可能會造成影響。
孟玉秋似是看出了他的猶豫,開口建議道:“要麽跟我回去吧!我那床大,睡得下兩個人。”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孟小溪看向啞妹,試探着問她道:“行麽?”
啞妹怯生生地看着孟玉秋,雖然小時候沒在一塊兒玩兒過,但她知道這個姐姐,是小溪哥哥的堂妹,平日見到也會和氣地朝她點點頭。
“嗯——”她使勁點了下頭,能夠有人收留自己她就感激不盡了,哪還有資格來挑?
何況,住姐姐家裏更方便,躲到這裏她都沒打算睡床,只想着能夠在柴房窩一晚上就行了,就是不知道人家的爹娘同不同意。
孟小溪打消了她的疑慮:“行!我送你們過去,順便跟三叔三嬸說一聲。”
女兒送個月餅過來,卻從他家裏捎回去一個小姑娘,總要跟他們解釋清楚。
沈輕舟站了起來:“我跟你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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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半路遇到那個瘋子,別看那人瘦小,酒瘋子力氣大,碰上了說不定會吃虧。
孟小溪将剩下的虎皮雞爪還有炒的花生糖一并放進她提過來的籃子裏:“帶着留你倆等會兒吃。”
到了三叔家裏,孟小溪仔細跟他解釋了這件事情。
“行!先在這兒住一宿吧!明兒再找村長商議該怎麽辦,攤上這樣的爹,這娃兒也可憐。”
孟逢原兩口子都好說話。
“麻煩三叔三嬸了!那我們就先回了,明天一早就過來。”
“嗯!回吧!哎——”
“咋了,三叔?”
孟逢原看着跟在侄子旁邊寸步不離的沈輕舟,想起村裏的傳言,剛想叫住他倆問問是怎麽回事兒,又看到兩個小姑娘在跟前,遂擺擺手道:“沒啥,回吧!天黑了,你倆路上慢點。”
是又怎麽樣,他又不是親生爹娘,也做不出那棒打鴛鴦的事兒,就随他們去吧。
再說,沈輕舟這人确實不錯,為人正直,活計那麽好,小溪跟了他也不算虧。
人雖然安排妥當了,但明天的事情也是個問題,他要是不聽村長的或是陽奉陰違,轉頭悄悄把女兒賣了,大家也拿他沒辦法。
孟小溪愁得一夜沒睡好覺,翻來覆去的,天快亮時正迷糊着,忽然被外面的哭嚎聲驚得一激靈。
沈輕舟拍了拍他:“你再睡一會兒,我出去看看。”
“睡不着,我也去。”孟小溪迷迷瞪瞪爬了起來,快速梳了下頭發洗了把臉就打開了大門。
天光微微亮,姚道成也出來了,村西頭還有幾個人正往這邊跑來。
是他們隔壁的聲音。
鄭家大門敞着,院子裏已經圍了一些人,孟小溪過去一看,就見鄭大廣渾身濕透,正仰面躺在自家的院子裏,早已斷了氣,人都僵直了,他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沈輕舟跟上來,連忙捂住了他的眼睛,把人往懷裏攬了攬。
“我沒事,沈大哥。”孟小溪掙了出來。
耿素蓮一臉悲戚,站在一旁默默流着淚。
“我可憐的兒吶!”鄭阿婆哭嚎了一陣,見人圍了一圈,突然轉頭怒罵起兒媳婦,“沒用的娼婦!連自家男人都看不好!”
“明知大廣喝了酒,夜裏為啥不看好他!他不過是走了幾年,你成天挂個死人臉給誰看!”
“說!你是不是早就想讓他死了?!大廣是不是你害死的?你個毒婦!”
她又哭嚎起來,“這水缸咋會要了他的命啊?哪個殺千刀的把水給挑滿了啊!我可憐的大廣啊——”
孟小溪他們和後來圍觀的人這才明白,鄭大廣昨晚醉了酒,起夜時不知為什麽一頭栽進了自家的水缸裏,沒人發現,就這麽倒栽蔥泡了一夜。
“自家男人不在屋裏能不知道麽?我看你就是有意的!說不好還是你推的!”鄭阿婆恨恨盯着兒媳婦。
耿素蓮仍是不吭聲,低頭默默任她罵着。
圍觀的村人卻不樂意了,你一言我一語跟老太婆嗆了起來。
“鄭大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大廣走了,最難受的就是啞妹她娘了吧!這麽些年,就最近這些日子才見着了笑模樣,她怎麽可能害娃兒親爹?”
“對啊!鄭阿嫂這陣子确實開朗了不少,本以為苦盡甘來,又出了這事兒,你可別再往人身上潑髒水了!”
“鄭大娘!你說這話真的喪良心!男人都跑了,她還照顧你這麽些年,若心裏真的有恨,早不管你了!哪還容得你在這兒胡編亂咬!”
耿素蓮頭更低了些,把衣服攏了攏,鬓發垂了下來,遮住了額邊的疤痕。
鄭阿婆見沒人幫腔,又開始找茬:“那個死丫頭呢!她爹都這樣了她還在屋裏睡着懶覺呢!”
她耳朵背,昨晚并沒有聽見兒子要賣孫女這件事。
啞妹從人群後面擠了過來,偎到她娘身邊,睜大眼睛驚恐地看着這一切。
耿素蓮摟住女兒,身體微微顫抖着,拳頭緊握,随即又逐漸平靜下來。
“行了行了!”孟逢春上前主持着事宜,“大家夥別再吵了!白天還熱的很,屍身不能久放,各家也都正忙着,找幾個人趕緊安排下葬吧!入土為安,入土為安!”
“對對!是要快些安排,咱們家還有十來畝地的玉米要掰呢!”
“誰家不是呢!我們家更慢,一堆花生還沒摘完!”
“他嫂子!家裏若是還寬裕,就讓逢春着人去買一副薄棺來,若是沒錢,咱們鄉鄰先幫你湊着,等賣了糧食再說,總不能就這樣直接埋了。”
耿素蓮忍着淚點了下頭,去屋裏取了錢出來,交給孟逢春,又給圍着的衆人鞠了一躬。
“行行!各位都先散了吧!大順!你跟二牛去鎮上讓送一副棺材過來,再買點紙錢!”
“得嘞二叔!這就去!”
正逢秋忙,誰也不想耽誤時間,屍身一天都沒在家停留,當天就下了葬。
早上人群散了之後,孟小溪又趕緊去他三叔家一趟,緊急商議着昨天的事。
“既是沒發生,那事兒今後就別再提了,免得多生事端,別人興許會說咱們潑死人的髒水,對他們一家子名聲也不好,啞妹已經夠可憐了!”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正想讓你三叔去找你!”姜從珍說道,“這事兒只有我們兩家知曉,只要她們娘倆自個兒不說,咱們就爛在肚子裏算了,聽到沒有!玉秋?”
孟玉秋小雞啄米一般點着頭:“曉得啦娘!我又不是那三歲小兒!”
姚家父子倆也不是多事的人,事情說定之後,孟小溪放了心,回去繼續忙着。
耿素蓮晚上去了他家一趟,也是為了昨晚的事情,主要表達了謝意。
“沒事的阿嬸兒!事情都過去了,沒人會再提,昨晚啞妹是和玉秋住的,他們家我也交代過了,我三叔為人你放心!”
耿素蓮眼裏泛起了淚花,仍是難以平靜:“昨天我沒買大魚買了雜魚,他嫌棄家中窮困,過節吃得太差,竟盤算起了那事!啞妹這樣話都說不利索,大戶人家也不樂意收,只能賣作那種地方的奴兒,或是做那些癡兒殘疾的童養媳,那樣我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雜魚又咋了?他們去年中秋也買的雜魚,不是一樣吃?至于麽!
孟小溪安慰她道:“還好還好!那樣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往後你們好好過就成。”
說完之後感覺自己的話有點怪怪的。
耿素蓮點了點頭:“小溪,能和你們做鄰居,是我們娘倆所剩不多的福分,咱們今後一定會好好的,你闩好門,我回了。”
傷心悲戚了一陣子,她又恢複到之前面無表情的樣子,不過,從田間地頭到家中的步伐卻日漸輕松起來。
今年多種了二十畝玉米,加上原來的三十多畝,長勢都不錯,哪怕家中有四個人,也還是夠忙的,待別家騰出人手來,孟小溪又請了兩天短工,一鼓作氣全收了回來。
門口的曬場和兩個院子全都曬滿了,剝完皮後,入目之處皆是黃澄澄金燦燦,十分喜人。
沈輕舟盤算着再買一臺脫粒機,今年收這麽多玉米棒子,那手動的玩意兒一個人要搖到猴年馬月才能剝完。
“明天把公雞賣了吧!還有那籃雞蛋,不夠再添點。”孟小溪建議道。
家裏的三十多只母雞已經陸陸續續開始下蛋,一天能揀十幾個,沒吃完,攢了有一籃子。
公雞有二十多只,每天此起彼伏的打鳴聲吵得人抓狂。
“不留着天冷時吃麽?”
“留兩三只就行!多了整天打架,還吵人,以後吃的時候再買,今晚先殺一只。”
“行!你去燒水燙毛,我來放血!”
院裏堆滿了玉米,沈輕舟提着胡亂撲騰的蘆花大公雞去塘子邊放血,一擡眼見西邊大路上走來一人,穿得人模狗樣,笑眯眯問道:“請問,孟小溪可還住這裏?”
“您是——”
“哦!我是他舅家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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