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起誓

起誓

随着面前人一刀砍下，鮮血濺到了青年的臉上。

這青年儒衫玄巾，濃眉大眼，翹鼻，鼻梁高挺，面部輪廓分明。他的表情很冷，哪怕下垂的眼角天生帶有親和力，一眼望去，他的表情也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此時，一滴鮮血濺到了他臉頰上。

他伸出右手大拇指，用指腹揩去血滴，在白皙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而後垂眸略一打量，伸出舌尖，将血跡細細舔舐幹淨，然後輕輕地吧咂了下嘴唇。

他的表情，明顯愉悅了幾分。

“把人頭扔到老地方去。”他說。

在他身邊，倒有不少穿着利落的年輕男子。聞言，他們立刻動作起來。

就在這時，走過來一個小兵：“大當家的，家裏送信來了。”

這青年自然是瑜瑾，梅聽雪梅姑娘的親胞兄。

同父所出曰親，同母所出曰胞，同父同母的兄妹，自然就是親胞兄妹。丹蚩人沒有姓氏，很多人和漢人結親之後，就會改做漢姓，也有人突然得了姓氏，會依着家裏人的姓氏加姓。所以，李承鄞賜名玎珰梅聽雪後，他該該名叫做梅瑜瑾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嗤笑着，随手将信扔到一旁。

一旁的大男孩手忙腳亂接過，傻愣愣地問：“當家的，您怎麽心情不好啊？”

“烏曙那家夥，又給我找事做。”梅瑜瑾閑閑地說，“劉子，備馬，我要和你爹一起，去趟丹州城。”

烏曙在信中說，五皇子對他有招安之心，希望能見他一面。

朝廷的勞什子官，他不稀罕做。從丹州城被屠城那天，他就再也不信任豊朝了。可是他不稀罕，有人想過好日子。因此，他特意帶上了當年他們兄妹的救命恩人劉胡子，看看烏曙介紹來的那個皇子，能不能給恩公一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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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帶着妹妹逃難，餓得去偷東西，恰好偷到了劉胡子的馬隊。他受傷假死過去，妹妹卻被劉胡子帶走，送到了舅舅家。雖然等他找到舅舅家時，舅舅已經舉家搬遷了，但這至少證明妹妹還活得好好的。

這些年，他一直在找自己的寶貝妹妹，可惜一直找不到人。但他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他找到了劉胡子，并将劉胡子收于麾下。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呢。

不過繞是如此，他還是想埋怨烏曙給他找事。

“你小子，不許胡來。”烏曙大笑着，給梅瑜瑾來了個擁抱，“五皇子可是滅了丹蚩的人，還親手斬殺了鐵達爾，不見見他，可是太可惜了。”

梅瑜瑾嗤笑：“五皇子？不過是個比我妹妹都大不了幾歲的小孩子！”

烏曙立刻給了他腦袋一巴掌：“不準胡說。”

梅瑜瑾跟他見招拆招，兩個人過了幾下招，最後烏曙結結實實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你小子不行，怎麽還沒練出來。”

梅瑜瑾對他翻了個白眼：“又是這樣——我回去洗澡更衣了，稍晚些見。”

他換了一身青衫，慢條斯理地往二堂方向走。還沒走近，就先聽到了一個清朗的少年音：“烏曙将軍言之有理，不過嘛，據我認為……”

那個少年說起了他對如今丹州局勢的分析，梅瑜瑾只站在外面聽了一會兒，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推門而入，道：“烏曙，這裏可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烏曙和那個陌生的少年同時轉身。只見那少年容貌周正，身長玉立，銀甲紅帔，看起來頗為岳峙淵渟。他年紀不大，胡子還沒有長出，下巴上能看出明顯的嬰兒肥，便料定這就是五皇子了。

李承鄞轉過身來，矯首昂視，傲然笑道：“你這書生，說話怎麽如此自負。”

不着介紹，他一眼就能從這人的相貌上看出，這個家夥就是自己要找的瑜瑾。無論是瑜瑾、玎珰，還是阿史那忽利，亦或是阿史那吉，這一母同胞的四個兄弟姐妹，臉型和五官都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四個子女都是這樣的美人胚子，倒是不知道冬馥夫人，該是怎麽樣的風華絕代了。

梅瑜瑾并不願意在他面前落了下風，他比李承鄞還高一指頭，因此略微颔首盯着他，誰都針鋒不讓。

李承鄞開口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的父親是豊朝的皇帝；我的母親是豊朝的皇後；我，就是當朝五皇子。”

梅瑜瑾只是冷冷地開口：“二龍山，瑜瑾。”

“好！不愧是西境赫赫有名的大盜，好氣魄。”李承鄞輕輕鼓了下掌，伸出一只手，道，“放任瑜瑾兄這樣的人才流落在外，實在是我豊朝的損失。承鄞今天來，只不過是為了邀請瑜瑾兄認祖歸宗，子承父業，好重整士氣，光耀門楣罷了。”

“是嗎？”梅瑜瑾一聲嗤笑，他本來想給劉胡子找個養老的地方，可是看這小皇子如此稚嫩，梅瑜瑾打消了這個念頭。

兄弟們都跟着他出生入死，他不能拿別人的前途去做人情。

因此，他說：“我可沒興趣陪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扮過家家。”

看到他輕描淡寫的表情，李承鄞不知怎麽的想笑。兄妹倆長得确實像，像到李承鄞看到梅瑜瑾，就會想起小鈴铛。小鈴铛到底還是個孩子，什麽表情都喜歡往臉上寫。相比之下，她的哥哥就要滴水不漏的多。他試着想象了一下，鈴铛臉上浮現出這個表情的樣子，差點忍俊不禁。

梅瑜瑾，一定要帶回去。

就算不為了拴住鈴铛，身邊有這麽個人，也算得上如虎添翼。

這可是他自己發展出來的下屬，可不是潛龍使那種，他想調用還得看柴牧臉色的所謂“下屬”。

“這樣吧，”李承鄞裝作略一沉吟，露出笑容，“不如我們打個賭，怎麽樣？”

梅瑜瑾抱臂倚在門框上，聞言不由得挑眉：“什麽？”

“我聽說你有個妹妹。”李承鄞笑吟吟道。

梅瑜瑾“嗤”了一聲：“早就失散了，你用不着打她的主意。”

李承鄞晃了晃頭，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如果我贏了，你歸順我，我就幫你找到她；我輸了，咱們自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怎麽看都是我吃虧。”梅瑜瑾對這個提議嗤之以鼻，“不歸順你，你也對我無可奈何。”

他直起身子，問道：“賭什麽？”

李承鄞脫口而出：“賭我，拿下你的山寨！”

李承鄞的話讓梅瑜瑾不禁莞爾。

他的山寨，之所以稱之為天塹，就是因為地勢的極度複雜。

二龍山寨依山傍水，兩條湍流構成防守的天然屏障，寨子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唯一沒有被河流包抄的地方還是懸崖峭壁，只有一條路能進山。這裏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威勢，甚至還能自給自足。漫說是李承鄞，就算是霍去病再世，都做不到打下他的二龍山。

“好！”梅瑜瑾舉起一只拳頭，“若你能夠做到，我自愧不如。”

李承鄞大笑，伸出自己的右拳。

兩人擊拳以誓，各自離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