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幫忙

幫忙

從圍場回來，鈴铛就開始來幫忙編寫《西境志》。

她先花了幾天時間熟悉環境——具體表現為興致勃勃地爬上每駕梯子，隔三差五就抽一卷書打開看看，然後扔給宮人，并且在推書小車經過的時候，比比劃劃着想把自己放上去。

她還對屬于自己的書桌表達出了強烈的自我管理意識——具體表現為，書越堆越多，桌上一片亂麻，甚至把桌面都墊高了一拳頭，在李承鄞實在看不下去替她收拾後，把臉別過去不聽李承鄞的教訓。

某種意義上來講，鈴铛真的是很認真的在幫忙——幫倒忙。

李承鄞看着她亂七八糟的桌面，額角的青筋直跳。

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她這一面呢？

其實這也不能怪李承鄞不敏銳。在宮裏的日子，鈴铛的衣食起居都被永娘管得死死的，她的邋遢還沒等顯露出來，就先被收拾幹淨了。

她不像李承鄞，從小就是個幹淨整潔的性子，從前母親還在的時候，有什麽事情，她的母親就順手幫忙收好了。後來到了舅舅家，那個條件，活着就行，根本也沒條件亂啊！

李承鄞只有嘆氣。

怪不得喪婦長女不好娶，沒有一個合适的長輩，野蠻生長的女孩子确實會帶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小娘子不好娶啊！

李承鄞只能給她指派了一個小宮女，讓他身邊的時恩帶着，讓時恩手把手教那個小宮女怎麽收東西。

這個時候，鈴铛就會拿一卷書，裝模裝樣地看着，實際上眼睛一個勁往書桌上瞟。

等時恩離開後，她真就學着時恩的樣子，開始擺弄書案上的卷紙。

不過沒擺弄多久，她就開始拿空白稿紙疊起了小花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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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鄞按按額角，覺得應該找點事給她打發時間。

所以他送了鈴铛一只孔明鎖。

鈴铛非常喜歡，當場開心地玩了起來——她把那只孔明鎖推過來，撥過去，像只球一樣滾着玩。

畢竟，只要一個東西看着像球、滾起來像球，就可以說它是球……

——才怪啊！

如果想玩球，他完全可以送一只蹴鞠過來，讓宮女陪她踢球。

準确地說，她對蹴鞠壓根就不感興趣，蹴鞠送去，她只是出于禮貌道了謝，那東西從此就在庫房積了灰。

鈴铛不是很愛動，不對，應該說很是不愛動。她最喜歡的運動是散步，最大的愛好是賴在床上看故事書。倒也不是不願意動，只是她身子骨還虛，跑跑跳跳傷腿容易抽筋，劇烈運動也容易疲倦。

所以她的日常消遣，就變成了和宮女聊雞毛蒜皮。

李承鄞看得額角青筋直跳。倒不是不能忍鈴铛犯傻，畢竟是他讓郎神醫灌了毒藥下去把她變成這樣的。但他也不能放任鈴铛被人套話，思來想去，他決定把鈴铛支出宮。

“阿照，你在宮外，随便給她安排些什麽，”李承鄞站在東宮的書案前，面對着大殿，低聲嘆氣，“多派幾個人跟着，郎神醫說，由于連日高熱，她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裴照也發愁啊。

思來想去，他覺得應當去問問江湖經驗豐富的顧劍。

顧劍一聽，當場臉色有些發白：“你讓我帶着梅姑娘出宮玩？”

就不怕那小丫頭嘴皮子一碰，把他罵個狗血淋頭嗎！前幾天在圍場怎麽回嘴李承鄞的，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啊！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煩惱要操心。他的義父，柴牧，乃是多年前李承鄞的母妃顧淑妃被害之前的顧家好友，将軍陳征。李承鄞出生前一年，顧家被高相滅門，是陳征舍棄了自己的妻兒，拼死把他救出來的。但是陳征的女兒，陳嫣，她卻活了下來，被賣進青樓做了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如今正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明月姑娘。

顧劍一直希望他們父女關系能夠緩和，也希望明月可以離開那個是非之地。

可他勸不動明月，每每都被堵得啞口無言。

或許……

或許可以讓小梅姑娘去見見明月？

兩個人一拍即合，裴照當天下午就去弘文館找到了鈴铛：“公主，顧劍想請你幫個忙。”

“啊？”鈴铛很意外，“找我？”

顧劍不是一直躲着她……不想跟她搭話嗎？

她不是很喜歡顧劍，主要還是因為顧劍把自己心上人推出去又叽叽歪歪，讓她覺得很煩。但是他們畢竟是盟友，需要幫忙也可以幫一下——可關鍵問題是，她現在住在攬月閣，顧劍總不能天天跑來後宮吧。

“殿下說，您可以出宮。”裴照板着臉，一板一眼地說，“宮裏也有不需要令牌就可以出入的地方。”

李承鄞提前知會了？

怪不得顧劍來找她，只怕是真的有什麽要緊事要出去吧？

鈴铛立刻精神一凜：“我立刻去準備，什麽時候出發？”

“此事不急，并不是什麽機密要務。”裴照平靜地說。

鈴铛擡眼看了一眼裴照。

是的，機密要務也不會告訴她。

她感覺自己被排擠了。

李承鄞從來不告訴她現在應該怎麽辦，她應該做什麽。

是嫌她拖後腿了嗎？

她抿了抿嘴。自己的狀态确實不行，心肺都不是很好，一變天就容易喘不上氣，腿傷也會疼得難以行走，身體更是需要大量藥材調養。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她是李承鄞的下屬。

是嫌棄她了，還是覺得她已經不堪一用了？

又或者，李承鄞對她的安排不在朝堂，而在于後宮，只是因為她還沒有成親，所以暫時沒有大用，不方便暴露呢？

可是如果真的要對她委以重任，李承鄞應該會給她安排事物，至少要讓她開始學習處理問題。

可是李承鄞沒有，李承鄞甚至有種，要把她推出整個漩渦中心的想法。

這讓她很憋屈。

她是李承鄞豢養的寵物嗎？心情好了就來逗一逗？

可是她仍不敢确定，萬一是因為，現在還沒到她發揮作用的時候呢？

她手扶胸口，躺了下來。

心髒不舒服，喘不來氣，腿也疼，她想睡一會。

門外依舊暴雨如注。

李承鄞笑容謙恭：“舅公，您近來身體可好？”

高相歪着頭，露出慈祥的笑容：“承蒙太子殿下挂念，老臣的身體還好。來，你最喜歡的核桃酥，剛讓人給你做的，嘗嘗？”

李承鄞立馬露出驚喜的表情：“謝舅公！”

他拿起一塊核桃酥，小口小口抿着。

“太子是聰明人，應當記得老臣說過，出頭的椽子先爛。東宮這個位置，更疊與否，全在陛下一念之間。所以殿下應當更加謹慎。”

李承鄞立刻低了頭，站起身來請罪：“承鄞知道，只是不忍瑟瑟受那種委屈。”

“殿下與那公主的婚事乃是國婚。對外，可以安撫百姓，顯示我豊朝的氣度，對內可以穩定民心，安撫百姓。此事并非一家一戶之計，殿下可不能随便玩小孩子性子。”

李承鄞低着頭說：“承鄞受教了。”

“如今太子之位已定，唯有明哲保身，蟄伏不動，才能厚積薄發。”

李承鄞若有所思。

高相的次子，戶部尚書高坤說：“最近李酽從戶部調了一批銀子，要修築萬佛寺銅像。我覺得此事有些蹊跷。”

“修建萬佛寺銅像？這不是您戶部的差事嗎？他李酽為什麽插手啊？”

“李酽托忠王的面子調到了戶部，剛一進戶部，忠王就跟我攀交情，要我把監管制造銅像的事情交給李酽。”

“還有這事？”

“忠王身為皇親，又是長輩，他親自登門拜訪，我豈能不答應？只是……”

“那依二表舅的意思，他李酽會在裏面做什麽手腳？”

“我戶部，雖然有所懷疑，但是自己查自己多有不便。殿下不妨詳細查一查，看看他李酽到底要做什麽。”

李承鄞眉頭擰緊，慢慢呼了口氣。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李承鄞落下一枚棋子，“我已經拿到了戶部的賬單，可是卻不知從何下手。”

“宣德王對外圓融懷柔，想要抓到他的把柄，可不是好抓的。”

李承鄞一笑，再次排出一子：“圓融懷柔？除非他做得無可指摘，不然衆口铄金，他可沒有那麽容易脫身。我二哥這些年，為了籠絡人心，可沒少花銀子。”

“好，那咱們就從錢上下手。”

李承鄞摩挲着棋子，笑道：“第一個要查的，就是那個李酽。我一直在想，他李酽放着兵部的侍郎不做，偏偏要去做個戶部的主事。雖然是有貶谪之意，但若是無利可圖，他會去戶部嗎？”

柴牧略一沉吟，道：“好，我馬上派人盯住那個李酽。”

李承鄞微微一笑，将手中棋子落在棋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