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婆媳

婆媳

鈴铛是真的喜歡如園。

她專門跑去如園，折了好些梅花，寶貝得什麽似的，抱回宮，就用梅瓶裝了，挨宮挨宮地送。

第一站，自然是太皇太後的慈寧宮。

皇帝和李承鄞恰好下了朝，正在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見到太子妃高高興興地送花孝敬老人，皇帝的眼神也溫和了許多。

太皇太後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拍着她的手，問道：“你呀，怎麽突然想到要送花給太奶奶？”

鈴铛笑得嬌憨，跟太皇太後撒嬌：“冬天本來不開花，現在忽然有花了，這麽好看，所以送給太奶奶看！”

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只有李承鄞低哼一聲。

皇帝就問道：“太子妃，你的身體如何了？”

“不發燒了。”鈴铛也折了一枝，送給皇帝，“花開了，病就好了，我喜歡這種花，我想在承恩殿栽滿花，一年四季都有花開。”

這個小太子妃，人傻乎乎的，待人卻真誠，只是燒壞了腦子，很多時候和她說話，要變着法子解釋給她聽，頗有些讓人心累。皇帝也只把她當孩子看，聞言，就笑道：“太子，聽到了嗎，你的太子妃喜歡熱熱鬧鬧，花團錦簇的東宮。”

李承鄞眼神卻故意不往鈴铛那邊飄：“父皇，兒臣認為，東宮乃是肅穆之地，種太多花草招蚊蟲，反而不好。”

鈴铛就噘着嘴，跟皇帝和太皇太後撒嬌：“父皇，太奶奶，太子就這麽不喜歡我嗎，什麽都要和我對着幹。”

皇帝皺起眉頭，嚴肅地叫了一聲“太子”，吩咐道：“等到明年開春，在東宮的花園內辟出來一塊地，給太子妃種梅花。”

頓了頓，他說：“太子妃，你去陪皇祖母，父皇要和太子說幾句話。”

太皇太後多看了皇帝一眼，招手帶着鈴铛去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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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拍着鈴铛的手，笑道：“太子妃，你有心了，太奶奶很喜歡這些花，見着花花草草的，就好像又回到了太奶奶年輕的時候。那時候，太奶奶可最會簪花了。”

她命人将梅瓶拿過來，選了一支開得最好的梅枝，折下來，簪到鈴铛頭上。年少的太子妃，雪膚烏發簪紅梅，映襯着頭上的金銀飾物，倒顯出了幾分雍容華貴。

祖孫倆說說笑笑了一會，皇帝李赜和太子李承鄞起身進來告退，稱太子要去向皇後請安之後，回去同太傅學習。盡管有些舍不得兒孫，太皇太後還是讓太子攜太子妃同去。

兒子來請安，卻把兒媳留在太婆婆那裏，這算是什麽事？不是明晃晃給皇後臉色看嗎？

李承鄞的臉色不太好，他低着頭，想必是被父皇說了些什麽話。

見到鈴铛，他倒是沒再說什麽，但也沒有好臉色。鈴铛也不理他，只是跟在皇帝身後，自己走自己的。

皇後早就收到了兒媳婦的花，見到小兒媳，她仍舊是淡淡的，就連關懷兒媳，都是淡淡的：“太子妃，前段時間聽說你身上不好，如今恢複得如何了？”

鈴铛就站起身和她寒暄。

這個小姑娘，成婚之後就老是往清寧宮跑，她人笨笨的，說話做事都有些呆呆的，但是待人卻一直很認真。前些時候皇後總是嫌她煩，覺得她吵吵鬧鬧的，擾她清靜，可是自從太子妃病過這一場，這麽久都不來清寧宮，皇後卻忽然有些寂寞了。

她膝下無子，只養了李承鄞在中宮，可自從三年前李承鄞納了趙瑟瑟，這些年也是越發同她疏遠了。平時冷冷清清的沒感覺，忽然來了個沖她撒嬌賣乖的漂亮女孩子，又見她忽然病倒，皇後終于想起了什麽叫深宮寂寞。

因此，見到太子妃送花過來，她雖然客氣疏離，到底也是有幾分慰藉的。

她看到那個傻乎乎的小兒媳，把小腦袋一揚，高高興興地說：“我病好了，還看到有很漂亮的花，所以這幾只送給母後看。”

她半是撒嬌地說：“母後，我都病了這麽久，母後都不來看我，母後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皇帝看着妻子兒媳互動，沒有說話。

倒是李承鄞，他皺着眉頭說：“母後要管理六宮，宮務繁忙，哪來那麽多時間陪你玩小孩子游戲。”

鈴铛氣呼呼地瞪他：“我和母後說話，不和你說話，和你說話你總是很兇很兇，我不要和你說話。”

皇後本來一直聽着，見到兒媳要埋怨兒子，忽然出聲打斷：“太子妃！”

“啊？”鈴铛茫然地擡頭，不知道皇後為什麽叫她。

見狀，皇帝皇後也只有嘆氣。

太子妃就是這樣，腦袋鈍鈍的，如果不把事情全都講清楚，她的小腦瓜是轉不過來這個彎的。

皇帝于是說：“太子妃，你和太子作為儲君和未來的國母，夫婦和順乃是天下的福氣，你要學着和太子好好相處。不能不和太子說話。”

他又轉向兒子：“承鄞，作為男兒，既然娶了妻子，也該有成了家的樣子。你和太子妃，就算沒有琴瑟和鳴，也該相敬如賓才是，怎麽能讓太子妃公然說出你态度專橫一事？”

李承鄞低着頭稱是。

坐了一會，太子要會東宮學□□要回宮處理政務，皇後于是留下太子妃說話。

兩人剛一離開，皇後便命鈴铛跪了下去：“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于人，是謂婦言。”

“婦德不彰，婦言不擇，是為失節。太子妃，你可明白？”

鈴铛當然能聽得懂，她自己都看到《左傳》了，可是她要在皇後面前裝傻，只能茫然地歪着頭，傻傻的搖頭：“母後，你在說什麽？”

皇後暗自嘆了口氣，說：“你是太子妃，東宮的正是，應為天下表率，太子年輕胡鬧，你應該從旁規勸，怎麽還由着他胡來？別說是我們皇家，就是尋常人家的妻子，也應該懂得矜持，不可口不擇言。”

鈴铛就噘嘴，委屈地“哦”了一聲。

皇後再度訓誡：“自己才剛剛痊愈，萬一病後失調，又鬧出大病，那又該如何是好？”

鈴铛低着頭，不吭聲了。

皇後見狀，就嘆了口氣：“你以後是要做皇後，是要統率六宮，做宮中的楷模。你這個樣子，将來讓人如何信服？難道要當衆拂太子的面子，讓太子下不來臺，讓全天下都看太子出醜嗎？”

鈴铛的肩膀抖了一下，有些委屈地“嗚嗚”叫了一聲。

看她一副要哭的樣子，皇後嘆了口氣：“起來吧。”

她站起身來，也看着鈴铛被永娘扶起來。

皇後走到她近前，語氣和緩了很多：“我這也是為了你好，這傳了出去有多難聽。中原不比西洲，随便說一句話都跟刀子似的，尤其在宮裏，這流言蜚語可是能殺人的。”

鈴铛低着頭，小聲地喊了聲“母後”，委屈巴巴地應着：“知道了。”

皇後又嘆了口氣。

這麽一個病恹恹的孩子，被趕鴨子上架，到底也是可憐。

但是這些都是她的職責，她不得不學，因此皇後只能吩咐：“永娘，你平日裏好好照看太子妃，若太子妃身子爽利，就讓她每日裏把女戒中的婦行抄上十遍吧。”

鈴铛立刻瞪大了眼睛：“母後，婦行有二百多字，我一個時辰寫五十個字都手酸，我抄不完那十遍啊！”

皇後本來已經轉身上了一個臺階，聞言，轉過身，寵溺一笑：“既然這樣，那就抄二十遍吧，也好練練寫字。”

鈴铛眼前一黑。

她在思考，要不還是裝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