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燈塔”與“守夜人”

“燈塔”與“守夜人”

完全不一樣啊。工藤新一心想。

隔着一層厚厚的特制玻璃,一條長約20英寸的尾鳍擦過他的臉頰,游曳而去,攪得淡藍色的液體如煙霧般無聲蒸騰,變成一串晶瑩、潔白的氣泡。

尾部往上,是樹杈般支棱錯開的骨節,再往上,靠近胸鳍的半透明腹腔內,躺着一顆泛着火焰光芒的血色心髒。紅絲絨般的血管正從中延伸出來,形成覆蓋全身的血液通路。

感覺味道不太行,渾身沒多少肉的樣子.....工藤新一端詳片刻,勉強得出一個結論。這是條,姑且把它稱作魚吧?這魚雖然看起來奇怪了點,但結構上和普通魚類相差無幾。這也能稱得上‘異常’嗎?

他蹙起眉頭,認真回憶着。

他曾經看到的,明明是更加詭異......也更加美麗的事物。

————————

————————

“哈...啊.....”

江戶川柯南摔坐在地,手指深深地抓入了大理石內,尖銳的碎屑劃破皮膚,而他渾然不覺,自顧自大口呼吸着,從因為大部分血液異變而功能不全的肺部擠出哭泣一樣的喘息。

他隐約察覺到了什麽,但又硬撐着不願去妥協,不,或許,或許還有辦法.....胸腔中的心跳聲愈發急促刺耳,而每一滴血液流過血管的汩汩聲如同放大了無數倍——右心房的血液流過三尖瓣進入右心室時,總會奇異地卡頓一瞬,等到再射入大肺動脈時,就徹底寂靜到聽不到一絲聲響。怎麽會...這麽快發展到這個地步?

五指用力地蜷縮起來,他試圖深呼吸調整氣息,可是卻吐出一口冰涼涼的東西,香氣撲鼻,濃郁醇厚得如同衆神釀制的酒漿。柯南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去,那是金紅色的血。

它自發滾動起來,彙集成了一小灘,奇異的“活着”特性使柯南不管從哪個角度詭辯,都無法說服自己這玩意是正常血液。

......到了這個程度,連灰原的特效藥也無法抑制了。明晰這一點後,他緊繃着的思緒反而陡然放松了。也是在此時,他才猛然發覺,身前竟還有旁人。

黑衣組織的餘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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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陰影投了下來,柯南猜測着,很是平靜地擡起眼皮,和無數雙眼睛對上了視線。

是的,無數雙眼睛。

那是一個奇異的生物...或許能稱之為生物?江戶川柯南不确定地想。他完全不清楚這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出現,又站在這裏旁觀了多久。唯一能确定的是,它大概率是個智慧個體。

——它全身共有三對翅膀,腦後、肩胛骨、尾椎各有一對。一對翅膀蓋住了腳,一對翅膀遮住了面容。正中的羽翼展開,無數雙大大小小的眼睛點綴其上,柯南擡頭的時候,這些灰藍色的眼眸正低垂着,被地上的血染出了黃昏般的金紅色澤,既聖潔,又神秘。有那麽一瞬間,柯南懷疑這就是天堂派來接引的天使。

它的眼神不帶絲毫惡意,仿佛只是純然的好奇。懵懂、稚嫩,仿佛初生的孩童。柯南嘗試着挪動軀體,無數顆灰藍色的星星同時滾動,跟随着他的動作轉移方向。

...還挺有趣的。

江戶川柯南有點想笑。他一手捂着胸口喘了兩口氣,一手扶着地面,咬牙想站起來,失敗。——他實在沒力氣了。

星星齊齊眨了眨眼睛。

“別擔心,很快就結束了。”

柯南反手抹掉唇角溢出的血,金紅色的醇漿從破損的指尖流淌下來,隐沒于袖口。但不讓他人擔憂的習慣已經刻入本能。即使是這種時候,他也不忘開口安撫,也不管對面聽不聽得懂:

“最後碰到的是你,也不算太壞。”

總比拿鐮刀的死神要好一點。柯南在心底嘀咕着,還想再說些什麽時,“天使”突然向前一步。下一秒,它的聲音在柯南的腦海裏響起:

“■■■■■”

那聲音虛幻而不真實,重重疊疊地,是一種超出人類認知的詭異語言。奇怪的是,雖然完全聽不懂它在說什麽,卻能知道它想表達的情緒.....柯南愣了一下,它在說——

————————

————————

“K...Ku...”

一聲輕輕的,細細的呓語喚回了他的神智。回憶和現實重疊,潔白神聖的身影變得混沌一片,取而代之的,一張泛着詭異光芒的魚臉赫然貼到了眼前。先前在液态空氣中悠閑自得的魚一反常态,正死死貼着魚缸,近乎癡迷地緊盯着他。Ku...是在叫我嗎?它知道我的名字?它認識我?工藤新一摸不着頭緒,謹慎地不做回應。

于是魚锲而不舍地喊着:

“K..Ku...K..Ku——”

“Kudou Shinichi。”

在魚牌複讀機重複到第10遍時,一道女聲自然地接過了話語。工藤扭頭,看到了一位紅發紅眼,臉龐明豔,美貌得幾乎都有些異常的女性。她穿着一身簡單利落的守夜人制服,風衣領口敞開,露出黃金比例的玲珑曲線。舉手投足間,不自覺散發出一股難以描述,也無法抵禦的魅力。哪怕是工藤新一,也不由得恍惚一瞬:“你是...稍等,”

他扶着額頭,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呼出,将雜念甩出腦袋的同時,飛快過了一遍新人手冊,在心底将她和資料上的某一頁對上了號:

“異常收容科的‘魔女’,小泉紅子?”

“沒錯。”

小泉紅子微笑着略擡下巴,堪稱輕柔地将一縷頭發捋到了腦後,見他沒有反應,意味不明地眯起眼:“不受我的美貌影響,不愧是‘光之魔人’。”

工藤新一舌頭差點打結:“光..光什麽?”

“它是異常6100號:焰火32。”沒等工藤繼續追問,小泉曲起手指,叩了叩收容室厚厚的特制玻璃,言簡意赅道:“原異常1600號:焰火已經被處決,這是切片還原的第三十二代複制品。不過即使是複制品,對付人類也綽綽有餘了。別離得太近,還是說...”

她上下掃視一眼工藤,不懷好意地掩唇輕笑:“哦呵呵呵呵,你等不及想過煙花祭了?”

“......”

工藤新一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和小泉紅子拉開了距離。果然如資料所說,是個捉摸不透還有點惡趣味的女人。“煙花祭”...是在提醒自己6100號的異常效應嗎?焰火、煙花祭,以及極度低溫到連空氣都轉為液态的收容室,一切的線索都表明,6100號的攻擊手段與火焰有關,說不定是通過高溫把人炸成煙花之類的。雖然不知道一條魚是怎麽做到的......唉,完全不講科學的異常啊。

工藤新一在心底嘆息着,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掃視了一圈周圍,特質牆體圍成的偌大空間內,這樣的收容室還有很多:有的通體銀白,體表柔軟如海浪般起伏;有的泛着金屬光澤,底部銘刻了一圈古希臘字母;還有的甚至就是一整塊花崗岩雕刻而成。大大小小、材料各異的收容室靜默伫立着,環繞着中央的巨型光幕,組成了一個圓。

亂七八糟的實驗單和報告堆得到處都是,幾個研究員匆匆走動,觀察着被拘束在這方小天地中的異常們。剩下的一小圈人圍着巨型光幕,叽叽喳喳地也不知道在争論些什麽。

一派生機勃勃的場景。

工藤新一看過去時,巨型光幕正顯示着23:59:58,幽藍色的字符跳動幾下,很快齊齊歸零。叮!不含感情的機械女聲響起,播報起了準點提醒:

“親愛的‘守夜人’們,晚上好。今天是4月1號,晴,50華氏度,濕度64......”

守夜人啊...再次聽到這個稱呼,工藤一時感慨良多。

“守夜人”,是所有隸屬于國家特殊行動部門-“燈塔”的執行者代稱。工藤新一摸了摸後腰的槍袋,他記得,配發的武器槍身上,就銘刻着一個閃爍微光的燈塔圖案。

“燈塔”,意為“無盡深淵上的燈塔”。寓意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充滿未知的霧氣深處亮起的微茫光斑。它是人類悄然舉起的反抗旗幟,照亮着過往與未來的道路,指引着人類向前奔跑,不斷求索,與已存在了幾千上萬年的異常作鬥争。

工藤新一的左手悄然彈動了一下,沒錯,“異常”。

人類到如今已經繁衍了數萬年,卻只有最近的4000年是有意義的。那麽,在荒廢的那些歲月中,人們在做什麽?他們裹着獸皮躲在山洞中,圍坐在小小的篝火邊,畏懼那些與人類截然不同的事物——人首蛛身的千足怪物、盛滿永生之酒的金杯、在月下眨眼流淚的殷紅石頭....人們用“神”或“惡魔”稱呼它們,恐懼它們的同時,也匍匐着,虔誠祈求無法理解之物的力量和寬恕。

然而,人類不能永遠生活在恐懼之中。因此,“燈塔”誕生了——它是人類燃起的小小篝火,也是守望無盡深淵的燈塔。為了讓大多數人生活在一個理智的,普通的世界中,守夜人們秘密活躍于世界各處,接觸各種超自然現象、神奇物品、神秘生物等“異常”,反抗着曾經的“神”和“惡魔”,并防止它們暴露在大衆眼中。工藤新一也是直到現在,才了解到這個隐藏在世界暗處的龐然大物。

“雖然很讓人感動...但說實話,這個設定,對我的世界觀不太友好......”新晉守夜人工藤新一無聲吐槽着,天知道他知道“異常”的存在時,對着破碎的世界觀消化了多久。

彼時工藤新一剛恢複原本模樣,臉上甚至還戴着江戶川柯南的眼鏡,聽到灰原朗誦資料的平靜語調,他狠狠地搓了搓臉頰,力道大得差點沒搓下來一層皮。

“不是...啊?等下...這...所以...”他整個人一下子淩亂了:“我見到的...不是瀕死前的幻覺?”

當時灰原冷笑一聲,似乎嘲諷了一句什麽,緊接着便是大段大段針對某不遵守醫囑還差點把自己玩死的病患的讨伐...大腦的自我防衛機制及時掐斷了這段回憶,嗯,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揮手告別小泉紅子,這層的異常都看完了,前往下一樓層的電梯大概是在......他确定了方向,正要前往時,巨型光幕上的播報也進入了尾聲:

“長夜漫漫,我們永不停止守望,今夜也如,如,如...”

流暢的機械女聲突然出現了卡頓,就像是信號不好的播放器或者卡殼的唱片,播放針卡在了高/潮前奏,滋啦滋啦地重複上一秒。機械的間奏裏,工藤新一淡定地抽出武器,等到播放針終于撥正了位置,歡快地劃進副歌時,果不其然——一聲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驟然鳴起:

“入侵!入侵!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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