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件珍貴的禮物

一件珍貴的禮物

“撤退！”井川當機立斷拉開門，将黑羽推了出去：“1396號失控！撤退！立刻撤退！”

“......”

工藤新一眸光閃爍，抓起井川的領口往外一推，重心下壓，膝蓋彎曲，往反方向的位置撲了出去！

“喂！！”

井川呼喊的聲音裏，工藤接連幾個閃避，躲開了1396射過來的繃帶，他絲毫不敢停留，快速地繞過1396，接近了房間另一側的床鋪——田中京子的玩偶熊正躺在那裏。

“拿到了！”

幾秒後，終于拿到玩偶熊的偵探精神一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他的手、膝關節突然開始發癢，一股強烈的拉力撕扯着碰觸玩具熊的左手，像是要碾碎他的骨骼般的痛苦從連接處傳來，如千萬根綿密的針紮進他的皮膚，在裏面生長、擠壓，摧毀他的血肉。緊接着，靈魂像是被猛地拉出了身體，輕飄飄地浮了起來。

四周是濃郁得看不清的紫色，就是這裏了吧？偵探漂浮在半空中，嘗試着出聲：“京子？”

“工藤...哥哥？”

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傳來了一個小小的回應。

太好了。工藤新一松了口氣，田中京子的靈魂果然寄宿在這裏。和他猜想的一樣，異常1396號：玩偶的本體便是這只玩具熊。既然人和異常緊密共生在一起，那麽，在1396號完全占據人類身軀的同時，田中京子也會被完全轉移到異常的載體內。

他斟酌着開口：“京子，你想出去嗎？”

“不想。”

“為什麽？”

田中京子沉默片刻：“外面沒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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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的，工藤哥哥，你想讓我出去。爸爸也說過，熊熊很壞，讓我管好熊熊......”

這回，田中京子沉默了更久：“就算，就算爸爸不要我了，京子也會乖乖聽話的！爸爸最喜歡乖乖的京子了！但是...熊熊不想回來。”

“熊熊好想好想出來，好幾次，熊熊都快跑出來了，我馬上就把它摁回去了！嘻嘻，工藤哥哥，我是不是很厲害！我真的很努力啦，可是現在...熊熊變得好厲害好厲害，我摁不回去了...”小姑娘的聲音低了下來：“我管不住熊熊了...工藤哥哥，我管不住它了。”

“京子。”工藤新一突然說道：“你的爸爸準備了一件禮物。”

“...禮物？”

“對。”工藤抿起嘴唇，頓了一下，緩緩道：“是幫助你管好熊熊的禮物。”

“......”

田中京子好半天沒有回應，周圍的霧氣湧動着，粘稠、安靜，悄然無聲。足足過了幾十秒，這個年滿6歲，才豆丁大點的個子，卻格外懂事堅強的孩子，終于忍不住哭嚎出聲。

撕心裂肺。

…………

…………

“燈塔”，10F。

工藤新一和黑羽快鬥并排坐在急診科的長椅上。前者灰頭土臉的，左手的繃帶裹了一層又一層，厚得像木乃伊；後者的理智監測儀滴滴作響，時不時便發出聲危險警報。一時竟說不上誰更慘些。

他們沉默着坐在那裏，旋即不約而同地開口：

“謝謝...”

“京子...”

兩人愣了一下，又同時改口道：

“你先吧！”

“你先吧。”

他們不約而同地住了口，黑羽笑笑：“還是你先吧。”

工藤也不推辭，“京子清醒了，1396號回歸了玩偶。不過遺憾的是，她的異化程度太高了，無法完全恢複人形，之後最多只能保持半異常的狀态。”

“...比我想象得要好。”

“也比我預估的要好。”偵探微微側頭道：“我想說的就是這點，黑羽，你的搖籃曲很管用。”

黑羽疑惑地“嗯？”了一聲。

“京子說，你每次去找她的時候，都會唱這首歌。”工藤新一伸出完好的右手，托腮，眯着眼睛：“如果我的體感沒出錯，你的歌聲附帶着些許吞噬的能力。是因為她的共生情況特殊，只能采取這種溫和的方式吧？”

“如果不是你潛移默化地削弱1369，今天的田中京子就不是這個下場了...她會變成真正的怪物。”偵探頓了頓，放下手臂，認真道：“謝謝。”

“...拉回她的明明是你啊大偵探！說謝謝的應該是我才對！別搶我臺詞啊喂。”黑羽沒好氣地嘟囔着：“謝我幹嘛，亂七八糟地說些我聽不懂的東西...”

“哈哈。”

工藤新一幹笑兩聲，兩人默契地同時忽略了黑羽一個普通人為什麽會吞噬異常的危險話題，轉而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假如此刻有人路過，或許會驚嘆這場聊天橫跨的尺度之大——他們從醫學理論扯到天文地理，又從福爾摩斯扯到邏輯哲學論，莎士比亞和微積分一共登上舞臺，隆納德諾克斯拿起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仔細端詳......黑羽快鬥的知識面廣泛得超出了偵探的想象，他們的很多觀點看似相似，底層邏輯卻截然相反，而在此之前，工藤新一從不知道，和人之間的辯論還能如此有意思。

他們就着一個細小的分歧争論了半天，最後勉強達成了共識。工藤複盤着剛剛的發言，還有些意猶未盡，就在這時，黑羽快鬥突然道：“其實，我以前的确有個異常朋友。雖然是我單方面的。”

不是，你還真有啊？偵探愣了下。

黑羽的語氣帶上了懷念:“異常真的很笨，我教它念我的名字，教了好久好久，它怎麽都學不會...到最後，還是只會‘K...Ku... ’的喊。”

這個描述...偵探眨了眨眼睛，想起了剛見到異常6100號時的經歷:“1600？”

“啊？你怎麽知道...”黑羽實打實地吃了一驚：“算了，你是偵探，知道也不奇怪...對，是1600。我知道1412和1600的實驗，也早就發現了1600的狀态不穩定。只是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

他低下頭，看不清表情：“等一切都發生的時候，為時已晚。”

偵探一時無言。

“所以京子能沒事，我真的很高興。”黑羽低低嘆了一句，而後頗為明媚地擡起臉，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多謝了，工藤！”

無數個零散的碎片從眼前閃過，想起自己當時第一時間閃過的想法，工藤新一問心有愧地抿起唇：“抱歉...實話說，我也有些私心。”

“她很像……我曾經沒救下的一個人。”

偵探簡略提及了黑衣組織時遇見的小姑娘，“在救人的過程裏，女孩的臉，總是時不時地和京子重疊。我清楚京子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逝去的女孩也無法挽回。但是...”

工藤說不下去了。

“害！你沒有幫手，當時也只是個實驗體，保全自己都困難。能有什麽辦法呢？”黑羽拍拍他的肩膀，貼心地岔開了話題：“話說，你的袖口完全被撕裂了啊，工藤，這才入行幾天啊，守夜人的替換制服夠你折騰嗎？”

“...喂喂。”話題拐得也太九曲十八彎了吧！

“除了經典款黑色，白色的制服在‘燈塔’也很流行。工藤，這批替換制服報廢後，要不要申請個試試？”

“還是不了，白色在行動中太高調了，還很容易髒。”工藤新一解釋道，他搖搖頭，無意間對上了黑羽快鬥的眼睛。

他看到黑羽一雙灰藍色的眼眸蒙上了無機質的霧氣，無比專注地凝視着他身上的色彩。

“...黑羽？”

“欸？”

那抹微妙的不協調感轉瞬即逝，短暫得仿佛是個錯覺。黑羽歪頭微笑道:

“怎麽了？”

“沒什麽。”

工藤面色如常地順着對方的目光垂下眼，擡起自己的左手打量着。在脫離了1396的束縛，回歸自己的軀體後，他抓住玩偶的左手已然血肉模糊，大大小小的破口遍布手掌，血液汩汩地流淌出來，浸濕了大半個袖口。

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有感覺，在緊急處理後，鑽心的疼才姍姍來遲。但在聊天的這段時間裏，傷口卻遲遲地沒什麽反饋，總感覺有點奇怪...他頓了頓，然後把繃帶解開了一個口——露出來的部分皮膚完好，一點也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他的左手恢複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