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長贏(五)
長贏(五)
蘭隅一邊兒往如因膝蓋上抹凍傷膏一邊兒發狠:“什麽狗屁姑娘,她家裏頭把她當寶貝,她就能随便折辱人?主子不也是咱們春家的寶貝嗎?老太爺在的時候,咱們姑娘身上連個蚊子包都沒有,這倒好,打了個照面兒就被什麽狗屁姑娘給糟踐成這副模樣!”
梅簪在旁邊偷偷擰了一把蘭隅的大腿,蘭隅正在氣頭上,扭過頭去就開始叫嚷:“你擰我幹什麽,我哪兒說錯了?”
蘭隅的眼眶子紅的要滴血,整個人像是一頭發怒的母獸:“咱們春家是幾輩子的蘇州首富,咱們家的姑娘是金窩銀窩裏頭嬌養着長大的。別說什麽小姐格格,就是公主娘娘都不一定有咱們姑娘矜貴。那個沈什麽,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別以為自己托生到官家福晉的肚子裏頭就能比咱們姑娘高一頭去,真把我惹急了眼,拿銀票砸都能砸死她!”
梅簪說:“沈姑娘畢竟救過皇上的命。”
蘭隅張嘴就罵:“放他娘的狗屁!她個不要臉的,明明那時候……”
“蘭隅!你失心瘋了不成?”如因身子朝後倚在八寶團墊上,冷冷出口喝住蘭隅的胡言亂語,“再胡說八道,把你送回蘇州老宅去好好醒醒神兒!”
蘭隅癟着嘴,委屈的不得了,可不敢再頂嘴,低頭繼續抹凍瘡膏。
羊脂膏子一樣的膝蓋上,又紅又紫的一大塊傷疤,看着就駭人,都已經好幾天了,一點兒也沒消減,足以看出當日傷的有多重。
蘭隅抹着抹着淚就滴下來了。
梅簪嘆口氣,給蘭隅遞帕子擦擦眼淚,溫聲勸她:“你少說兩句吧,咱們這是在京城,又不是在蘇州。俗話說四九城裏貴人多,一口唾沫都能砸死三個朝廷大員。姑娘不易,咱不能給她添堵。”
蘭隅擦着眼淚,還是氣鼓鼓的。這股氣她不敢朝如因撒,只能拿梅簪作筏子:“你又不是春家的人,怎麽會真的心疼主子?站着說話不腰疼。”
梅簪無話可說,也升起一股火氣來,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行了,”如因直了身子,“梅簪雖然只是在春家做工領酬的繡娘,但我把她當成半個姐姐。蘭隅,你和竹隐、菊籬自小跟着我長大,自從梅簪來了春家,我把你們的名字都按照梅簪的名字順下去重新起了,你這麽聰明,家裏頭的事兒全打理的明明白白,還能不明白我的意思?”
蘭隅抽搭幾聲,小聲回道:“我明白。只是主子,我心裏頭疼得慌,窩火。”
如因嘆:“這世上沒有永遠一帆風順的人。過往的日子過的舒心,是咱們運道好,可人不能只指着從前的回憶過日子。人得向前看,我十一歲上沒了額涅,十五歲上沒了阿瑪,春家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幾千張嘴等着吃飯,我若是成日裏頭浸在過去出不來,春家如今只怕早就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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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隅的淚終于止住,一臉的不解:“主子,您說的我都明白,只是有一點 —— 培雍大人跟主子爺親近,禮服這件事兒您讓培雍大人自個兒在萬歲面前回話就是了,幹嘛非巴巴兒進宮在萬歲爺面前點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說錯一個字有可能就得掉腦袋啊!”
如因和梅簪對視一眼。如因輕輕搖搖頭,梅簪會意,別過臉去低頭不語。
如因的盤算,是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的盤算。懷有目的的接近皇帝,帶着心思利用皇帝,這是小孩鬧着玩兒?
一個商賈,豁出臉皮去邀寵媚上,想借着皇帝的手查清阿瑪的死,再借皇帝的手保春家富貴綿延,這種事兒只怕說出去一個字兒都會讓聽的人吓掉半條命。
禮衣這件事兒需要梅簪的幫助,所以不得不告訴她,至于旁人,如因拿定主意誰也不說。如果有一天玩脫了手崩盤,至少還能給他們留條活路。
她搖搖頭:“江寧、蘇州、杭州三大織造局明面兒上統管江南織造業,可大家夥兒都知道,這三位織造郎中都是萬歲爺的心腹,替萬歲爺探聽着整個南方的動靜兒。萬歲指望着培雍辦事,所以這種小事一定不會過分的苛責他。只是這件事兒到底是惹了龍顏不悅,既然培雍不用受罰,自然要有一個人來背萬歲爺的火。如果我不進宮,誰知道培雍會給萬歲爺說什麽?所以我只能想辦法進宮,至少還能為自己搏一搏。”
梅簪聽到這兒也忍不住插話:“您也真是大膽,怎麽就捏準了萬歲爺不會真的罰您?這種走鋼絲的事兒,我心裏真替您捏把汗。在西華門外頭瞧着您進宮,我的腿都軟了。”
如因笑笑:“我不是捏準了萬歲爺不會罰我,而是捏準了常總管一定會幫我開口求情。常總管自小兒伺候萬歲爺,他如果開口,萬歲爺多少會給點面子。”
說到這兒,如因眼眶又有些發酸:“額涅是太上皇後身邊的人,她出宮後從來不講宮裏的事兒,只唯獨偶爾念叨常總管他們幾人。我聽額涅說過,從原來的老常總管,到如今的小常總管,還有太上皇後身邊的小善總管、萦香姑姑,各個兒都是好性人兒,秉性純良,這才叫額涅出宮十幾年都一直惦記着這幾位。”
如因頓了頓,似乎是在想一些久遠的記憶,眼神缥缥缈缈的越過蘭隅,落在後面的琉璃花樽上:“我還記得,差不多六七歲的時候,京裏傳來信兒說太上皇後身邊一個叫昭辛的姑姑殁了,額涅得了信兒差點昏過去,在房裏大哭了一場,一兩個月才緩過神來。所以我知道,只要我到了萬歲跟前兒,無論萬歲爺如何動怒,常總管一定會為我說話。只要常總管開口,我的命就一定能保住。”
蘭隅坐在杌子上,正對着窗戶。一擡眼,看見逾白帶着杜衡風一樣的從垂花門上進來。
她忙低聲說:“二爺來了!”
如因心裏頭一顫,立馬蜷起腿,把褲腿兒放下來。蘭隅也慌忙擰上凍瘡膏,急匆匆塞進袖筒子裏。
這邊兒手忙腳亂的剛收拾好,那邊棉簾子就被掀開,逾白一臉急促的沖進來:“阿姐!你知不知道,魏家奉旨要去北疆平亂了?!”
梅簪和蘭隅起身讓開空,給逾白蹲福:“二爺吉祥。”
逾白只當沒聽見,又問了一遍如因:“阿姐,你聽說了嗎?”
如因皺皺眉:“你如今也十四了,這樣大咧咧闖進姐姐的院子裏還有沒有規矩?”
如因的眼風掃到最後的杜衡身上,杜衡一個激靈,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膝蓋先跪了下去:“奴才有罪,沒規勸好二爺。”
逾白回身看了一眼杜衡,又焦急地轉過來:“不怪杜衡,是我非要跑進來的。”
如因嗯了一聲:“那既如此,我就不罰杜衡了,你的錯你自己背,去廊底下跪一炷香,醒醒你的神兒。”
“好好好,我跪,只是阿姐,”逾白還是急的上蹿下跳,“我聽說魏家奉旨平亂,五日後就要開拔了!”
如因神色如常,眉目間還有些嬌憨的不解:“所以呢?”
逾白急的簡直要跳腳:“所以魏家二哥也要去北疆平亂啊!這一走,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戰場上刀劍無言,更何況人人都說羯人兇惡,是茹毛飲血的野人,阿姐你就不擔心嗎?”
如因在炕上盤腿掖着手,用眼神示意旁人出去。等屋裏安靜下來,她才開口:“我與魏雲铮已經退親,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逾白一怔,有些不可置信:“阿姐你說什麽?!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咱們來京城之前,”如因說,“定禮已退,退婚書也已經簽了,魏家與洪鄂春家再無相幹。”
逾白定了三兩息才聽懂如因的意思,他追問:“是魏家要退?是不是瞧不上咱們春家?”
如因搖頭說不是:“是我要退。魏家大爺來蘇州挽留過一次,我堅持,也就退了。你每日讀書,特意沒告訴你這件事。”
“為什麽?”逾白感覺腦子都要燒幹了。
如因笑呵呵,看不出一絲一毫退婚的悲怆和難過:“因為你阿姐神機妙算,知道魏雲铮要上戰場,我不想等他,怕自己變成個望門寡。”
逾白覺得一口氣橫在喉頭處,差點要憋死。
他這個姐姐,什麽都好,有主意有本事,一個人撐着這麽大的家業。但主意也太大了,大的沒邊兒,連退婚這種事也能不聲不響的就自己辦了?
逾白氣悶,一屁股坐在剛才蘭隅坐過的杌子上:“阿姐,雖說如今阿瑪額涅仙去,但你退婚這麽大的事兒為何自己就定奪了?縱使你覺得我是個小孩子,是不是也應該跟宗親長輩們知會一聲?”
如因啞然失笑:“知會誰?額其克【9】嗎?他要知道魏家大爺來蘇州,只怕他能把魏家大爺的血給吸幹淨。”
不能沾的東西人千萬不能碰,要不就會像如因這位額其克一樣,打小兒富貴命,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引着沾上賭瘾,從此便像得了失心瘋,除了莊家,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如因阿瑪還在的時候,就知道自個兒這個弟弟這輩子算是完了,救不回來。于是刮骨療毒,剜肉自愈,給了弟弟一套宅子和一家布莊,然後攆出家門,放話斷絕兄弟關系,洪鄂春家再也不認這個賭鬼。
莊家把他當成搖錢樹,輸十場再哄着春二爺贏一場,喂他吃點甜頭,畢竟他手裏還有家布莊日日進賬。他呢,傻乎乎的鑽人家的套兒,跟人家稱兄道弟,家裏頭的親弟兄倒是當成仇人。
如今四十多歲,妻離子散,牆倒屋塌,連那家布莊也為了多弄點兒賭資盤給了別人。現在他是哪兒有便宜往哪兒鑽,哪兒有錢拿往哪兒去,整個成了吸血的螞鼈【10】。
逾白一時無話,半晌才嘆:“阿姐,你主意也太大了。這門親,是額涅給你定下的。”
如因低了頭,臉上還有笑容,可聲兒已經矮下去三分:“我知道,但……”
她重新擡了頭,臉上終于有了些符合她年歲的祈願:“我與魏二爺遇上的時候不對,我們沒緣分。只求将來老天垂憐,等将來……能再讓我遇見個有緣人。”
畢竟是姐姐的婚事,家中無長輩,姐姐定好的事兒他這個弟弟也不好多說什麽。
逾白沉默着接受了如因婚事的告吹。
如因手指敲敲炕幾,發出清脆的‘篤篤’聲:“逾白,你如今漸漸大了,遇事不可再如今日這般急躁。在家裏關起門來我可以縱着你,但等你出了家門,外頭的人可不會這般大度。你将來如果走仕途,言行舉止都是旁人打量琢磨的對象,自己要注意。”
逾白臉有些紅,也知道自己性子上的缺陷。如因随阿瑪沉穩細膩,他随額涅歡脫大條,真真兒龍生九子各個不同。
如因見他安穩下去,這才打起精神問他:“咱們剛來京城沒幾天,你聽誰說魏家要去北疆?”
逾白說:“我跟杜衡上外頭書行買書,聽見同來買書的人說的。聽說是今日禦門聽政,醇郡王上折子讓魏家去北疆平羯人之亂,萬歲爺點了頭。”
醇郡王。
如因眼皮子一跳。
逾白渾然未覺:“我還聽他們說,如今恪親王遠在蜀地,京中的黃帶子【11】裏醇郡王最深得帝心。連征北平亂這樣重要的事兒萬歲爺也全聽醇郡王的意見,可見一斑。”
醇郡王的勢力已經如此大了嗎?如因有些前路艱難的挫敗。
數百裏北上京城為的就是這三個字。如因看着年幼的弟弟心內惶惶,早就想過總有一天會碰上的,沒想到來的竟這樣快。
醇郡王,且等着瞧吧,總有一天得讓你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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