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驚夢
驚夢
又一個冬至日,人間雪重。
朔風極寒,混着鵝毛雪拂落下來,覆了她滿身,遠遠看去,倒是個活生生的雪人。
她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可是眼前的宮門沒有絲毫要打開的跡象。
刺骨的冷寒穿透她單薄的身軀,毫不吝惜,許久身軀僵冷麻木,耳邊呼嘯的風聲淩厲而不絕。即便如此,那一雙清冷的眸卻倔強堅韌,死死盯着那道宮門,不曾移開視線半分。
她的嗓子啞了,只聽着自己不甚清晰的聲線:“求……求公主放過……放過衍哥哥……”
不多時,喉頭血腥氣翻湧,她勉力盡數咽下,只覺喉嚨有萬千鋼針紮過,刺痛難當。
她明明知道,這樣的法子根本沒有一點用處,可是她還是抱着那麽一絲僥幸,懇求裏面的人軟下心腸。
漫長的等待,冬雪的凜冽,一寸寸剝碎着她的希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雪光,像蒙了一團看不清的光影。
她發狠捏着自己的手心,迫使自己再度清醒些,卻發現毫無一絲痛意。破損的掌心一片鮮紅凝固幹涸,已然全無知覺。
盯着緊閉的宮門,胸臆中一片激蕩,化成難言的悔恨梗在喉頭。
錯了,是她錯了……
她不該不聽長公主的話,違抗她的命令,她明明知道長公主的規矩,而哥哥是她唯一的軟肋。她情願長公主怎麽罰她,只要她不為難哥哥。
“殿下,殿下,是我的錯……”
她沒有辦法,只能一下下重重磕頭,她只能這樣去求,用着最蠢笨的方式。
不知何時,“吱呀”一聲,厚重的朱漆宮門從內向外終于打開了。
她急切望去,只有一個宮女出來傳話:“長公主說了,今日只是小懲大誡,你若再敢違抗,絕不寬宥。”
她只覺耳邊嗡嗡作響,聽得不大真切,卻問了一句:“我哥哥呢?”
對方緊了緊身上的棉襖,搓了搓冰涼的手,不耐煩地往裏招手。不多時,兩個太監拖着一個渾身是傷的人出來了。
看見那身斑駁的血衣,她整個人身子一震想要站起來,可腿腳僵軟,一下子撲在地上。
“衍哥哥……”
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她搖搖晃晃地才站好。可那兩個太監卻不耐煩,只将人抛了出去,便随宮女進去,厚重的宮門再度合上。
宮門前有一處臺階,她來不及接住,只能眼睜睜看着哥哥帶血的身軀滾下石階,倒在雪地上,毫無生氣。
“衍哥哥……”她瘋了一般朝前撲去,卻栽倒在雪地裏,膝蓋重重磕上石臺,一股鑽心的疼痛使她滾下一串熱淚來。
她忍着疼,将哥哥的身子扶起來,她吃力地背着他,由于他身量欣長,她弓着背,身後人的雙腿無力地垂在地上,拖出長長的一條痕跡來。
“衍哥哥……”她喊了一聲,可是并沒有回應。
哥哥的頭垂在她頸側,愈來愈沉,便連氣息都不曾有,只有無盡冰冷。
她驟然止步,似意識到了什麽,眼淚控制不住地滴落,睫毛上凝了一層冰霜。她弓着脊背往前走,漫天的冰雪席卷,無情地告知她結局。
哥哥,我帶你回家。
……
“喵……”
伴随着幾聲貓叫,瓷器的脆裂聲落了一地。
“衍哥哥!”
蘇娮從夢中驚醒,觸手只覺枕下一片濕涼。淚痕斑駁了面孔,今夜,她又夢見了哥哥。
她擡手拭去淚痕,掀開床帳下了榻,也未披衣,站在窗前推開了紗窗。
臘月的冬風凜冽,無數晶瑩的雪珠子敲擊着窗棂,簌簌落下。
風雪襲了她滿身,黑緞長發如瀑飛舞,衣裳襯得人兒單薄瘦弱,立在風中,背影雖伶仃卻堅韌若竹。
身世如柳絮浮萍,半點不由人,她的刀劍向着別人,也護衛着自己。
長夜漫漫,壓在肩膀上沉沉的,窗棂上折射的雪光成為這寂寂長夜裏唯一一抹亮色。她擡眼向外看去,今夜星子寥落,便連孤月都隐去不見,臨天國離着大燕國那樣遙遠,也不知哥哥是否安好?
無盡的思念深長悠遠,記憶中哥哥的面容漸漸浮現眼前,可是,有一點模糊。
心不安地跳動起來,胸膛劇烈起伏着,遺忘是她最恐懼的事。
太多事被她遺忘了,她只記得自己是燕國長公主培養的細作——離,以及她有一個哥哥。可如今,她竟然連哥哥的面容都模糊記不清了。
現在,她只剩下哥哥了。
遺忘使他惶恐,她不知想起來什麽,疾步走至梳妝臺,抽開一個暗格,裏面是一副卷軸。燃起燈燭,将卷軸展開,上面是一個青衣男子,眉目溫潤如徐徐清風,唇邊笑意清淺,手中執着一枚畫筆,似是要為誰作畫。
她顫着手拿着畫,将畫湊近了些,想将哥哥看得清楚,記在心裏。這畫是她離別那日背着哥哥偷偷畫的。
她畫好畫足足用了五天時間,每天畫一點,趁着她沒有完全忘記哥哥,用盡全部心力去畫,生怕畫得不像。好在她跟哥哥學過作畫,一副人像畫了八九分像,還有兩份哥哥的神韻,藏在她的心裏。
長公主和她曾有約定,只要她完成任務,她就答應她與哥哥團聚。她待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地方,等着盼着,已經數月了。
銅鏡前,她看着自己,心中泛起幾絲悲涼。
鏡前女子,一張瓜子臉粉黛未施,渾然天成,柳眉如月,瓊鼻一管,檀口半抿,溫婉明豔。可唯獨那雙桃花眼眸清冷深邃,帶着幾縷鋒芒冷銳,與這張溫婉靜人的面孔格格不入。
這是她的秘密。
除了她身邊的紅妝知道,她的這張臉根本不屬于她,而蘇娮這個名字,這個身份也不屬于她。她早已與人換了面容。
換臉,本是奇法異術,世上鮮少有人掌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忍着那刀剝面皮的劇痛撐過來的,只知道她疼暈了醒來之後就變成了另一個人——蘇娮。
她不知道長公主為什麽要她更名改姓換臉,可她沒有旁的選擇餘地,為了哥哥,她只能去承受這一切。
她可以不要身份名姓,失去記憶,可是唯獨不能失去哥哥。
寒夜深重,又是一個不眠夜。
蘇娮借着燭光看畫,一直枯坐到了天亮。
……
“小姐,你又失眠了嗎?”
瞅見蘇娮眼下的青黑,霜菊有些心憂。今日可是小姐入宮伴讀的日子,若叫老爺夫人見着小姐這副模樣,必然少不了要責罰她。
蘇娮擰了手帕子淨了臉,慰了她一句:“你不必擔心,若爹爹問起來,便說我挑燈夜讀就好。”
霜菊得了她的話才放下心,小姐自從一年前被繼夫人從鄉下的莊子接回來後,她便一直服侍她。與她之前服侍過的主子不像,這位主子一點兒架子都沒有,性子極好,明曉事理,可是唯獨運氣差了些,失去了親生母親。
霜菊拿來一套百花穿蝶的衣裙,服侍她穿衣。雲錦百花屏風下,褪去外頭的睡衣,便見裏頭一件鵝黃色繡着鳥雀的小衣。美人臻首低垂,鎖骨精致瑩白如玉,玉峰傲然,腰肢柔軟,曼妙絕美。霜菊默默地看了看自己,一馬平川,毫無特質。
蘇娮見這丫頭盯看着自己,耳際添了一抹緋紅,不自然道:“你,你看着我做什麽?”
霜菊呆呆地回過神,“小姐,你的身材好完美……”
蘇娮兀自穿了裏衣,看她一臉驚羨,朝小丫頭身上看了一眼,浮起一抹笑:“羨慕什麽,你還小,還會長的。”
“真的嗎?”小丫頭也不害臊,一個勁兒追着問:“我也可以……”
蘇娮朝她微微點頭,穿好衣裙,坐在妝臺前開始琢磨今日的發型。霜菊幻想了一陣兒,幫着她挽了一個朝雲近香髻。今日是伴讀的日子,她可要好好打扮,讓小姐在一衆名門貴女面前大放光彩。
霜菊瞅了瞅蘇娮的衣裳,在簪盒裏擇了一支海棠步搖,拿給蘇娮看,“小姐,這只步搖怎麽樣?”
蘇娮看了一眼,只覺淡粉流蘇下綴着小小的花蕾,在日光下晶瑩閃亮,甚是別致,應道:“就它好了。”
經過霜菊一番精心打扮,銅鏡前美人雲髻娥娥,雲杉楚楚,豐神冶麗,靜态極妍。
霜菊瞅見窗外有依稀落雪,便取過一件雪狐大氅替蘇娮披上,“小姐,外面飄雪,還是披着披風好些。”
“嗯,你等我回來。”雖然只有一年,蘇娮還是很感激她對自己的悉心照料。
末了,霜菊替她拿着包袱,陪她見過蘇尚書及夫人,與衆人一起送她至蘇府前。
府門前,蘇娮與蘇弘,尤氏道過別,又向一旁站着的蘇妙問過好,便登上了馬車。雖然蘇妙與她向來不和,可面子還是要過去。
蘇妙見她上了車,瞪了她一眼扭頭便回去了,蘇弘見了只是皺皺眉,卻沒有說什麽。尤氏見了便道:“老爺,妙丫頭許是心裏別扭,她們兩姐妹還需要慢慢相處。”
蘇弘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一年前,故去的姜氏與他托夢,說她想讓女兒歸家,蘇弘礙于尤氏一直擱着此事。
可直到一日他下朝後碰見一位算命先生,那先生說他近日諸事不順,恐晦氣纏身。蘇弘沒怎麽理,可幾天後戶部被查出虧空,聖上大怒,戶部尚書被罷職,連累他也被降職。适逢家中老母重病,他這才回想起那日算命先生的話。
着人尋來,那先生只道,她的長女蘇娮福運非凡,是她的貴人,若能常伴左右,必能官運亨通。
蘇弘還是半信半疑,打發了算命先生,與尤氏合計了此事,便定了接女兒的日子。
雖說蘇娮生母姜氏晦氣克夫,可誰想到,她的女兒竟是個福星。自蘇娮歸家的一年裏,朝廷裏戶部虧空案終于查清,蘇弘左右逢源,竟躍升為戶部尚書。蘇娮也因之得了不少重視,為公主伴讀的名額便落到她頭上。
蘇弘千方百計送女兒進宮,亦是動了旁的心思。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