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街游

街游

“哦?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先生?”謝泠忽然看着她,目光沉冷無邊。

蘇娮也未避開他的目光,檀唇彎了彎,眼眸中藏有幾分狡狤,笑答:“學生自然不敢忘先生教習之恩。”

“不過眼下學生傷了腳踝,恐怕又要勞煩先生了。”

蘇娮指了指自己不能動的右腳,心安理得等着謝泠發話。她的人可是他帶出來的,如今她落了傷,怎麽着也要他負責,誰讓姓謝的多管閑事非要帶她離開。

謝泠打量起她的右腳,她到底是真傷還是假傷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帶她離開。

他心緒倒是平靜,轉過身露出脊背,略低了低身子,道:“我背你,上來吧。”

他離她也近,蘇娮拖着傷腳,左腿撐着力蹦跳了幾步,心安理得地趴上了他的背,雙臂環上了他的脖頸。謝泠拖住了她的腿,穩穩起身,背着人前行。

蘇娮怕壓着他頭發,便将頭發取開。其實她的腳踝傷得也不重,但她就是想要為難謝泠,可沒想到謝泠竟然願意背她。

才行了十幾步,蘇娮就開始無聊起來。

“先生,你以前背過人嗎?”

“背過。”

“男人還是女人?”

“……”

“若我沒記錯,先生今年二十有六了吧,可有成婚……”對象?

蘇娮話還未說完,一個沉冷的聲音傳出:“聒噪!”

蘇娮頓時沒了興趣,嘴唇動了動:“老男人。”

謝泠這時道:“你說什麽?”

蘇娮心虛起來,連忙解釋道:“沒,沒什麽,是,是天太熱了。”

謝泠也不再計較,繼續朝前走。行了兩個時辰,二人打算在一處客棧歇息。

謝泠背着蘇娮進了客棧,來到前堂,蘇娮付了銀子,朝店小二說道:“兩間房。”

誰知,謝泠卻駁回:“一間。”

店小二頓時為難起來,可一見謝泠回頭,那冰冷的目光直澆得自己後背一顫,他又看了看蘇娮,最終還是妥協:“好好好,一間就一間。”說罷,将房號告知,謝泠便背着蘇娮上了樓。

蘇娮自然氣得牙癢癢,可眼下她靠謝泠的地方多了去,還不能撕破臉皮。謝泠将她放在床榻上,蘇娮也不客氣,倒頭便睡,一人占了一張床,本着“她是病人她有理”的原則。

謝泠自不與她争搶,只是若是尋常女子,他必不會有這樣多的耐心。

眼下太陽落山,時候不早了,店小二送來一些吃食,二人用了些便早早做了安置。

蘇娮塗了藥,抵不過白天長途跋涉,人已經累的不行,挨着枕頭很快睡去。

謝泠打開木櫃,從裏面拿出一套被褥,鋪在地上。不過他也未着急睡,而是在門前栓了一枚小巧的鈴铛。但凡門外有異動,他都會事先察覺。

夜裏,蘇娮踢了幾次被子,謝泠不厭其煩地蓋了幾回。

這一夜,相安無事。

第二日,蘇娮的腳傷大好了,謝泠也不意外,雇了兩匹快馬,花了一日時間抵達江州,離嘉州也不過半日光景。

二人找了客棧歇了一晚,照例只有一間房。眼下他們已然甩開了那些殺手,倒也用不着一間房,只是謝泠怕蘇娮脫離他的視線偷溜出去,于諸事不宜,便又睡了一夜地鋪。

第三日下午,二人乘快馬趕到嘉州,在徐潛府上碰了面。

徐潛早已吩咐府中下人備好客房,獨謝泠的房間與他的緊挨着,其他人則是一樣的客房。丫鬟帶着蘇娮去備好的客房,蘇娮倒不急,讓她領着自己去見周知斐。

巧的是,她的房間與周知斐的房間僅擱着一個花廳,距離倒近,正好方便她見他。

因她是男子打扮,丫鬟并未多想,“蘇公子,奴婢這便退下了。”

蘇娮朝她擺擺手,伸手敲開了房門。周知斐打開門,便迎了她進來。

蘇娮接過周知斐遞過來的茶,二人面對面坐着。

“聽人說蘇姑娘受了傷,可好些了?”

蘇娮心頭一暖,答道:“勞大人挂心,我沒事。”

“倒是大人路途辛勞,可還習慣?”

周知斐道:“既是為朝廷做事,算不得辛苦。”

蘇娮又想起了周母,便道:“大人離家這些時日,伯母身體不好豈不是無人照顧?”

周知斐答:“母親拜托隔壁周嫂照料,謝蘇姑娘關心。”

二人這樣一問一答,雖顯乏味,不過于周知斐這樣惜字如金的人來說,已然是個例外。

不多時,一個丫鬟敲開了房門,“兩位公子,謝大人讓你們過去。”

有謝泠在,蘇娮本不想去,可想到嘉州有諸多美景,又有周知斐相陪,還是應了下來,二人相攜前往主廳。

到時,廳內坐着的謝泠和徐潛正在喝茶,上首還坐着兩位官員,茶已然煮好,便等着他們二人。

二人見過禮,蘇娮坐在周知斐旁邊。

徐潛見人齊了,便道:“雖說諸位皆有公務在身,不過那萬絕門行事隐秘,剿滅他們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諸位既然到訪嘉州,徐某也該盡盡地主之誼才是。”

當即有人應道:“早聞徐将軍年輕有為,豪爽忠義,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傳。”

徐潛聽了幾句誇獎,也不放在心上,只道:“大人們謬贊了,徐某怎及大人們在朝資歷,今後還要仰仗諸位大人。”

“徐将軍真是太客氣了。”

官場上,即便彼此不對付,可話還是要說圓,所謂內方外圓。打了一陣太極,徐潛便着人安排接風酒宴。

按理,這種場合,蘇娮不應該去。可徐潛老早看出謝泠待蘇娮不同,便破例帶上,如此謝泠也會去。

宴罷,那兩位官員喝得醉醺醺,乘了軟轎不知去何地采撷花朵了。徐潛尚有軍務,不再作陪,便只剩下謝泠三人。

今日聞月并未在側,蘇娮難得放松了些,只是唯獨有謝泠在,莫名乏味。

她心下不禁計較起來,若謝泠同方才那兩個家夥喝得爛醉,被人擡走多妙。可惜,這姓謝的偏偏酒性不好,幾乎滴酒不沾,好生煩人。

蘇娮還是不甘心,便道:“先生今日奔波,也未歇息,如今許是累了,不若我派人送先生回去歇息?”

謝泠平靜道:“不用。”

“我知道先生許是擔心我,可是有周大人在。”

謝泠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便道:“周大人溫和知禮,如何能拘得住你?”

按他這話,倒像她有多麽頑劣似的。蘇娮抿緊唇,卻偏偏沒有什麽話反駁。

三人如此行在街上,因相貌清俊一時引來路人注目,蘇娮在他二人中間身量低些,可一雙眉目英氣逼人,配上雪青衣袍氣質迥然不同。

蘇娮心中不大爽快,正瞅沒處洩火。

也不知今日是什麽特殊日子,街上行人很多,可前面忽然快步跑來一個衣裳破破爛爛的男子,身後兩個女子追得氣喘籲籲,這場景還有什麽不明白。

“遇着我,算你倒黴。”

蘇娮眼看出氣筒過來了,幾步迎上去,只一招便将那偷東西的男子打倒在地,圍觀的人頓時圍成一圈,朝男子指指點點。

蘇娮踩着男子的手臂,迫使他将贓物交出,若不是周知斐及時勸住她,按她的性子是不會輕易放過這個人的。

很快苦主過來了,蘇娮便将銀錢袋子交還給她。

“姑娘保管妥當,切莫丢失了。”她也學着平日裏周知斐的客氣知禮,朝女子颔首一禮。

“多謝公子,可問公子尊姓大名?”

徐柔微微擡頭,多看了幾眼,只覺好一個清俊知禮的少年郎,不免心生好感。

蘇娮聽她問起自己姓名,想了片刻後才緩緩道出:“吾名子虛,姑娘不必言謝。”

漸漸,看熱鬧的人也散了,蘇娮行禮告辭,便快步追上了前方的二人。

回頭時竟發現謝泠正看着她,“我這個做先生的倒不知,自己的學生竟有這樣的身手?”

此言一出,便連周知斐都開始為蘇娮緊張起來。

蘇娮也不意外,畢竟謝泠早就開始懷疑她了,答起話來倒面不改色,“宮裏時随齊瑤學過幾招防身術,實在拙劣,登不得什麽場面。”

“曾聽說先生文武雙全,學生還要繼續向先生學習才是。”在這種時候,她也不吝啬自己的言語,誇一句也不會掉一兩肉。

謝泠倒沒繼續難為她,他只須靜靜看着,她還能僞裝到什麽時候。

今日京城來了書信,聽竹在信內說紫蘿趁着他離開,潛入密室,打傷護衛,盜走了《山河紀》,且不知所蹤。

謝泠早就料到她會動手,當即命人放出消息,稱《山河紀》被盜。這樣的結果自然是別派的勢力會幫他找,其間或是厮鬥拼殺,都與他無關,而他只需要在幕後觀虎鬥便可。

在他心中,憑一張臉,還沒有人能替代得了無憂。多少年了,有多少女子冒充無憂,可無一是真。

但這些人中,蘇娮是個例外。這個例外也是唯一一個他肯讓蘇娮活在世上的理由。

又有多少人知道,曾經那些冒充無憂的細作,無一留下活口。他謝泠可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

見蘇娮結束了盤問,周知斐同樣松了口氣,他朝蘇娮看去,眸光深深,嚴肅而認真。

蘇娮同樣看着他,她知道他是讓她今後要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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