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話劇

話劇

從擁擠的人群裏端着餐盤出來，常檸看向牆邊，文郁和奶糖妹已經落座。常檸正猶豫着要不要過去打擾別人的二人世界，文郁已經站了起來，使勁朝她揮手。常檸只好端着餐盤直奔過去。

奶糖妹見了她非常客氣，一口一聲學姐，聲音果然很甜。文郁問了下常檸複習的進度，提了點指導意見。

“你們最近在排話劇嗎？”常檸好奇打聽。

“對的。”奶糖妹輕快接話，“我們這次排的英文話劇。文郁的發音太地道了。”

常檸“噢”了一聲，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太對勁，等奶糖妹又一次叫她學姐時，她明白過來。上次在圖書館時，奶糖妹還稱呼文郁為學長，這次直接叫上大名了。顯見兩人的關系比上次拉進了不少。

“常檸，你在這兒啊。”小林師傅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坐下，額頭冒着細微的汗。他打完土耳其烤肉套餐後，又去排隊打了份切糕。糯米切糕上碼着紅棗和一粒粒葡萄幹。

“常檸，嘗嘗切糕。”小林師傅殷情的把切糕推到常檸面前，看到對面的奶糖妹後，又趕忙分了一塊過去，“一起吃吧。你們女生喜歡甜的。”

文郁修長的眉毛揚了揚，眼睛盯着小林，專注打量。

常檸趕忙介紹，“這是林越。我同學，我電腦壞了，一會兒請他幫我修理。他特牛，我們班同學的電腦都是請他維修。”

文郁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轉而問常檸，“你電腦壞了？什麽問題？”

“一開機就嗡嗡叫。之前拍兩下還管用，這兩天啓動不了了。”

“估計是硬盤壞了。”小林在一旁分析。

“吃完飯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文郁看着常檸提議說。

“不用。”常檸連忙擺手，“你事情也不少。我請了小林師傅幫忙了。”

自上高中後，常檸開始很注意和文郁保持距離。文郁在學校裏風頭無二，做個引體向上都有一群女生在趴在樓道的窗臺上駐足欣賞。凡是和文郁走的稍微近一點的女孩，都會被從頭到腳議論個沒完。常檸不想成為輿論的焦點，她唯有獨善其身，自覺拉遠和文郁的距離，減少交集。大家只知道她跟文郁的堂妹文婧很熟，卻沒見到她借此和文郁發展出超過一般同學的情誼，她不僅安全度過了三年，還在女生群中收獲了好人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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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養成成自然，她現在也很少因為私事去叨擾文郁。

常檸的宿舍是四人間，同屋的三個女孩都是經管院的，和她不在一個班級。她幫小林在樓下辦理登記手續時，舍友們剛好結伴下樓，一個個側目看過小林，笑嘻嘻同常檸打招呼，“好好招待同學，宿舍這會兒沒人。”

常檸板着臉點頭，心想舍友們淨添亂。在宿管阿姨審視敵特份子的目光中，她反複保證男同學只是來幫忙修電腦的，不會呆太久。

小林進了宿舍後，先表揚了一番屋子收拾的整潔幹淨。然後二話不說開始檢查電腦，常檸的電腦是她老爸淘汰給她的。她去年拿了公管學院的獎學金，正考慮添點錢換一臺新的時，老電腦未蔔先知般開始鬧罷工，眼下徹底歇菜了。

小林搗鼓了半天，指着屏幕裏的提示告訴常檸，硬盤有壞道，最好換一塊。

“可以修嗎？

“試一試，應該可以。”小林用專用工具把硬盤卸了下來，小心掂在手裏。“我得拿回去修，估計得一兩天。”

常檸不放心地盯着硬盤，裏面有她最近寫的課題計劃，如果恢複不了，之前熬夜做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常檸擔心歸擔心，最後還是盡量用輕松的語氣微笑着和小林說，“那辛苦你了。我兩天後去取。”

小林走後不久，舍友們提着從學校對面商場買回的大包小包魚貫而入，熱火朝天讨論着，神采飛揚，像是剛剛看完一場大戲。常檸從她們的交談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和奶糖妹在一起的男的你們認識嗎？”

“軟院的吧。去年創業大賽拿過省獎。他照片在公告欄裏挂了好久。”

“長得蠻正點的。”

“軟院的院草嘛。新生入學晚會上的提琴王子。”

“奶糖妹這次把他泡到了，真給咱院裏長臉。”

“常檸，你同學走了？”宿舍老大在聊天的間隙中看到常檸在旁一聲不吭，覺得冷落了室友，主動搭話。

“他走了。”常檸從書桌旁探出半邊身子問，“你們說的是誰啊？”

“比我們低一屆的學妹。”老大把購物袋打開，一樣樣往外拿東西，“我們看到她又換了一個男朋友。”

常檸不是一個八卦的人，但事關文郁頭上是否可能要長草，她還是追問道，“她以前交過很多男朋友？”

“真真假假數不清。男生都吃她那一套。”

常檸心底泛出淡淡的擔憂，文郁不會遇到小海王了吧。

晚飯後，她和文婧約好一起圖書館自習，路過活動中心大樓時，裏面燈火輝煌，文婧指了指立在門口的活動告示，音調升高，“快看，今天裏面有話劇排練哦。我哥說不定在裏面。”

“要不要進去看看？”常檸提議。她今天聽宿舍老大介紹了不少奶糖妹的花邊韻事，覺得有必要去一探究竟。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活動中心二樓的小禮堂裏人影幢幢，舞臺上幾個學生正在練習交叉換位，常檸和文婧彎腰摸到觀衆席前排坐下後，看到隔壁座位上坐着一個帶着眼鏡的男生，表情嚴肅，看得非常投入。

“停！”男生突然大喊了一聲，臺上的演員齊齊停了下來。眼鏡男生翻身跳上了舞臺，走到臺上的人群中間，用誇張的肢體語言進行示範。

片刻後，他從臺上翻下來回到座位。

“導演。社長。”文婧轉過頭小聲用讨好的語調問道，“請問文郁什麽時候來？”

“你們是今天第三撥來看文郁排練的。”男生目不錯珠盯着臺上，“他的戲份已經排完了。”

“這樣啊。”文婧語帶失望。

男生笑了一聲，“不過他可能還會再回來。一會兒唐乃枚要來，他倆好像在商量什麽事兒。”

唐乃枚是奶糖妹的大名。

“我們走嗎？”文婧同常檸商量。

“看會兒吧。”常檸堅定不移。好不容易來一趟，豈能無功而返，“看看其他人演的也挺有意思。”

文婧坐立不安的呆了下來，不時扭頭看向身後的大門。

沉悶坐了半刻鐘後，文郁果然從禮堂側門走了進來。

“文郁。”文婧激動得大喊了一聲。隔壁男生立刻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文郁循聲看向她們，嘴角噙着笑，快步走來，“你們怎麽來了？”

“你們要聊到後臺去聊，別擱這兒幹擾我。”導演開始暴躁趕人。

文郁帶她們去了後臺化妝間，裏面亂哄哄擺着一堆道具，文婧好奇地東張西望。

“我上次推薦的長難句教程看了沒有？多練練對提高閱讀很有幫助。”文郁開口便檢查功課，中午吃飯時人太多，他好多話沒來得及說，“接下來用2、3個月的時間訓練做題節奏，七月前争取考試過關，暑假可以做些實習項目。八月份要開始申請學校了。”

文婧一聽頭大如鬥，麻利跑開。只剩下常檸一五一十的向文郁彙報進展。

常檸講的很簡潔，她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寫作部分，Issue類型的題目她經常理解上出現偏差，寫着寫着就跑題了。“看問題不要非黑即白，”文郁告訴她，“正反兩方面都點到，總會拿些分。”

常檸仰頭專注看着文郁，眼神卻有些空洞。“你是不是又開小差了。”文郁敲了敲她的腦袋。他以前給常檸講題，講着講着常檸會突然悄無聲息，目光渙散，然後突然抛給他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這次也不例外。

“文郁。你為什麽要參加話劇排練？”常檸摸了摸腦袋問他，“你不是說要重新備戰嗎？”

“你怕我考不好？”

試圖去說服一個比自己聰明的人，是一個挑戰。常檸小心措辭，“你有沒聽過一句話，現在的選擇和行動決定了未來的你。史鐵生也曾說過，歷史在發生時未被發現，被發現時已被重組。”

文郁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定，常檸孜孜不倦繼續規勸，“你也知道，能量是守恒的，精力是有限的”，她看了看文郁，決心點破他，“雖然你有一定實力，但有時錯過一個關鍵節點，就可能永遠達不到心中的高度了。所以我覺得你這個時候應該要全力以赴。”

“我是在全力以赴。”文郁強調。

“就這樣嗎，分出時間來排話劇？”常檸指了指周圍。

文郁會心笑了笑，眼睛微彎，“這也是決定未來的重要的事。”

常檸一口噎住。心想文郁看來已經上了小海王的賊船，正處于被亂花眯住眼的時刻，外人看來是腦血栓的操作，他恐怕還覺得是別樣的浪漫。她只好委婉比喻，“趕路乏了累了偶爾停下來歇歇沒錯，但千萬別歇着歇着，被路邊的野果子吸引到岔路上去，”常檸觀察着文郁的面部表情，眉頭微皺，似乎有些被她說動。她決心再強調一下，補充說，“更何況野果子說不定有毒呢。”

“常檸。”文郁眉頭展開，笑着問，“你最近又和你奶奶聯系了？是不是又給你灌了了一腦袋的大道理？你放心吧，我目标很明确，不會像你一樣做事朝三暮四。”

常檸沒有語言了，這人怎麽還倒打一耙。好在文婧視察結束，跑了回來，“走吧，圖書館快沒位置了。”

“我送你們。”文郁伸手幫她們拉開門。走廊昏暗，走了沒兩步路，昏黃的走廊盡頭擠進一團暗紅色。

“學姐，文郁。”奶糖妹拎着鼓鼓囊囊的袋子迎面走來，眼睛看着文郁道歉，“哎呀，我來晚了。你現在要走嗎？”

離得近了，常檸注意到，奶糖妹穿的其實是一件亮紅色的衣服，整個人襯得更加膚白發烏。

“你稍等我下，我送送她們。”

“不用了。你去忙吧。”常檸回他，“就沒兩步路。”

文郁抱歉笑了笑，難得流露出腼腆神情，“我給你們留兩張票。到時一定要來看。”

“那當然啦。”文婧搶着答。

看個鬼。常檸心裏暗罵。目不斜視朝前走。

身後，文郁正在展現紳士風度，“東西沉嗎？幫你提？”

“不用不用。”

文婧扭頭朝後看了看，悄悄對常檸說，“一邊說着不用，一邊把袋子換手到我哥那側。小手段一套套的，我哥早晚被拿下。”

已經被拿下了，常檸心想。